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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5、六十七(下) ...

  •   璎绯不再犹豫,一脚踏在台阶上,「咔嚓」一声,数百张弓同时发动,数百根毒箭就这样脱弦飞出,这些机关巧夺天工,在发出首轮毒箭後还会马上有第二轮毒箭。
      她借力跃起来,一抖外袍,披在她身上的外袍顿时胀起来,此时她的外袍注满她的全身功力,硬如精钢,刀枪不入,这些毒箭自也非她全身功力的对手。
      璎绯把整个人藏在外袍里,然後横着往观星台飞跃而去,她一直旋转着自己的身子跟外袍把所有毒箭反弹,这外袍就像青铜盾牌一样把所有伤害都隔开。
      她整个人就像一根巨大无比的箭,正朝终点疾速发射。
      终於,数万支毒箭都被璎绯的功力反弹,璎绯也快将到达观星台的终点。
      此时璎绯垂下头来,却看见明守雨正站在自己将会降落的地方,手执一把剑指向天空,那方位只是自己要掉下去的位置,他知道自己在高空中馀力已竭,绝对不可能再改变坠下的方向,所以选择把长剑指向她倒下的方位,好让他能对自己一剑穿胸。
      璎绯却非常人也,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硬生生地在空中打了个筋斗来消力,整个人由横向转为直直地降落,她往後翘起左腿,右脚平稳地站在剑尖上,精工绣花鞋的鞋面撑在剑尖是她唯一的支点。
      此时外袍也顺从地披在璎绯身上,双手则垂在身侧。
      璎绯站定之後微微一笑,随即往後翻了个伶落的筋斗,平平稳稳地跳落到地上,汗也没有半滴。
      「为师还以为自己教出一个耍杂技的徒弟呢……」明守雨摸了摸下巴猥琐地笑道。
      「璎绯拜见师父。」璎绯没有回应,只是跪下来行了大礼。
      「还师父什麽,自从三年前妳夺下为师手中之剑後,为师早就不是妳师父了,这声『为师』也是说说玩玩而已。」明守雨摇摇头,这丫头大约是天下间唯一一个可以在他手底下夺剑的人吧,所谓「青出於蓝」也不过如此。
      「那是师父承让而已。」璎绯微微笑道。
      「为师哪里会让人?为师只是杀人而已……」明守雨笑嘻嘻地道:「这麽久不见,小绯的嘴巴是愈来愈甜了,为师这般天真会给小绯骗倒的呢,呵呵。」
      「璎绯只说实话。」
      「还说不是甜话?不过小绯的武功是比以前精进了,三年来没师父在也有天天努力练功,比起那瑾瑜公主是勤奋多了。」明守雨称赞道。
      想起芳魂已断的瑾瑜公主,璎绯不禁叹了口气。
      明守雨一边伸展着筋骨,一边慨叹道:「三年前公主死後,皇上就派了我外出办事,一去竟已三年,回来後发现皇上老了,小绯也长大了。」
      璎绯只能沉默不语,她本就不擅长安慰别人。
      「如若瑾瑜公主在此,她一定会使办法套出为师这三年来做了什麽事情,可是小绯嘛……活脱脱就是一个闷葫芦,什麽都不爱说。」明守雨揑了揑璎绯的脸颊,没什麽肉的脸颊真不好揑呢,这丫头脸上的婴儿肥也退了,整个人比起以前瘦削得多。
      「这个跟璎绯无关。」
      明守雨背负双手,抬头望着天空,只见晴空万里,阳光晒得毒辣。
      「小绯啊……有些事情为师还要再想一下,皇上给妳了新任务,对吗?」明守雨自嘲地笑道:「这当然是秘密呢,小绯怎麽会告诉我呢?妳看为师这老家伙,年纪大了脑子也不好使了,呵呵……不过皇上的事归皇上的事,为师也有事要小绯帮忙。」
      「是的。」璎绯望着明守雨,师父好像也老了。
      明守雨看起来像个傻呼呼的大胖子,而不像是拥有崇高地位的燕朝祭师,其实璎绯对明守雨的经历也没什麽兴趣,不过明守雨本就话多,所以在璎绯小时候早就把自己的经历一五一十丶添油加醋地说出来,有些威风史甚至重复说过多遍,一遍比一遍夸张,使根本无心去听的璎绯也能倒背如流了。
      明守雨是上任祭师捡回来的孤儿,据闻先帝知道下任祭师是这样一个小胖娃时几乎吓得吐血,後来经上任祭师再三保证才勉强接受这小胖娃是祭师的事实--明守雨常说上任祭师是一个极为英俊的少年,所以先帝才会这般怀疑,不过明守雨本就喜欢夸大事实,所以璎绯对於上任祭师的外表依然有所保留。
      就是这样,明守雨拜了上任祭师为师,开始修炼法术,与此同时,他有空时跟上任的大内总管混在一起,大内总管见他天赋异禀,於是收他为徒,传授了他一身绝世武功,所以明守雨是道法武功兼在一身的人物,连牧子游也不得不敬重他三分。
      明守雨在当中大约也夸大了不少事实,不过璎绯觉得他既有能力把两种特长都修炼得炉火纯青,脑子估计也笨不到哪儿去。所以总算相信他是天赋异禀。
      上任祭师死後,明守雨就成为新任祭师,当然,整个燕朝只有皇帝跟大内总管知道他身负武功一事。
      後来明守雨就收了瑾瑜公主和璎绯为徒,到了此刻璎绯还是不知道为什麽高高在上的公主会学武,明守雨毕竟还是聪明的,他知道什麽该说什麽不该说--要不然他就不是明守雨了。
      直到三年前瑾瑜公主惨死之後,明守雨就被牧子游派出来进行任务,在璎绯印象中那时候的明守雨已经是半养老状态,大部份任务都已经转移到自己这徒弟身上,可想而知那次的任务一定十分重要,要不然也不会要明守雨重出江湖。
      时间过了三年,璎绯一直没有明守雨的消息,她也没有向牧子游问起来,有些事情是她不该多管的,纵使是师徒之间,任务还是要保密的。
      直到今天璎绯才再次看见明守雨。
      璎绯出身贫寒,自她有记忆起她就在京城流浪乞食,经常被流浪狗追打,平日只能住在破庙里靠吃垃圾度日。
      她甚至记得遇见明守雨那天在下大雪,很大很大的雪,她瑟缩在神桌下的一角颤抖着身子。
      雪,对於才子佳人而言是很浪漫的存在,对於穷人而言却是夺命追魂的毒药。
      金漆菩萨的颜色早就脱落,把手臂也丢了一只,纯金造的眼珠也给人偷走了。
      璎绯听见脚步声传进破庙里,她的警戒心顿时提起来,恐怕是官兵捕快或是流浪汉要霸占她的地盘。
      柔弱的她,哪有能力抵抗?
      一片漆黑之中,璎绯看见那双鞘子直直地往神桌走去,她手中拿着一根木棍,如果那人敢过来她就抵死反抗。
      簇新的厚底官靴犹自带着皮草的气味,可惜却沾上了湿滑的雪泥,踏在地上现出一个个脚印。
      「小姑娘,有火折子吗?」冷不防那人突然蹲下来掀开帐幔,朝璎绯笑得猥琐。
      璎绯现在想起来才发现明守雨的猥亵笑容多年来从未变过。
      她没有回答,只是紧紧握着木棍,满脸警戒地看着明守雨,彷佛只要他再走近一步,璎绯就会发动拚死一击。
      「这麽凶干嘛?还不是问你借个火折子而已?小弟的心很小,很容易受惊的。」那胖子皱皱眉道,他掀起帷幔把它放在神桌上,朝璎绯招招手道:「小姑娘出来吧。」
      璎绯没有出来,她实在搞不清楚这胖子到底在做什麽。
      那胖子满身肥肉,五官被压缩在一起,璎绯眯起眼睛才能看见他红豆似的眼睛,下面两个小小的黑点应该是鼻孔吧,还有那硕大无比的嘴,鲜红得就像老姑娘在自己嘴唇上乱用红纸。
      他身上的衣服也快要被他挤破了,好端端的厚底官靴也给他粗大的脚压得有点变形。
      「小弟看起来这麽善良,像会害妳吗?快出来!难得小弟今天大发慈悲请妳吃东西呢。」明守雨一边说着,一边在破庙里找了些柴枝,把它们放在一起。
      那胖子瞧了璎绯一眼,这丫头虽然头发蓬乱,衣服破烂,身上散发着难闻的气味,但他却出奇地喜欢这丫头。
      大约是因为这丫头让他想起小时候的自己呢,街上穷人这麽多,只有这丫头的眼神是这样令人心寒的,满身都是冷漠警戒的气息,薄薄的双唇抿成一条线,可见她长大後必定是个手起刀落毫不留情的人。
      前几天皇上跟自己说要找个徒弟,要不然自己的一身好武功後继无人,自己在外面苦寻多时都是找不到这样一个人--
      不如就要这丫头吧,反正不是娶老婆,不需要找个特别美的,找个会刻苦学武的就好了。
      「小丫头,妳为什麽这麽怕在下?」既然自己菩萨似的笑容打动不了这冷漠的丫头,胖子决定说之以理。
      璎绯不答。
      胖子清了清喉咙道:「因为妳觉得我会伤害妳,对吧?妳不想被人伤害,对吧?这当然很合理,因为人都是很喜欢安逸而不喜欢被伤害的……」
      他唠唠叨叨地说了半倨时辰还没有到正题,终於璎绯决定出来了。
      不是璎绯不想吃东西,而是她觉得这胖子太麻烦了,她宁愿另外找个地方也不要再找这疯子白秏时间。
      「喂!丫头妳这样很没礼貌呢!」胖子连忙叫住璎绯,却见璎绯置若罔闻地往外面走去,当下扬声道:「妳知道怎样可以不被伤害吗?」
      璎绯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已经倒塌下来的庙门挡不住冰寒,纷飞大雪落在裸露的肌肤上是刺骨的冰冷。
      「打败他们,把他们打得要拉着妳的裙底求饶。」胖子笑笑说道,他知道这丫头会动心的。
      这丫头的眼神太冷酷,这样的人生而成为杀手。
      胖子阅人无数,他看得出嗜血好杀是这丫头的本性。
      「知道要如何打败他们吗?」胖子悠悠地问道。
      璎绯转过身冷冷地看着胖子,那时候的她还没有学会以安静温柔来掩饰自己。
      胖子面对璎绯,只见他手执一根柴枝,漫不经心地往後甩去,他的准头准确得就像背後长了一双眼睛一样,只见那根柴枝如脱弦之箭飞出,「嚓」一声就把菩萨的头颅割下来。
      璎绯很肯定只要就算自己手执一把刀,也不能这般俐落地把菩萨的头颅割下来。
      「啪」的一声,菩萨头颅倒落在地上滚动了一会儿才停下来。
      「想要这样的功夫吗?」胖子站起来,这麽多肥肉的人却轻轻巧巧地站起来了。
      「我可以传授给妳,相信刚才那手功夫妳也见识到了,我的功夫绝无虚假,绝无花拳绣腿。」胖子慢悠悠地往璎绯走去,他续道:「我知道妳还在犹豫,可是妳想一下,妳身上还有什麽值得我欺骗的?我欺骗妳有何用呢?」
      「如果我告诉妳,只要假以使日,妳可以比我更厉害,妳会跟我走吗?」
      璎绯抬起头看着那胖子,她的眼神比窗外的冰雪更为严酷。
      「我答应妳。」

      璎绯很少想起这件事情,倒是明守雨此刻面对璎绯却想起这段往事,小绯真的改变了不少,由一个蓬头垢面,无名无姓的臭丫头变成安静温柔,文雅大方的年轻少女,把自己最真实最冷酷的一面都藏在灵魂最深处,光是这份深藏不露就叫明守雨为之佩服。
      「师父……」璎绯的轻唤使明守雨从回忆里醒过来,自己光盯着璎绯不说话,她大约早就感到不对劲了。
      「为师年纪大了,整天都沉浸在往事之中,真不应该呢。」明守雨捶了捶头笑道。
      「师父有何事要璎绯效劳?」璎绯问道。
      怪不得刚才牧子游说明守雨有正经事要找自己。
      明守雨沉吟半晌,方才说道:「为师想小绯帮忙找一个人。」
      他抬头望了望璎绯,笑道:「为师知道要江湖第一杀手找人是有点大材小用,只是这人为师不得不找。」
      明守雨一直对这徒弟感到很骄傲,他教出来的徒弟功夫比自己更好,性格更温和平稳,这自然是他的福气。
      「那是怎样一个人?」
      「为师连这人是男是女也不知道呢,所以才要小绯帮忙。」
      璎绯不语,她知道明守雨还有话说。
      「这人只有一个特徵。」明守雨看着地上被拉得愈来愈长的阴影,想起当年卜卦後的结果,嘻皮笑脸难得收敛起来。
      明守雨闭上眼睛道:「这人是阴年阴月阴月阴日阴时阴刻出生的,天生的纯阴之躯。」
      「纯阴之躯?」璎绯自是知道自家师父的正业是祭师,可是他从来没有向自己传授过关於道术占卦,所以自己对这方面一窍不通,对纯阴之躯更是毫无概念。
      「对,你要找一个纯阴之躯的人,这样的人世间不多。」明守雨微微笑道:「如果把阴年阴月阴日阴时阴刻转为燕朝的日历,大约是乙亥年三月十四辰时三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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