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雪]魂兮梦兮》沐玥皎

14、第十三章、情深恨渺

　　扭曲的黑暗一寸一寸向前逼近，转瞬已至眼前。于以往不同的是，似乎总有一股力量将平日无可抵挡的暗夜阻于一线之后，无法再进一步。
　　橘色灯光从背后亮起，为他照亮了脚下的这一片土地；点点星芒于四周环绕，为他守护着身旁的这一点光明。与黑暗对峙，寸步不离。萧忆情温柔的注视着这片光芒，眉眼含笑。
　　他知道，那是阿靖。多年来，一直如此。
　　心中的幻影为他维护这一方净土；现实的佳人为他守住了一份宁静。
　　星光点点，旋绕身周，聚而不散，不离不弃。
　　那是殷切的期望，是隐含的担忧，是坚定的信念，是守护的心意。一次又一次，一年又一年……将他从死神手中夺回，助他从黑暗之渊挣脱。
　　舒靖容……靖姑娘……阿靖……
　　这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一名女子呢？
　　『我非妇人之仁，该杀戮时便血流成河也不会皱眉；但是不需要杀人时、便是蝼蚁之命我也不会夺去。』
　　即便身处黑暗，仍然信仰光明。
　　『我有我自己的准则——只是感觉没有必要和别人说起。』
　　即使身在炼狱，依旧相信真情。
　　『善良、坚定、自立——虽然我自己作不到，然而对于具有这样品格的人，我却一直心怀敬意……』
　　怎么会……真的有这样的人呢？
　　『那样女子心里开出来的花，是不是血色的蔷薇？』
　　不是。至少他相信，不完全是。
　　她就如同悬崖上绽放的红蔷薇，那纤丽冷漠的倩影，即便是历经江湖血池洗礼，也依旧孤高绝世。绯色深浅不一的花瓣，即便是仿若鲜血，那娇弱的的花蕊中心，依然是纯粹无暇的晶莹。
　　他何其有幸，能够与她相遇此生。
　　缤纷诡丽的色彩于黑暗中旋舞，绘出一幅幅鲜艳扭曲的画作。声声嘶吼阵阵传来，如在耳畔惊人心弦。他镇定自若，一步跨越了光与暗的交界线，毫不迟疑——自从阿靖陪伴，他面对自己再也不曾畏惧退缩。随着他的脚步，黑暗缓缓收拢露出凝实的投影，光明四散开去照亮了整个世界——蔷薇花丛充满大地，朵朵绽放馨香满怀；柔韧的藤蔓伸展枝条，困住黑色的猛虎使其陷入沉迷。
　　从未想过，原来他这样的人，也会为情所困，也会将人挂在心头，也会拥有……爱。伸手按住胸口，感受着生命的跃动。真的是什么话都不能说的太满啊！那时候，哪里能想到会遇上这样的一名女子呢？
　　微闭双眸，嘴角露出一抹既苦涩又甜蜜的笑意。
　　再然后呢？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黑白的世界被注入缤纷的色彩，枯燥的生命从此变得绚丽多姿。
　　回过身去，绯色的倩影立于身畔温柔浅笑，伸出手做无声的邀请。
　　阿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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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脱离了黑暗的深渊，睁眼便是阿靖清丽的容颜。神色憔悴，眉眼含忧，见他醒来不自觉流露出深切的欢喜。可惜疲惫的精神不肯妥协，只来的及说出“放心”二字便又陷入睡眠。
　　阿靖……我的、阿靖！
　　你可知道，每回听你说着那些嗔怪的话语时，我恍然间觉得你就像是一位对着丈夫千叮万嘱的妻子。不放心的唠叨，带着家的温暖……可你终是给了我当头一棒！
　　『因为我不想做寡妇。我不想为任何人哭。』
　　第一次，我知道了原来我也会有得不到的东西，听雪楼主的身份也不是这么好用的。
　　阿靖，我是多么喜欢看你为我担忧的模样。为此我甚至常常做出一些理智决不允许的事情，只为看你强硬干涉时眼中闪过的一抹关心。因为我能拥有的，大概也只剩下这些了。
　　直至南疆一役，七年时光，彼岸幽冥，在我们中间划下了无可逾越的沟壑，我才终于死心。
　　至此，我不敢再靠近你。我怕有一天，伤害你的人是我。阿靖，你可知道，虽然你口口声声说你在防备我，但其实你最相信的还是我。绝望的感情是黑暗的温床。我很担心，如果有一天我利用了你的信任伤害了你，我该怎么办？
　　理智告诉我，我应与你保持距离。既然不能陪你长久，又何必让你将来心碎神伤？可我控制不住我的感情！我想接近你、陪伴你，我渴望在你身边位置的永远都是我，也只能是我！
　　想靠近，又不能靠近；应远离，却不愿远离。
　　阿靖，你每一次为我担忧我都欣喜万分，冷漠的血魔之女愿意为我付出心思，这让我怎么不心暖如春。可于此同时，你对我的每一分关心都让我心痛无措，我注定是短寿之人，现在更是命之将亡，时不多矣。而现在，你多对我在乎一分，将来就多痛苦万分。可是、可是阿靖，你若真对我不理不睬、无情冷视，我只怕又会觉得万念俱灰、心有不甘。
　　阿靖……阿靖，我从未有像此刻一般进退失据，难以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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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让他第一次想要要些什么，或许也是此生中唯一想要的。
　　从来没有真正想要些什么的人第一次有所求会怎么做呢？直接掠夺？步步为营？亦或是瞻前顾后、畏缩不前？
　　萧忆情不知道别人会如何，但是他自己，却只能装作从未有过那一回事。
　　他活不了多久。而阿靖不想做寡妇。
　　第一次有那么深的渴望，那么深、那么强烈，几乎要控制他的整个身心。他想要一个人，那样绝对的、完全的占有。从身体到精神，从意志到灵魂，都烙上自己的印记，让她成为自己的。他想靠近她、了解她，甚至囚禁她，不让她与任何人接触，不让任何人对她有所觊觎。每每午夜梦回，他总是反问自己：这样近乎扭曲的感情，真的是爱吗？他是真的爱她吗？而每一次，都没有答案。
　　有多少次，他心灵深处的渴望引诱他靠近，而理智却用冰冷的言行提醒他应该保持距离。他知道，这样忽冷忽热的态度会伤了阿靖的心，将她推得更远，可这又何尝不是在他心中用利刃划下那一道道的伤痕？但或许也只有这样，才能保持理智，提醒自己莫要靠的太近。他很怕，很怕或许哪一天，他就会克制不住自己，做出令人追悔莫及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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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次醒来，天已昏黄。
　　尚未来得及开口说些什么，阿靖便借口取药匆忙离开。望着那逃离的背影，萧忆情只觉得身心俱疲。隔阂一直存在，从来不曾消失过。这两个月的平和不过是幻梦一场，现在梦醒了，他们的关系也回到了原点。而阿靖这一番举动，终于让他下定了决心。
　　就这样吧。他与阿靖……就这样吧。她疑他也好、忌他也好，甚至恨他……他都不在乎了。他们、就这样结束吧。他的生命已经开始倒数，而她的路才刚刚起步，他本就不该与她多做瓜葛。这些年，他的确是太自私了。
　　——我的阿靖，你的未来，由我安排。
　　——这或许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
　　——平静，安宁。这应该是你想要的吧？
　　——即便不是，想来至少也不会不喜。
　　——阿靖，我就快要死了。
　　——阿靖，我死之后，你……
　　——阿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