《谪仙》蓝莓芝士

40、二十（上）

　　二十

　　瑾瑜公主望着铜镜前的自己，沐浴之後连脸上的妆容也被洗净，这般素净的自己看起来这般陌生，略显病态苍白的皮肤，失去血色的双唇，这样的她跟平日在众人面前总是神采飞扬的自己，简直有天渊之别。

　　过於忙碌的生活，总是得不到好好的休息，她已经多久没有好好睡过一觉呢？

　　也许从小起当自己下定决心要脱离皇宫起，瑾瑜公主再也难以安睡一夜。

　　一天未能离开这地方，她就一天未能安枕无忧。

　　为了离开皇宫，瑾瑜公主机关算尽，所走的每一步，身边的每一人都在她的算计之内，现在计划快将成功，自由的窗户就在眼前，只需要走前几步，她就不再属於这地方。

　　为何心里总有些不祥预感？

　　难道是因为计划太成功？

　　其实这也是正常的，自己布下天罗地网，从数年前就开始诱皇上入局，使他相信世间有蓬莱仙岛及世外高人之说，刚好不久之前遇见笙语这个扮演高人的最佳人选，计划就这样发展下去，皇上相信她的谎言，笙语也是顺着计划发展没有任何反抗……

　　对自己有些信心吧。

　　朝着镜子里的自己一笑，瑾瑜公主仔细地为自己画上妆容，虽然贵为公主，但她还是自己为自己画妆，这样的自己看起来特别好看。

　　不久之後，瑾瑜公主就换上衣服，画好妆容的自己看起跟往日无异，唇色是淡淡的樱粉色，双颊也有了适量的血色。

　　正想转身出去找彩染等人，侍女却敲门进来。

　　行过礼後，瑾瑜公主问道：「何事找我？」

　　其实心中也料到有什麽事情发生，大约是皇上兴师问罪，这麽大的事情自己跟京城第一贵客笙语却双双缺席，昨天临进笙语房间前，她就跟侍女说过，如果在皇上的人马找到这里之前，自己还没有出来，那直接跟皇帝派来的人说自己染上风寒，笙语姑娘想照顾自己，所以两者也无法前往中秋盛宴。

　　这藉口简直是鬼扯，昨天自己还精神饱满地满街跑，怎麽可能昨夜突然病得这麽严重？

　　所以瑾瑜公主也猜到皇上会召见自己，兴师问罪。

　　「皇上要召见公主，并说如果公主还是身体不适，他可以亲自来找公主。」侍女战战兢兢地道，最後一句简直是颤抖着说出来，要皇上亲自找公主？公主大约也离死不远吧。

　　瑾瑜公主点点头道：「妳在外面等等吧，待会儿我就来。」

　　侍女离开後，瑾瑜公主望着镜里的自己，喃喃自语地道：「最後一场戏要开场了。」

　　初秋天气还是带着炎热之气的，但瑾瑜公主却披着一件白狐大氅，愈发显得她冰肌胜雪，可惜通红的鼻子跟疲累的眼神也在诉说着公主似乎病倒了。

　　打着喷嚏，瑾瑜公主向身边带路的太监抱怨道：「天气还真冷啊……这还不过是十月初，再这样下去今年冬天还得了？」

　　太监不敢回应，因为他本人已经被这秋老虎晒得浑身是汗，偏生公主竟然披着严冬时才会穿上的大衣，甚至还要抱怨天气寒冷。

　　公主似乎病得很严重呢，怪不得昨夜没有来中秋盛宴。

　　在这个时代，小病也可以触发至大病，然後病发身亡，所以太监不自觉渐渐远离瑾瑜公主，不想被她所传染。

　　平日细心如发的瑾瑜公主今天似乎病得迷迷糊糊了，没有留意太监有意无意地逃避。

　　直到来到御书房前，瑾瑜公主回头向太监微笑道：「谢谢带路。」

　　太监连忙退後几步，拱手道：「公主多礼。」

　　说罢，太监便飞快地离开了，瑾瑜公主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唇角的微笑带了旁人难以了解的玩味。

　　此时，通传太监已经从御书房出来道：「公主可以进去了。」

　　「谢谢。」道谢过後，瑾瑜公主便向御书房里走去。

　　御书房里长年都是伴着书墨香气，檀香萦回之中，皇上的脸孔彷佛被模糊了。

　　「儿臣参见皇上。」瑾瑜公主向皇上下跪行礼。

　　御书房里只有皇上跟瑾瑜公主二人，似乎皇上也料到此行二人必定会商讨一些重要大事，所以早就支走了所有宫女太监。

　　「病了？」皇上笑笑问道，眼神里却是笑意全无。

　　瑾瑜公主依然跪在地上，皇上没有叫她站起来，她是不能站起来的，否则就是不敬皇帝，这可是要砍头的大罪。

　　「父王你应该知道的。」瑾瑜公主抬头望着皇上，目光到处尽是一片春光灿烂的笑意。

　　「装得倒是挺像的啊，为几天後的离开筹备？」皇上摆弄着手中的狼毫毛笔，漫不经心地问道。

　　「父王果然聪明，儿臣的心思总是瞒不过你。」瑾瑜公主笑眯眯地道。

　　「妳满肚花花肠子，朕再是聪明也是斗不过妳的。」皇上语带双关地道。

　　「父王治理天下，使万民安居乐业，光是这份气魄，儿臣就注定一辈子也难望父王项背。」瑾瑜公主最擅长就是有意无意给高帽子，要知道人人都喜欢被赞美被认同，皇上也不例外。

　　「废话少说，妳装病背後的意思是什麽？」

　　「儿臣知道父王大约也不想儿臣这般高调地离开吧，所以把儿臣低调跟随笙语姑娘离开，解释为儿臣患上怪病要笙语姑娘带走医治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瑾瑜公主镇定地道。

　　「所以妳昨天称病不来？就算妳不来，笙语姑娘也得来的对不对？」皇上微愠道：「昨夜太子跟祭师也在席上，我还想把笙语姑娘介绍给他们认识呢。」

　　要是给祭师看见笙语，整个把戏岂不是穿帮？这才不行！

　　瑾瑜公主回答道：「这是为了让大家知道只有笙语姑娘才能料理儿臣的病，所以儿臣跟笙语姑娘离开也变得合情合理。」

　　皇上接口道：「而妳跟笙语在中秋盛宴这些重要场合缺席，也间接指出你的病有多严重，对吧？」

　　「父王高明。」瑾瑜公主笑道。

　　「妳满脑鬼点子，放眼天下间谁能比过妳的智慧？」皇上摇摇头道，幸亏瑾瑜公主是女子，若生为男子，恐怕当今太子之位难保。

　　「皇上有勇有谋，太子聪明仁厚，也是儿臣这些小聪明比不上的。」瑾瑜公主笑道。

　　「罢了，三天後妳跟笙语姑娘就可以低调离开京城，朕自然安排别人开通南边城门让妳们离开。」南城门是最偏僻的城门，平日除了住在那里的人也极少人出入。

　　瑾瑜公主点点头，皇上又问道：「朕也想妳一句，妳心中可属意希望谁人一路护送妳？」

　　闻言，瑾瑜公主心中不禁一沉，护送？换言之不过是监视，罢了，她自有妙计料理皇上的法子。

　　「说起护送，她回来了没有？」瑾瑜公主突然问道，她这几天都在想起此人，到底此人回来了没有？

　　「回来了，朕稍後会召见她，莫非妳想找她随行？」皇上的目光里透露出他不欲割爱，不想把此人割让出来给瑾瑜公主。

　　「当然不，她的好处可大着了，总不成只用来护送儿臣这般大材小用。」何况如果要用武功料理此人，恐怕也非易事，此人武功举世无双，恐怕自己若跟她交手，不出百招必然战败。

　　除了此人外，皇上手下的人，自己如果下毒使计还能料理他们。

　　「父王随便挑几个人吧，儿臣对於此事没什麽意见。」

　　夜里，瑾瑜公主回到府上沐浴更衣，舒舒服服地躺在贵妃榻上假寐，一切事情已经料理好了，只待数天之後即可离开，加上那人也回来了，心情不禁好起来。

　　秋夜有点热，瑾瑜公主坐起来用手扇凉，过了半晌还是觉得这秋老虎之热难消，谁叫刚才穿了一身这般厚重的衣服装病呢？她可不想临行前夕才来一次真病呢！

　　幸亏现在自己名义上已经病了，只需要天天待在房间里直至离开即可，至於在房间里穿什麽衣服－－谁管得着呢？

　　反正无聊，抚琴消遣一下也好。

　　於是，瑾瑜公主坐在房里的贵妃榻上，盘膝坐着，把古琴放在膝上，长长的紫发有些已经随意地散在琴弦上，时而抬首望着窗外的黑夜，繁星点缀了暗黑的天空，弯弯的明月挂在天边。

　　瑾瑜公主此刻面向窗子的方向，背对门口的方向，只看见她纤瘦却坐得挺直的背影，一袭银白色轻袍包着她娇弱的身子，却包不着身上那股出尘的气质，紫发的随意垂下反而为这情景添了几分人间烟火。

　　外人很难想像，平日妖精似的瑾瑜公主也会有这般文静的一面，虽然只是假象，但远远看起来，公主还是非常清丽动人的。

　　她正认认真真地在弹琴，琴声清越，如同龙吟凤鸣，划破了公主府固有的宁静。

　　琴声不像往日般清澈无暇，反而是带着浓浓的喜庆气氛，就像大难重逢後般的喜悦，又像成亲时的绮丽动人，快乐的旋律在这典雅的古琴上弹出来，别有一番风味。

　　一旁的龙涎香燃点着，淡淡的白烟往上提起，往四周散去，香气缠绕在这房间里，白烟朦胧了瑾瑜公主垂头弹琴的认真表情。

　　平日瑾瑜公主一向很少乖乖呆在房间里，不过今天较为特别，她不得不留在这里。

　　可惜琴声再美却难消署意，瑾瑜公主摇摇头感叹这秋老虎当真是热得要命，正想命侍女送上一碗冰镇酸梅汤，敲门声却响起来。

　　瑾瑜公主一挑秀眉，什麽时候侍女变得这般体贴自己的？竟然这般及时地送上解署良品？值得嘉许！

　　骨碌骨碌地滚下贵妃榻，瑾瑜公主赤着脚朝房门扬声道：「进来！」

　　侍女打开门，行礼过後道：「禀告公主，璎绯小姐已经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