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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二(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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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成亲到底是怎样的一回事?
立在人群之中,宫惜攸百无聊赖地思考着这问题,今天的她一身大红,一反平日衣着朴素的作风,原因无他,今天是她六姐的大喜日子,总不成穿得像平日般简朴。
在锣鼓喧天中,新郎柳思梦踢了喜轿轿门,喜娘把新娘宫彩蝶背出来,一旁的宫尚武脸上也是喜气洋洋。
站在父亲旁边的宫惜攸也是唇角含笑,因为那是跟她最亲密的六姐出嫁,多年姐妹相依的日子到今天终於画上句号,虽然不舍,但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
宫彩蝶三朝回门後就会随柳家回京师,他们将会走水路,而自己将会走陆路,所以将不会同路。
此後可有机会相见?
宫惜攸不想在喜庆日子思考这些令人烦恼的问题,可是--还是忍不住。
心里突然有点发痛,宫惜攸秀眉一颦,她知道那缠绕四年的心绞痛又发作了。
偏生要选在这时候发作。
宫惜攸也知道自己的心绞痛无药可救,只能让它痛过去,只是发作的时候一次比一次痛苦,她又能忍受到什麽时候呢?
她知道如果把手放在胸口上,身边的人就会察觉自己心绞痛发作,那时候就要出动全府中人为她服务,她绝对不想在这些日子要全府中人服侍自己,当下正想悄悄隐去之时,宫尚武已经
道:「攸儿,他们进去喜堂了,我们也进去吧。」
喜堂里人头涌涌,空气极为不流通,胭脂混入汗臭再加上新上油漆的怪异气味徘徊不去,中人欲呕。
但却没有人打算离开。
喜堂中央挂着大大的「喜」字,红底金字,一笔一划都在红烛中闪耀着。
宫惜攸愈发愈感到不适,心里的痛楚渐渐加剧,她自小就体质虚弱,再加上四年前的意外,更使她娇弱的身子受不起一点点的摧残,她正想退出喜堂时,却把人群中推回前方,此时主婚
人已经道:「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宫惜攸有点头昏脑胀,她一手悄悄撑在圆桌上,勉强让自己能站得稳定。
「夫妻对拜!」
痛苦没有因为她的昏眩而减轻,反而愈发愈清晰,每一下的心跳都彷佛催命的魔咒,刺激着她身上每一根神经。
宫惜攸眯着眼睛看清方向,转身挤进人群之中,顾不得别人如何看待她,就这样跌跌撞撞地挤出喜堂。
这里是柳府,宫惜攸只来过这里几遍,加上此时天旋地转,根本分不清方向,只能胡乱找个方向跑去,躲在不远处的大树後,沿着树干滑下来喘着气。
坐在树下,一手按在胸口上,感受到心跳的加剧,宫惜攸闭上眼睛,心中叹了一口气。
这样的自己,跟废人何异?
不能照顾自己,只能依靠别人。
这样的日子何时才能结束?
「小姐!」笙语的声音从树的另一边响起来,宫惜攸一怔,没想到笙语竟然留意到自己的离开。
稍微把自己整顿好,宫惜攸站起来转身向笙语道:「怎麽了?」
「小婢见小姐突然出去了,以为……小姐不舒服。」不看也罢,笙奴一看宫惜攸不禁吓了一跳,大红衣裙更显得她脸色苍白,再强烈的腮红在她脸上也无补於事,只是显得她欲盖弥彰而
已。
宫惜攸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痛苦还会继续来的,当下别过脸道:「我有点不适,先去客房歇一下。」
笙语服侍在宫惜攸身边多年,此时她自是知道小姐的心绞痛又发作了,小姐总是什麽也不说,什麽痛苦也留给自己独自承受,只把自己最镇定冷静的一面展现在别人面前。
唉,小姐,妳知道这样的妳反而更令人担心吗?总是把痛苦都默默地放在心里,一个小女孩被绑架自然是格外恐怖的,可是小姐回来後只是不言不语,性格比以前温柔沉默多了,没有人
知道原因也没有别人敢问,包括笙语。
看着宫惜攸消失在长廊的尽头,笙语不禁心中叹气,这小姐什麽也好,就是……太喜欢把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了。
宫惜攸回到喜堂的时候,新郎新娘早已进了新房,有些新郎的朋友则跑去闹新房,其他人都留在大厅里喝酒的喝酒,聊天的聊天。
宫尚武看见宫惜攸,连忙走上前道:「攸儿,妳跑到哪儿去呢?」
「只是有点累,到了客房歇一下而已。」宫惜攸微笑着道,这次的心绞痛来得比上次更激烈,使她受不住痛楚直接晕倒过去,醒来时竟已是日近黄昏,自己竟然昏迷了两个多时辰。
幸好自己随身带了一点胭脂腮红,现在看起来还成样子,刚才对镜一照,自己脸色惨白得跟鬼没两样,那样子当然是不能出去见人的。
「又发作了?」宫尚武担心地道。
宫惜攸摇头道:「没有发作,只是这里人太多,空气不流通而已。」
宫尚武也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到底有否说谎,当下道:「无论如何,明天也该起程了。」
宫惜攸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道:「我先回客房休息了,晚安。」
「攸儿……」宫尚武想叫住宫惜攸,但她却已经走远了。
宫尚武叹了口气,这女儿聪慧绝伦,性格淡然洒脱,而且极为孝顺,本该是完美无暇的人,可惜总是把一切都藏在心里,从不跟人诉说。
他也想好好疼爱这女儿,但她却从未点到即止,不肯多言,他不想逼宫惜攸把心声吐露出来,所以唯有一直在远处看着。
回到宫府已无事可做,一切东西早已经被收起来,自己的闰房里空荡荡的什麽也没有,唯有坐在大厅里等待马车出发。
看着仆人把一箱箱自己的东西放进大厅,宫惜攸不禁一颦眉,向宫尚武道:「爹,那些不是扔了吗?为什麽放在这里?」
因为自己大约很久也不会回家,所以宫尚武才会命人把自己的东西都收起来吧?
「不,这些东西可是要带去雾常山的。」宫尚武摇摇头道。
「带去雾常山?」宫惜攸一看那数十箱东西的气势,还以为自己是要搬家了。
「对啊,里面的都是你的日常用品,我怕你到那边什麽也不习惯,所以就把这些东西全都收起来让你带走。」
「不用了。」宫惜攸摇摇头道,她不想给雾常山高人一种高高在上千金小姐的感觉。
「不行,这可是攸儿妳第一次出远门,自然什麽也要准备好免得你不习惯外面的东西,客栈里那些物品都是给人用过的,不乾净。」宫尚武似乎很坚持要让自己女儿得到最好的享受。
「无妨。」宫惜攸还是摇头,语气依然这般淡定但可以听出她是不打算妥协。
素知女儿外柔内刚,宫尚武当下也不再勉强,只是道:「攸儿妳再好好考虑一下吧,对了,妳再想想有没有东西被留下来没有拿走?」
「没有了。」宫惜攸打了个手势示意仆人不要把那数十箱东西搬出去,反正她也不打算带过去。
宫尚武张嘴欲说话但又说不出来,一切都准备好了,现在宫惜攸理应离开了,偏生他却说不出要送走女儿的话。
如果这次再治不好,只能说父女今生缘份太短,唯有待来生再续。
一方面宫尚武想这次出行会治好宫惜攸,可是另一方面他知道可能性不高,所以宁愿要女儿的最後七个月生命都留在这里,好让她能陪伴着自己。
「女儿先走了。」宫惜攸正欲拜别宫尚武,宫尚武已经扶起她道:「攸儿,再让我送妳至门口吧。」
「也好。」宫惜攸抬眼,她怎会不知道宫尚武的心思,想起如非自己一时兴起要出外为父亲张罗寿诞,也不会沦落到今日生离死别的局面,当下抿唇道:「爹,今时今日的局面都是女儿
一手造成,请爹原谅不肖女儿。」
说着又要跪拜下去,宫尚武立即就抓着她的手不让她的双膝碰到地面,他双目含泪道:「这些事情又岂能是谁的错呢?只能说爹大约前生做了什麽孽,失去蓉香又失去妳!」
笙语在一旁看在眼里也是偷偷拿袖子抹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