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雪]魂兮梦兮》沐玥皎

16、第十五章、抚今追昔

　　吱呀——
　　迷乱的神思徒然一清，萧忆情瞬间抬眸看向来人——繁复西番莲花的袍纹，眼角淡金色的月牙儿——拜月教主、明河。
　　昏黄的室内，两人一站一坐；一白袍，一雪衫；一眼神寂寥，一神色锐利。
　　更漏中的沙静静坠落，夕阳的余晖在室内投下斜长的影子，仿佛斑驳的花纹，重重叠叠，如同暗夜的藤蔓缠绕于身，拖人坠入黑暗的深渊。
　　“想必明河教主此番前来并非是看萧某是否、咳咳咳……是否安好无恙的。”
　　无视对方探究的眼神，明河将一只小小的木匣递出：“我来，只是想与你聊聊当年的旧事——那些被时间所埋藏的隐情。”
　　拜月教几百年来的严厉规矩，造就了拜月教主和祭司两个人在教中的无上权威，甚至在整个滇中云贵，百姓一提起拜月教，都不敢直呼其名。正因如此，养成了华莲冷情的性子。
　　但冷情并不等于无情，对漠烟这唯一的血亲、教中唯一可以对等的存在，即便是冷性如华莲也不可能真的漠视其生死，又怎会下令将孪生妹妹活活沉于圣湖，永世不得超生。
　　恐怕谁也想不到，那一场名为刑罚的血祭，是漠烟一人自编自导的戏，为的不过是独子的一线生机。
　　所谓的月神血脉，极为特殊。
　　术者可将术法中的反噬借助明月转移于月神之子，而月神之子能以血脉天赋将其消于无形，不对自身有所伤害，此为其一。
　　一切教中所传术法皆对月神之子无效，此为其二。
　　以血脉之力便可镇压圣湖恶灵，污秽之气无法近身，此为其三。
　　虽最初此血脉是如何形成，已无典籍可考。然，有得则必有失。
　　血液中蕴含极浓温暖神圣如光明一般的灵力，使拥有者有远超常人的天赋，却也对血脉的传承造成了极大的限制。
　　或许是物极必反，极阳的灵力最终呈现的却是阴属性，如同温和的明月，是以只能由女子之身相承。
　　圣湖恶灵一日无法渡尽，就必须有纯血之子以相制。因而，拜月教所谓的教主皆为月神之妻、月神之子，其实不过是现任教主用师祖所留秘术，借血脉灵力聚魂以孕育出子嗣，来保证血统的纯正与延续。
　　强大的天赋成为枷锁，囚住了一代又一代美丽孤独的女子，不得解脱。
　　谁也不曾料到这一代竟会孕育出双生子——并非不想多要孩子，只是这样无奈的命运，仅由一人承担就已太多——或许这便是命运的安排。
　　日暮松烟空漠漠，秋风吹破妙莲华。
　　两个孩子逐渐长大，成为妙龄少女。至成年之时，姐姐继位教主，妹妹当上圣女。除了纯血之子有两个，一切都与历代并无不同。
　　或许……还是有一些不同的。
　　冷情的的姐姐华莲，如同这之前许多代教主一样，循规蹈矩、恪守教规。而热情的妹妹漠烟，却向往着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生活。
　　这原也不算什么。几百年来，总有这么几位向往着挣脱枷锁，飞向外面的世界。可终究都会梦醒、会死心，留在月宫中度过寂寞的余生。
　　直到那年的盂兰盆节……
　　凤凰花树下的初遇，美好的如同一个不真实的梦。英俊潇洒的剑客，踩着一地的月华，挥剑斩破囚笼，牵着孤独美丽的女子，走向广阔的天地，向她展现世界的广袤与博大。
　　不可能成为了可能，梦想触手可及。
　　月神血脉不可嫁于外人，除了祖训以及圣湖必须有纯血之子压制外，也因血脉中灵力过盛，常人难以承担。
　　萧忆情乃百年难见的异星之象，近宇澄清，紫微天合。只可惜司命星辰四周有股阴邪之气环绕，竟呈夭折之象。
　　混血统诞生本已不易，如若是女子之身，或能一生安康。可偏偏是男子，身体属阳、血脉属阴，无法调和、必伤其身。加之纯血之子所孕育的子嗣灵魂格外强盛，惜血脉浓度太低，身体经血脉只力淬炼程度不够。灵魂强却身体弱，属性相冲而魂体不合，造成先天不足、薄命早夭之象。此乃天命所定，非药石人力可改。
　　可作为一个母亲，要强的神女怎会认命。世人皆知华莲集祭司教主职位于一身，号称是百年来最强大的一任教主，却不知其妹漠烟才是真正的惊才绝艳。
　　但逆天改命谈何容易，即使卓尔不群如漠烟圣女，也不可能凭一己之力达成所愿。可她确为旷世奇才，认为人力有限，何不借助天地之威，竟异想天开借用圣湖之力。
　　圣湖灵气积攒数百年，可惜灵气里暗含凶煞之气。若想借用，就得有人承受这股煞气的冲击。最好的办法莫过于施术之人自沉圣湖，以灵魂为屏挡住煞气，完成最后一步。可如此一来，不是魂飞魄散逝于天地，便是灵魂永困难得解脱。
　　漠烟为了孩子可以不顾一切，华莲又如何能同意唯一的妹妹为了个外人自伤至此。劝说无效后，只好将其囚于教中，对外只言责罚叛逃的侍月神女。
　　未曾想，一年一度的圣湖血祭漠烟竟现身祭台。一干教众只当教主为了对圣洁教规的维护而大义灭亲，并无疑虑。只可怜华莲眼睁睁看着嫡亲的妹妹赌上毕生修为，不惜焚尽血脉之力以保证法术施行——若非如此，圣湖之力又如何能伤及月神之子半分。一切的发生犹如石火光阴，华莲尚来不及挽救漠烟已然纵身跃入圣湖，从此芳魂难觅。
　　华莲见无可挽回，悲痛难忍、心神俱伤。此时却由漠烟的侍女呈上旧主遗书，言明一切因果皆由自身选择。此生此世，万死无悔！唯挂念独子，望姊姊最后一次成全妹妹。
　　华莲当时虽无法理解母亲对孩子那无私的爱，却也不忍妹妹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最终仍难以如愿。然，术法修行，看近行远。华莲心神已然受创，长久无以排解，终被心魔所乘，走上邪路，忘却了最初目的，只知追求力量的极致——“永生”。
　　而后为了修习啖魂返生术，竟想将唯一的女儿作为血鼎，炼制丹药！
　　然，此次华莲教主失算了……她派出去的鬼降，第一次挣脱了她的控制，违背了她的指令。在她要将女儿推入炼炉的时候，明河挣扎中激烈的反抗、划破了教主脸颊边的“月魂”——纯血之子的标志一破，华莲在措手不及中，被自己的鬼降吞噬，也因此造就了迦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