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恨时亦逢相知人（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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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扬起帐篷上厚重的毛毡，雪花涌进，如同一颗颗白色琉璃，围绕着盛开的红莲。
剑光来的很急，雪亮的剑锋甚至划亮了昏暗的帐篷。江秋水携着剑的凌厉而来，踏莎行施展到了极致，他整个人已经化为一道残影。
游吟出鞘，天涯那层实则坚不可摧的光幕真如它表面一般的脆弱，霎时支离破碎。他一个闪身，飞快的掠进火焰，又在下一个瞬间回到众人眼中。
所有人都怔住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他做了什么。
“秋水，你……”看见被他保护在怀里的天涯，李殷神色复杂，不禁出声，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虽然他对天涯有过那么一瞬间的同情，但见他自焚，心底里也是松了口气。在他心里，天涯这个人若能就此消失，到底是为他省掉了许多麻烦。
“韵遥，我说过多少遍了，他还只是一个孩子，别把他往绝路上逼。”江秋水的神色似乎带着些淡淡的恼意，口气也并不客气。
放眼大麒，还能用这种语气对皇帝说话的，大概也只有他一个了。
凤华帝怔了怔，知道他是护弟心切。江阁主最大的毛病是护短，这也是江湖间心照不宣的秘密。虽不至于徇私枉法，但要他做到毫无偏向，基本上不可能。
他还没来得及反驳，就被天涯抢了前。白衣少年似乎对江阁主的搭救也不满意，从他怀中挣开，退了几步，目光一片死寂：“江阁主，你到底要天涯如何？”
他太累了，什么都不愿再想，只求安眠。
不远处的红莲烈火已经熄灭。这种在术士灵力中绽放的火焰，开得太烈，一旦没有了灵力的支撑，很快灯尽油竭。
江秋水对上他眼眸时一惊，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任何光彩，曾经令人闻者色变的妖瞳也黯然失色，似乎察觉了他心底的绝望。他知道，已经有什么东西彻底摧毁了弟弟原本就所剩无几的信念。
对这个孩子他不想骂得太狠，语气只是微有严肃，不轻不重的呵斥了一句：“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目光仍在李殷与钟离昱之间停留。
那两人对视一眼，似乎达成了某种共识。钟离昱上前一步：“陛下，决不可放过这逆子！”李殷显然是同意将军的意见：“秋水，他是天涯，彼岸花宫的少宫主，魔教第一人。今日你顾念兄弟之情不肯下杀手，他日述图尔攻来，流血的可是我大麒男儿！”
“姑父。”江秋水目光又是一转，看向了钟离将军。他所不能理解的是姑父看向天涯的眼神为何如此冷漠，不像再看这亲生儿子，反倒是像看着多年的仇敌，“请姑父念在阿祁年岁尚小的份上……”
“秋水，什么都不必说了！”钟离昱打断了他的话，口气颇有几分暴躁，“总之，天涯今日绝不能走出此地！”
听完父亲的话，天涯只是轻轻闭上了眼睛。
“一定要做到这个地步吗？”江阁主叹了一声，目光依旧悲悯。李殷和钟离昱都没有半分退让的意思，他们搬出了苍生社稷，他若再劝，岂不是是非不分？
他的手抚上了剑鞘，环视四周，腰间微微泻出了一丝银光：“本来不想做到这个地步的……阿祁，忍忍。”
话音未落，剑如白虹闪过，毫无征兆的贯入了天涯右边肋骨的下方。
“表兄！”
伴随着长歌失声尖叫，剑已经抽了回来，带出一点血花。游吟的剑锋较薄，故而刺入身体也只留下了一个小小的创口。
天涯看着掌心的鲜血，似乎有点茫然：这是要杀他吗……好像不太像。
一时所有人都怔住，营帐里寂静无声。忽然，白衣少年全身一震，几乎半跪了下去。
“阿祁，你怎么了？”看他全身都开始剧烈地颤抖，两个哥哥都不禁慌了神。李殷和钟离将军对望一眼，也是满眼的不解。
能了解现今状况的，除了江秋水，大概也只有天涯自己隐隐约约能感觉到什么。
腹部的伤口流血不止，他一只手狠狠按住伤口，一边望向江秋水，目光在疼痛的折磨下几近狰狞。他颤抖着开口：“我的……灵锁……”
落花阁主点点头，给了他肯定的答案：“我破坏了你的灵锁。”
灵锁位于右侧肋骨下方，是术士灵力的源头。灵力运行在身体中的轨迹被称为灵脉，而灵锁就是所有灵脉的结点，使灵脉可以相互汇聚，承转，从而让灵力流遍全身。
灵锁一毁，身体中的灵力自然散尽。
看他腹部伤口流出的鲜血还带着点冰渣，江秋水一边出手封住了伤口周围的穴道，一边摇头：“如果不是毁了你的灵锁，我还不知道你竟然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你一直在用凝冰决封着伤口吧？”
“看来……你对术士不是一般的了解。”天涯一借力，勉强稳住了身形。
“没你想象得多，但肯定不少。”他的回答有点含糊。
孩子笑了笑，脸色更显苍白：“连破坏灵锁的方法都知道，还有什么是不知道的？”他眸中异色褪下，显出了夏中人独一无二的黑色双眸。
眼睛。江秋水立刻注意到这一点。所谓“灵锁”其实是一个总称，虽然大多数术士都只有肋骨下方的一处，但也有个别出色的术士有两处甚至三处。天涯就是这为数不多的术士之一，他的眼睛作为另一个灵锁，也储存着将近两成的灵力。
两个灵锁就是两套完全不同的灵力系统，身体的灵锁被破坏，丝毫影响不了眼睛里存储的灵力。他们彼此都清楚。
“你也可以挖出我的眼睛，如果还有顾忌。”他抬头，眸中璀璨如夏季的夜空。
落花阁主也淡淡微笑了，反问：“你会愿意？”
他摇头：“我倒宁愿你一剑杀了我。”
“所以，我不会这样做。”江秋水说完，目光转向李殷，“韵遥，天涯已经死了，活下来的只有阿祁。现在，我可以带他走了吗？这孩子伤得挺重，我得赶紧带他去找大夫。”
凤华帝又愣住。他完全没想到，他用这种方法转变了表弟的身份。“师兄，你还真是喜欢给我惊喜啊，”他顿了一下，似乎有些无奈，“你们走吧。”
“陛下！”
“将军，不必再说了——这是朕的意思。”
江秋水又笑，目光却变得柔和，没有半分凌厉：“韵遥，我今日便下令武林中人返回大麒，我也要回雁归了。等你回了紫辰，我们有的是机会见面。”
“等等秋水，这仗还没有结束……”
“述图尔现在主要就依靠彼岸花宫的这些个术士，教主都跟我走了，你觉得他们还能成什么气候？大概过不了这个冬天，述图尔王就会呈上降表。”
他的语调偏静偏缓，却能给人由衷的信心。
“当真？”李殷朗朗一笑，说不出的俊朗洒脱。虽说是疑问，却并没有见他有半分怀疑：“等班师回朝，我会到雁归找你。”
“到时别忘了带上一坛芸钟。”
“你这心里还真只惦记着酒啊……江大阁主，你知不知道芸钟价值几何？”
“芸钟价值几何我不知道，但我有一位富有天下的师弟，区区一坛酒，相信陛下是不会放在心里的吧？”
“那可不一定，国库年年亏损，朕可是个吝啬皇帝。”
笑过了，李殷温和的点点头：“快走吧，否则天都亮了。”
他这么一说，江秋水也并不推辞，冲他微微笑了，又向钟离一家一一作别：“姑父，表兄，表弟，就此别过。”
“表兄！”长歌突然开口叫住他，没有理会父亲凌厉的眼神，“好好照顾阿祁……”
“当然，长歌不必多虑。”言罢，他的视线落到天涯身上，注意到他仍在看着父亲出神，于是柔声问，“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孩子有几分欲言又止的模样，几次微微启唇，终是轻叹一声，摇摇头。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恨时亦逢相知人（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