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阿瓜》卓黎敏豫

5、第 5 章

　　天气开始变得越来越来冷了，学校的林荫道上堆了一层厚厚的梧桐叶，我悲哀地想到，一放假，我与阿瓜就不能在一起了。
　　
　　离考试的日子也不远了，考前最艰苦的战争又要打响了，大家都知道大学里的考试是什么样子的，不用我多讲。考前一个月硬装进脑子里的知识像千百只老鼠一样拼命挖洞，想找到出口，害得我每天都崩紧神经，连做梦都梦到考试挂了红灯。有一个同学更离谱，他梦到因为门门功课不及格，被学校开除了。
　　
　　我们开始过起了早出晚归的生活，可是我却发现杜珊有些异样了起来。自从失恋以后，她剪掉了一头瀑布似的长发，又在耳朵上穿了好多洞，最近又开始化起妆来。她每天在寝室大睡，晚上又跑出去，直到熄灯了才回来。
　　
　　我们几个问她，她说没事，只是出去散心罢了。
　　
　　我发觉事情越来越不对头了，有一天吃饭时的不安的情绪被阿瓜看出来了，“菁菁，你怎么了，好像有心事。”他捏了捏我的手。
　　
　　我无可奈何地把杜珊的事告诉他，他问我：“你知不知道她最近同什么人来往？不会是又上演一部‘大学少女被骗记’吧”，他笑了起来。
　　
　　“看你乌鸦嘴，”可是我也不由得紧张了起来，“阿瓜，我好担心珊珊，你说她会不会真的在和那些小阿飞交往？”
　　
　　“你不是也在和阿瓜交往吗？阿飞算什么？”他看着我笑，“小李飞刀。”
　　
　　“我跟你说正经的。”我急得大喊。
　　
　　“好了，好了，你这么担心，我们两个就去侦察一下吧！我们今天晚上去跟踪她怎么样？”他凑过来，神秘地对我说。
　　
　　我只得同意了。
　　
　　我故意早早地回到寝室，杜珊还没走，她刚刚起床，我在座位上磨磨蹭蹭的，拿起一本过期的杂志心不在焉地翻起来，杜珊慢慢地洗澡，换衣服，化妆。我为我和阿瓜的跟踪计划紧张得心里七上八下的，我才知道那么多的侦探小说都白看了。好不容易挨到杜珊要走，她突然想到了什么，笑着问我说，“你今天怎么不去自习，你的阿瓜呢？”我故作随意地把杂志翻了两下，问她：“天都黑了，要不要我陪我出去，小心有狼！”
　　
　　她说：“不用了，拜拜。”砰地一声关上门。我马上给阿瓜打电话，“阿瓜，她已经出门了，你小心一点，不要让她看见你了 ，我马上来。”
　　
　　我和阿瓜小心翼翼地跟着杜珊，生怕被她发现了 ，她走到马路上，叫了一辆车，我和阿瓜也叫了一辆车对司机说：“麻烦你，跟上前面那辆车。”司机很不满意地看了我们一 眼，仿佛很不屑于我和阿瓜玩这种游戏。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我们看到珊珊下车，也连忙下来。又跟着她走了不一会儿，看到她进了一间叫“月亮湾”的酒吧，我和阿瓜也跟了进去。
　　
　　一进去，里面震耳欲聋的音乐，男男女女的尖叫把我吓一大跳，我才发现，原来这里是一个大的吧。五颜六色的灯光象是魔鬼的眼睛，不停地旋转着，只可以辨得清体型的人们，疯狂地扭动着腰肢，摇着头，舞动着手臂。我看了看阿瓜，他牵起我的手。我们扫视一周，在一个昏暗的角落里，发现了珊珊，令人惊奇的是，她的旁边围着一大堆头发五颜六色的男孩子，我看到一个人递了一杯酒给杜珊，她接过来，仰起头，一饮而尽。我看呆了，连忙想奔过去，阿瓜一把拽住我，小声说：“不要去，菁菁，杜珊她不告诉你们，自然是不想让你们知道她到这种地方来了，你现在过去，岂不是伤她的自尊心吗？我们还是不要过去了，等她回去再说好不好。“阿瓜把我拉拉到一张桌子前面坐下，从这个角度，我们正好可以看到杜珊那一桌。
　　
　　他（她）们一群人边喝酒边哈哈大笑，珊珊竟然点了一只烟。灯光时而扫过她的脸，我看到那一张浓妆艳抹的脸，那从她嘴里吐出的眼圈，突然觉得这张脸，变得好陌生了。我心里一阵难过，觉得我们对于珊珊的关心真是太少了，竟然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发觉。
　　
　　阿瓜仿佛看出了我的心事，对我说：“你也不要自责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不是别人能干预的。再说了，堕落的经历，几乎人人都有，过去了，就没有事了。”我突然想起了高三的时候一个人呆在小屋子里喝酒的那一段日子，心里绞痛，幸好当时灯光太暗，阿瓜很难看清我脸上的表情。阿瓜说：“你看——”。我看到珊珊脱下外套，向舞池中走去，她的身材本来就很好，此时只穿着一件低领短装毛背心，一条绷得紧紧的牛仔裤，修长的手臂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处纹身，珊珊在灯光下看上去就象是电影里的魔女。
　　
　　她跳了起来，我不忍看她狂舞的身躯。我说：“阿瓜，我们带珊珊走吧，我不想呆在这里了。”阿瓜摇头说：“我们呆在这里，只希望她没有事，听话，回去再问她。”他叫了两瓶饮料，我慢慢喝着。
　　
　　突然，跳舞的人都停下来，珊珊和一个男人扭打了起来，我听到那个男人很粗鲁的说：“妈的，你装什么纯洁，不就是摸摸吗？你是玛丽亚啊……”他反狃着珊珊的手臂，我想也没想，冲到珊珊面前。
　　
　　“你……，你们……”珊珊看到我们两个，愣了一下，她尖声喊到：“不要你管我！”声音大得那个男人惊奇得放开了她，我说：“珊珊，跟我回去。”她冷笑一声，说：“你以为你们是谁，救世主吗？我不要你来同情我，你们两个自以为很高尚是不是，还跟踪我！”那个男人看了我一眼，笑了一声说：“难怪，是大学生啊！”他向我伸出一只手来，阿瓜一下子捉住他的手，甩开去。他朝阿瓜的肚子就是一拳，骂到：“小毛小子，跟老子斗！这是你女朋友吧。告诉你，对她这种小姑娘，我是一点兴趣都没有的。”说完，大笑两声，转身就走。阿瓜正要扑上去，被珊珊一把拉住：“你找死啊！。”我们三个出了“月亮湾”。
　　
　　我突然一股冲动，冲上去就给珊珊一耳光，啪的一声，声音大得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的手一阵痛，阿瓜抓住我，“你干什么？”珊珊表情木然，脸上五个红红的指印，可是一句话也不说。我吓呆了。
　　
　　“哇”的一声，她蹲下去大哭了起来，我也蹲下来。珊珊一下子扑到我怀里，说：“菁菁，我不是一个好女孩，……我变坏了……我看见他又跟一个女孩在一起，他不是要激情吗？我出来找刺激，找激情……，我真的很爱他，他是我的初恋啊，……”珊珊号啕大哭，我终于明白了，她对于那个人，始终无法释怀。其实，我早就应该想到，爱情，尤其是初恋，哪有这么容易忘记的。我拍拍她的头说：“你哭吧，哭出来会好一些。”阿瓜一言不发地看者我们，他突然一把把珊珊拉起来，使劲地摇她，摇得她头发凌乱，他很生气地说：“你该醒醒了，你有没有想过，那个男生是否值得你去这样，他跟你在一起只是为了激情，他有真正了解过你吗？有吗？你不要被他的甜言蜜语冲昏了头，竟然为了他跑来这种地方，你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你看看，你现在象什么？他仍然摇着珊珊，我掰开他的手，“够了，阿瓜，她知道了。”
　　
　　我们三个沿着马路走了好长时间，都沉默不语，忽然我和珊珊对视一眼，都大笑了起来，她对着天大声喊：“该死的，你见鬼去吧！”我松了一口气，珊珊拉起我的手说：“谢谢你们，真的！”她又对阿瓜说：“对不起，连累你了。”阿瓜说：“我刚刚被揍了一下，肚子饿了，你请我们吃火锅。”“没问题！”珊珊说。
　　
　　我们饱餐了一顿，回到寝室，彩子和琳琳说：“我们打了110了！”珊珊说：“正好，我肚子快撑炸了，警察叔叔送我上医院。”她们两个猛打我们：“去吃好的都不叫上我们。”我们哈哈大笑。
　　
　　杜珊的事我自然没有告诉彩子她们，她很快就恢复了正常，有时说后悔剪掉了头发，有时又说阿瓜那天太有男人味了，叫我看紧他，我警告她“朋友夫不可戏”。
　　
　　后来我试探着问阿瓜，要是他知道我喝烈酒会怎样，他笑着说：“我们俩的交杯酒，用不了那么烈。”
　　
　　
　　
　　
　　
　　有一天，阿瓜对我说：“舅舅、舅妈叫你去家里吃饭。”我一下子把刚刚喝进去的一口汤喷出来。“你去不去。”他紧张地看着我，眼睛里满是期待，我说：“用不着这么早就签卖身契吧，我不去好不好。”他一把抱住我，“你不用紧张，我舅舅、舅妈跟我就象是朋友，他（她）们只是想见见你而已，你来吧！”我抱着赴死的决心，点点头，心想：“完了。”
　　
　　到了去的那天，我还是紧张得不得了，几次想要临阵逃脱都被阿瓜拉了回来。到了他舅舅家门口，他大声拍门，我紧张的腿都在发抖。有人开门，我一看，吓了一大跳，原来阿瓜的舅妈就是上次教我们跳舞的那个女老师，不用说，他的舅舅，就是那个男老师了。他舅妈笑得很美，忙说：“进来进来。”我小声说：“阿姨好。”这时，他舅舅哈哈大笑了起来，说：“这小子，眼光不错啊！上次开舞会，我说他怎么这么会跳舞还去，原来是心怀鬼胎啊！”我羞得脸红了。
　　
　　他（她）们两个果然是随和得象是阿瓜的哥哥姐姐，一点长辈的架子也没有，而且说话很幽默，我也放松了起来。他们到厨房里为我们准备晚饭，我悄悄问阿瓜：“你舅舅、舅妈有小孩吗？”阿瓜伤感地说：“我舅妈不能生育。”我一向都喜欢小孩不得了，我说：“好可惜啊，这么美好的一个家，偏偏……”阿瓜说：“有小孩又怎样？象我家……”我知道我又勾起了他的伤心事，忙换了一个话题：“你会跳舞，是不是跟他们学的。”阿瓜看了我一眼说：“其实，我乐感从小就很好，不仅仅是他们教我的原因，我的妈妈，她念大学时就念的是舞蹈专业，她什么舞都会跳，歌也唱得好。小时候，爸爸常常不在家，她就在家里教我唱歌、跳舞，她还教我弹钢琴，……我记得……，那时，我看着妈妈，她那样美丽，她的双手按在琴键上是那么优雅，她……”阿瓜的眼睛潮湿了，“所以我一般不喜欢唱歌，因为会想起我妈妈”，我们两个都沉默着，他舅妈给我们端来一碟苹果，“怎么了，闹得不讲话，菁菁，是不是小伟他欺负你。”阿瓜说：“现在妇女岂止半边天，我也找舅舅联盟去了。”说完就去厨房了。
　　
　　我问他舅妈：“阿姨，明伟他妈妈是不是很有才华？
　　
　　“唉，我就知道他一定是又想起他妈妈了，这个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和他妈妈……，他是不理解他妈妈，等他多一些人生体验后大概会理解吧。姐姐她也不容易啊！”他舅妈一脸的伤感。
　　
　　“我不明白，难道伯母她，真的……”我实在无法说下去了。
　　
　　他舅妈拍了我一下：“你不用明白，等你到了我们家自然会懂了。”
　　
　　“阿姨————”我羞得耳根发热。
　　
　　我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饭，送我回去的时候，阿瓜告诉我舅舅、舅妈很喜欢我。
　　
　　我去见“家长”的事不知为何，全班都知道了，大家看到我和阿瓜就笑，彩子常常怪腔怪调地叫我“南太太”，让我干脆去和阿瓜同住，把寝室的资产留给她。
　　
　　元旦的那天，正好下了初雪，我和阿瓜到武大里去看雪景。我们站在樱顶上，一起欣赏着这个银装素裹的世界。被雪装饰的一棵棵樱树真的给我一种“千树万树梨花开”的感觉。
　　
　　樱花大道上一对对手挽着手的情侣，还有一些在打着雪仗，他（她）们追逐着，奔跑着，笑声一下子把我带到两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冬天，我与吴冬在我们中学的林荫道上打雪仗，他调皮的笑，他灿烂的笑，他扔给我的雪团被我打成一片，一片，一片……
　　
　　我哭了，而且是扑在阿瓜的怀里毫无顾忌地大哭起来，仿佛要把心里那些往事随着眼泪流干。
　　
　　阿瓜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发，说：“刚认识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的心里肯定有一个影子，我那时就告诉自己，我一定要帮你忘掉那个人，让你的笑变成真正发自心地的笑，让你的眼睛里不再有那种为了掩饰痛苦而过分坚决的眼神，因为我会心痛。我一直在努力，菁菁，难道你真的忘不了那个人吗？”
　　
　　我吃惊地抬头，泪眼朦胧中，看到阿瓜的眼里也有泪水，他说：“傻瓜，你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醒悟过来，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我真的，真的无法替代那个人吗？你太固执了！”
　　
　　“你太固执了。”我记得他曾经这样说过我，那是几个月前的事了。
　　
　　我说：“对不起，还给我一点时间。”
　　
　　阿瓜说：“今年的情人节，我想和你一起过，在这里。我想到时，你能跟我说，你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