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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二(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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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惜攸扶着宫尚武一步步踏出大厅,朝宫府的朱漆大门缓缓步去,宫尚武恨不得这段路永无尽头,宫惜攸心中也是带着淡淡哀愁,她一人也许可以不重视自己的性命,但留下老父她又情
何以堪呢?
终於来到大门前,敞篷马车已在门外等候,本来宫尚武准备了一辆极为华丽的马车来送走宫惜攸,後面还有二十辆马车随行护送七小姐,但宫惜攸始终觉得不适合,这样穿街过道也实在
太招摇惹眼,所谓「财不可露眼」,万一同样意外再来一遍就不好了。
所以宫尚武只派了一轮马车,可是车夫和随行仆人都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以保证宫惜攸一路上的安全。
早晨的春风格外寒冷,宫尚武执着宫惜攸的手来到马车前,目送她步上马车,笙语也跟着从另一边走上马车。
「攸儿……」宫尚武的嗓子也哑了。
再次相逢是否就在九泉之下?没有人知道。
此时宫彩蝶也从外面急急跑过来,今天是她新婚後第一天,本该留在柳府里打点一切,可是她还是一路跑过来为七妹送行。
「七妹……」宫彩蝶掩着胸口轻喘着气,另一手则紧握着宫惜攸的手,彷佛怕她会被风吹走。
「六姐。」唉,六姐又何苦送行呢?离别的气氛总是最凄凉的,愈是留得久就愈不想离开,这本是人之常情。
「七妹,做姐姐的没什麽给妳,只是在临行前求了一个平安符,希望一路上可以保妳平平安安,早日回家。」说着,宫彩蝶从袖中取出一个浅绿色的平安符,踮起脚尖为宫惜攸戴在脖子
上,打了好几层结。
「谢谢六姐。」宫惜攸向宫彩蝶施礼。
「姐妹一场,哪用说什麽谢谢?」宫彩蝶哽咽道,她相信她跟七妹今生缘未尽,将来必定能够再续的。
宫惜攸弯身,一手握着宫尚武的手,一手握着宫彩蝶的手,柔柔地道:「攸儿答应爹和六姐,一定会回来的。」
说罢,宫惜攸就松开手站起来,回身坐在车厢里,关上车门却掀起了车帘,道:「请爹和六姐也要多多照顾自己,爹的生意蒸蒸日上,六姐跟六姐夫也要夫妻和谐。」
宫尚武和宫彩蝶也知道不能再挽留,当下唯有抹乾眼泪点点头。
「起行。」宫惜攸向马夫说了一声,马夫随即挥动马鞭,马车便缓缓开动。
宫惜攸也落下车帘不再说话,宫尚武和宫彩蝶目送她的离开,直到马车转入街角不再看见也不肯转开目光。
「都是爹害了攸儿的如花年华……」宫尚武长叹道,宫彩蝶转头看着父亲,却发觉父亲今天的白发好像长多了,连带脸上的皱纹也愈来愈深。
「蝶儿先送爹回府吧。」宫彩蝶知道宫尚武现在就依靠自己这位女儿了,当下强自打起精神,小心扶着自己步覆蹒跚的父亲回府。
太阳照射在这两父女的身上,把背影拉得长长的。
宫家的势力有多大,宫惜攸自然是知道的,纵使她刻意低调出行,一定也会有很多不长眼的小贼在打她的主意。
可是一路上走得相当安稳,宫惜攸当然明白是宫尚武派下的那些随从起作用了,心下是明白宫尚武的用心,但口中却没有怎麽说话。
只是笙奴那丫头,大约是第一次出游吧,对什麽事情也很好奇,但又绝对不敢耽误宫惜攸的寻医之途,所以只是强按下好奇心,宫惜攸不介意陪笙奴到处去玩,只是知道笙奴一定会心生
愧疚,认为自己误了小姐的病情,所以宫惜攸心中暗暗告诉自己,以後病好了,一定要陪笙奴逛街买东西。
由於是赶路的原故,加上有随从暗地里清除障碍,所以宫惜攸一行人很快就到达京城城外的雾常山下。
马蹄的踏踏声停下来,突然的停下令本来还在沉睡的宫惜攸都醒来了,横目去望马车车厢的内部,只见笙奴不知何时已经下车了,宫惜攸听见她的声音在外面打点一切。
宫惜攸脸上不禁泛起一丝微笑,笙奴是什麽关於小姐的事情都要亲力亲为,明明这般娇弱的一个小丫头,却总是尽全力要给宫惜攸最好的。
掀开车帘,已经坐了一夜的身子犹自有点酸软,却见笙语看着前方的山路,秀眉皱成一团。
「怎麽了?」宫惜攸轻轻地道,笙语转头就看见自家小姐已经醒来了,纵使路是赶得急忙,小姐依然是一副从容淡定的模样。
「小姐,前方山路崎岖不平,马车恐怕难以进去。」笙语走近宫惜攸道。
「那马车就在这里停下吧。」宫惜攸淡淡地道,步行上山也不是大问题。
笙语当下向车夫道:「拿包袱跟小姐上山。」
宫惜攸一语不发,就这样在笙语和一众随从的簇拥中步行上山。
毕竟还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众人步行上山之时,冷不防数百支暗箭突然从四方八面夹风射来,大部份随从都因而中伏,幸好宫惜攸被围在中间才没有受伤。
宫惜攸心中一惊,表面上依然强装镇定,却见笙语已经暗暗拉着自己的衣袖,低声道:「随从殿後,小姐妳跟我跑吧。」
「把钱财跟美人都留下来!」不知何时前方已经出现了数十个彪形大汉,手握着长刀杀气腾腾地盯着自己,就像老虎盯着自己的猎物一样。
笙语把宫惜攸护在身後,她这几天早已经有些不祥预感,这些大汉中有几名的面容也相当熟悉,应该是这些日子在客栈打过照面的,原来他们由起行不久就对自己这行人起了财心,一路
上都在踩着点子,待来到山中人烟稀少时就动手。
宫惜攸眼见大部份随从为了保护自己这将死之人而丧命,不禁轻叹一口气,自己当真是煞星转世,当下向那班大汉道:「放走这班人,我就带着钱财跟你们走吧。」
「小姐你说什麽?」笙语又惊又怕,却听见那班大汉已经起哄道:「你这婆娘就放走人家小美人吧,反正小美人心甘情愿跟我们走!」
「别满嘴污言蔑语!」笙语怒道,她生怕最是受不了有人侮辱自家小姐。
笙语转头又向宫惜攸道:「小姐妳快逃,我跟随从会对付这班人。」
「何苦为了我这将死之人而牺牲性命呢?」宫惜攸淡淡地道,她不是圣女,只是觉得如果无论如何也要早死的话,她宁愿此刻咬舌自尽都不要连累任何人。
父亲,请原谅女儿不孝。
笙语见宫惜攸这般不可理喻,当下向随从喝道:「还待什麽!上去把这班人宰掉吧!」
随从闻言都立即扑上去,而笙语则立即拉着宫惜攸往反方向逃走,宫惜攸从未想到笙语的气力这般大,自己这般娇弱的身子被她狠狠一拉就再也站不住了,不由自主随着笙语往山林深处
奔去。
可惜那帮匪徒人多势众,一部份人对付随从,一部份人则持刀跑去追宫惜攸和笙语。
在山林中穿插着,二人只知道自己已经迷路了,此时为求逃出匪徒的魔爪也顾不上这麽多了。
笙语倒是健步如飞,但宫惜攸身体虚弱,身上衣裙又是极为繁复,所以她根本跑不快。
眼见那班匪徒的叱喝声愈来愈接近,笙语心中不禁大大着急,宫惜攸已经在她耳边悄声道:「笙语妳先跑去找官府,我一人留在这儿没关系。」
「说什麽话?给那班匪徒抓到妳,小姐妳就性命不保了!」笙语急道,这小姐怎麽老是这样子?只想到别人永远想不到自己!
宫惜攸趁笙语一时不为意,猛地挣开她的手,就要向匪徒跑去,笙语气急败坏地追上去,突然一扯腰带,一用力腰带立即变得笔直,她喝道:「小姐!这里交给我殿後!」
说着,笙语就冲上前推开宫惜攸,饶是宫惜攸再是镇定此时也是一怔,只见笙语身形如飞,那不正是传说中的轻功吗?
再定睛一看笙语手中的腰带,只见那根本不是腰带而是九节鞭,一直以来这九节鞭的表面都被普通腰带掩着,所以才看不出是一根九节鞭。
笙语迎上敌人,把手中的九节鞭挥舞得呼呼生风,一下子就把数名敌人的兵器夺下。
「小姐快逃!」笙语大喝道。
宫惜攸一咬银牙,最终都是转身朝山林更深处逃去,此时她方才想通为何宫尚武坚持要笙语随行,原来这侍女就是父亲的终极武器!
那班匪徒一时之间被笙语的长鞭挡着也不能追上宫惜攸,只见笙语把九节鞭运用得出神入化,不少匪徒在她的攻击下也不得不逃走。
把匪徒打退後,山林里一片空荡,哪里还没有宫惜攸的身影?
笙语咬着牙关,徐徐垂下手,手中紧握的九节鞭还染着敌人的鲜血,面前倒卧着敌人的尸体,她却已经无心理会。
她不得不狠下杀手,要不然这班匪徒逃走後再遇见宫惜攸,恐怕宫惜攸的情况会更为不堪。
如非刚才情况危急,笙语也不会使出一身惊人武功,毕竟那是老爷的命令--生死关头才能在小姐面前展露武功。
此刻宫惜攸的确没有落入匪徒手中,但刚才跟随从交手的那班匪徒……
适才不得不叫小姐逃走,可是此刻自己却跟小姐失散了。
雾常山这般大,叫她如何找到小姐呢?
一切都是自己的错,如果早早发现那班匪徒心怀不轨企图,也许还不会沦落得跟小姐失散。
罢了,唯有一边走一边找小姐吧,笙语想小姐大约也会设法往山上走去,毕竟老爷告诉了她们雾常山神医是住在山顶的,朝山顶走去总会遇见小姐吧。
其实笙语心里都明知可能性很低,毕竟山林幽深,小姐也是初次出门,万一山里有什麽猛兽……
再也不敢想下去,笙语只能快步前进。
走了大约半个时辰,笙语终於从一重重把她笼罩着的竹林中走出来,看见石梯尽头,山峰之上的一间小竹屋。
竹屋位於山顶的空地,前方有一条石梯徐徐往下伸展,其馀四方八面都是幽深的竹林,一点人烟也没有,和笙奴想像中人来人往的医庐有点分别。
夕阳照射在笙语身上,拉出一道长长的阴影在笙语身後,她这才发现自己走了这麽久,竟然从下午走到傍晚了。
抹了抹脸上的汗水,笙语提步往竹屋走去,竹屋在竹林的包围和夕阳的照耀中,显得格外孤独,甚至带点一点诡异的味道。
笙语皱了皱眉,明明山顶只有一处,按道理这里就是雾常山的山顶,山上也应该只有这间医庐,难不成还会找错吧?
不过笙语此时唯有孤注一掷,她已经没有别的路可以走,天色已暗,她再在竹林中找宫惜攸也没用。
再望了望那彷佛正在竹屋後不远处的血红夕阳一眼,笙语快步往竹屋的门口走去。
远看觉得这竹屋很小,这时走近一看,却发现这竹屋其实不小,甚至不应该称为竹屋,而是一间以竹子搭成的院子。
青翠的绿固然是很好看,但和那红得过火的夕阳一比,令这翠绿蒙上黑影,微凉的晚风吹来,令早已经走得汗流浃背的笙语不禁身子一抖,她拉紧了外衣,朝大门走去。
脚步停顿在竹门之前,竹门紧闭着,笙语举起的手停凝在半空,她突然不知道自己该以什麽理由敲门,借宿一宵?寻找宫惜攸?
她本是来求医的,但现在连病人都不见了,笙语实在说不出自己是来求医之类的话。
笙语暗暗叹了口气,最终都是敲了敲竹门,「咯咯」的两声,打破了天地之间的静寂。
放下手,退後几步,笙语随意整了整自己早已经被冷汗沾湿的头发,她现在回想起来,也想不通自己为什麽有这份勇气穿越那空无一人的竹林。
过了半晌,当笙语以为这屋子根本没有人,准备死心离开时,那扇神秘的竹门终於被从内推开了。
开门的是一个老婆婆,只见她和一般大路上的老婆婆没什麽分别,衣着朴素,满头白发,隐隐可见嘴里的牙掉了大半,脸上布满岁月留下的皱纹。
「嗯……婆婆你好,请问有没有一个跟我年纪相若的女孩来过这里?」笙语急忙问道,虽然她觉得可能性很低,但她仍然不放弃去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