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雪]魂兮梦兮》沐玥皎

4、第三章、心碎神伤

　　理清了前因后果，回过神的萧忆情很快便发现了对方的异样——面色苍白，身体微颤，瞳孔涣散，双眸似闭非闭，呼吸微弱难寻……
　　这是——难以适应吧……眼神里不自觉带上了些怜惜与愧疚。这本应该是由他所承受的。
　　这副身体早已经千疮百孔，最好的情况，也不过是疼地不那么厉害。自己早已习惯了这一切，毕竟是痛得太久太久了，久的差点忘了什么感觉是不痛。或是因为被疼痛渐渐麻木的神经，分辨不出什么是叫痛。又或者，其实自己从未了解过怎样的才算是不痛吧。但是阿靖何尝经历过这些，又如何受得住这钝刀割肉、犹如无尽的煎熬。
　　伸手扣住对方心肺附近的大穴，缓缓输入内力，找出身上带着的药，混入茶水喂她喝下。瞧着眼前自己的模样，忍不住微微苦笑，墨大夫时常唠叨说总该自己多顾着自己一些，如今我可总算是记起做到了，但这么个照顾法，还真是个新奇的体验。只是我俩人如今这般诡异的状况，相处起来恐怕是别扭的很，真不知接下来的这段日子该如何是好。
　　约莫盏茶的功夫，阿靖的呼吸渐渐平稳，似是缓了过来。看着那双眸子缓缓睁开，萧忆情竟有些不知所措。虽是知道眼前的那就是阿靖，但到底是自己的身体容貌。一时间只觉得一股奇异之感袭上心头，大脑瞬间一片空白，下意识凭着直觉避开最为尴尬的话题，递上手中的护身符：“想来，我们必须尽快去一趟南疆。”
　　“咳咳咳……”舒靖容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吐出的却是止不住的咳嗽声，混杂着丝丝鲜血，令人触目惊心。
　　萧忆情默默扶起对方靠坐于密室软榻，如同她平日照料他一般，在胸口的几处穴位缓缓轻揉。久病成良医，如何处理这些症状更为舒适快捷自是驾轻就熟。
　　一时间，只听见微微的咳嗽声，气氛显得有些静谧温情。
　　不消片刻，似是情况略有好转，舒靖容霍然抬头直视对方：“明烟的双足……为什么！萧忆情我说过，我不许你碰她的！”
　　柔和的气氛被瞬间打破，密室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我没有……”萧忆情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冷然与脆弱，仿佛所有的惊涛骇浪都被掩埋于冰川之下，只余留表面的平静，“不是我做的。”
　　可惜在舒靖容的眼中，这一切的不合常理都成了‘心虚’的代名词。“事到如今，你还想对我演戏吗？萧忆情，这里是听雪楼。是你的听雪楼，你的地盘！除了你，还会有谁！还能有谁！”
　　看着对方用自己的脸露出冷笑的表情，本该是尴尬滑稽的场面，现在却让人觉得尤为心酸讽刺。
　　炉内燃烧旺盛，火焰透过外壁的花纹发出橘红的光芒，映得整个室内温暖如春。可萧忆情只觉得浑身冰凉，丝丝缕缕的寒气从骨髓中泛出，如同置身三九严冬。
　　—直都是如此……这些年来，他同阿靖之间，好像一直都是这样……
　　他的每一道命令，每一项安排，最终总能达到预期，却永远只利于听雪楼，不利于他自己；他有意也好，无意也罢,她总不吝于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他的目的……
　　曾经有多少回，望着她那怀疑戒备的目光，他总想抛下所有的理智，忽略一切自制力，向她解释明白，那不是他的本意，他不想伤她的心。可一次又一次，他只是默默咽下所有的血泪，用淡漠的目光傲然地回望，最多不过一句“随你怎么想”作为回答。
　　极度的自负与自卑。
　　他永远掌控一切。不但掌控别人，也同样掌控着自己。决不允许出现超出控制之外的事——包括失控的感情。因为这是他心灵最后的屏障。一旦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就犹如将脆弱的感情暴露于青天白日，只能任人伤害，万劫不复。也因此他绝少真情流露，而仅有的那么几回，却被她认为是感情的欺骗与利用。
　　可她不知道，他这一生绝不会做的事就是用自己的感情去算计些什么。
　　或许在很多人眼里，他早已到达一个巅峰，无论什么都唾手可得。可在感情上，他得到的太少，而失去的太多，也因此每一分真心对他而言都弥足珍贵，值得一生珍藏，更何况是他这一生中唯一的……挚爱。
　　忽略心底涌起的丝丝疼痛，萧忆情用骄傲掩饰眼底的悲凉：“只要是我做的，就绝无不敢当的道理。”平静的声音下掩埋的是无法诉之于口的苦涩，“阿靖，你我相识已有五年。我扪心自问，五年来对你从未有过谎言。而你今日竟是问也不问，就来……就来刺杀我。阿靖，你，究竟置我于何地！”
　　阿靖下意识便要开口反驳，细细想来，却又觉得无话可说。可明烟浑身鲜血的模样总在眼前浮现，最终只好沉默已对。
　　见阿靖仍是将信将疑，萧忆情也并不觉得意外，强迫自己忽略心中的冰寒，掌握近乎失控的情绪。“你也不必胡乱猜测，真相究竟如何，叫明烟过来一问便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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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衣青年斜靠软榻，双眸微闭，似在假寐；绯衣女子坐于塌旁，双手抚摸着血薇水一样的利刃，默默守护一旁。若是忽略房中凌乱的饰物和二人身上大片的血迹，倒真是一幅和谐的画面。
　　石明烟被抬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萧忆情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个孩子，注意到她一进门就诡异地笑了起来，眼睛里闪耀着恶作剧得逞后的兴奋和幸灾乐祸。
　　“难道……是你自己做的？”看见孩子眼里的光芒，陡然间，萧忆情蓦然想通了什么似地、不可思议地问了一句。
　　“杀了我爹娘，你们都得死！……”明烟诡异地笑着，眼里露出恶毒的嘲讽，“杀人凶手……居然叫我‘妹妹’！还说什么让我完整幸福地活着……笨！难道不知道，自从你们杀了我家里人以后，我根本无法‘幸福’了吗？”
　　“无论如何，看不到你们两个人死，我就无法幸福！”
　　“可惜，你们没如我预料的相残而死。呵呵……真是太可惜了。好像就只差一点点而已。”
　　“不过能让‘人中龙凤’刀剑相向，倒也不错。哈哈哈哈……我就不信，我就不信发生了此事，从今往后你们还能‘同心同意’。”
　　“相疑相忌的种子已经种下，总有一天会生根发芽。哈！终有一日，你们会遭报应的。”
　　就是因为她吗？让我和阿靖落得如此……真是好生厉害的孩子啊！居然有那样狠的心肠！能狠得下心自残嫁祸，这根本不是普通的十几岁孩子能做到的。
　　杀意不住的从心底泛起——这个孩子，留不得！
　　压抑的咳嗽声从背后响起，一只修长的手半伸着，痉挛地抓着他的衣袖，指甲上已经转为诡异的青紫色——那分明是病发窒息前的血液凝滞！
　　方才的一场恶斗，加之情绪上的大起大落，这副身体想必是撑不住了。
　　只是，阿靖，你现在是在阻止我吗？
　　你是在阻止我……杀她吗？
　　即使你亲耳听见她是如何不惜自残也要设计我们，即使她并未在乎过你的性命你的感受，即使她从未将你的维护你的爱惜放于心上，即使你也是她想杀的人之一……你，仍是想要维护她吗？
　　那么我呢？你又置我于何地！
　　滔天的怒意和杀气涌上心头，却又因袖口那紧紧攥住不放的手而被硬生生的压下——不可以，阿靖现在的状况，禁不起任何一点点的刺激。否侧，恐怕后果不堪设想。那么，难道只能放过这个孩子？
　　“把她押下去，”最终还是决定妥协，“囚在……绯衣楼，待靖……待楼主醒后再行处置。”
　　似是终于放心，榻上的人这才沉沉睡去。
　　看着对方似痛苦又似安心的睡颜，萧忆情有些神思复杂的叹了口气：“阿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