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雪]魂兮梦兮》沐玥皎

11、第十章、旧曲重闻

　　舒靖容只觉得眼前绯光闪现，意识便陷入凝滞，思维仿佛成了一团浆糊，似乎连思考也变得缓慢起来。如此昏昏沉沉也不知过了多久，恍然间觉得自己越来越轻，好似浮在半空飘荡。被冻结的思维渐渐苏醒，这才看清四周都是茫茫白雾，忆起明河言语，压下心中的不安静心以待，以不变应万变。
　　不知是否受她意识清醒的影响，白雾似是开始散开了一些，映出了些朦朦胧胧的影像，似有俩人一坐一立，却看不太真切。模模糊糊的声音不受控制的传入耳畔，仿佛隔了一层薄纱，带着一丝不真实的飘渺感。

　　“舒血薇那家伙，自己倒是图了个了断，却留下这个女儿受江湖的苦。这个女娃子……在君山还能从三帮五派连手围歼中逃出来，不容易啊。”
　　“师傅，要不要弟子替您出山一次、将故人之女接上山庄？”
　　“不必。生死由她——江湖儿女便是这般长大，若是活不下来那也是命。舒老魔头若在世，也不会帮他女儿。不过那女娃儿，死不了。”

　　这是谁在说话？
　　雾气翻涌掩盖了人影。再次散开时清晰了一些，看得出是一男一女于郊外河畔相谈。不知为何，模糊的画面中边上一朵红色野蔷薇尤为清晰。刚刚绽放的鲜花尤带着清晨的露珠，于利刺的环绕下越发显得娇艳柔弱。

　　“我舒靖容愿意加入听雪楼供楼主驱谴，百死而不回——直至你被打倒的那一天。”
　　“你的意思，是说如果你发觉我不是最强的，你自己能杀死我或者别人比我强，你就会立刻背叛，是吗？”
　　“哈……那叫什么背叛啊。难道你会信任我？如果你不信任我，那谈得上什么背叛！而且，我只欣赏强者，只追随最强的人——如果你能被别人打倒，那么我当然要离开你！”
　　“哦……是么？我记住了。我喜欢用快刀，虽然它有割破手的危险。”

　　原来……是在我的记忆中吗？

　　“公子，这是我所能收集到的有关舒靖容的资料，请过目。据可靠消息，靖姑娘在十八岁那一年，曾与二楼主相识。”
　　“不必说了……我与阿靖今日相识，一切便是从今日开始，昨日种种，不必再过问。她亦没有问过我以前二十二年间的事情。”

　　不，这不是我的记忆！
　　这是楼主的记忆！
　　为何我会看到楼主的记忆？

　　“楼主！——楼主！他娘的！你以为二十年来是你一个人在受苦么？受老楼主所托、这么多年我穷尽了心力，他娘的！早知道你自己不想活老子早就不管你了！……老子不管了！你去死吧！”
　　“我不是去死的……我不会不求生先求死——可我必须死守住我在意的东西——我不想重蹈父亲当年的覆辙。”

　　楼主他……重蹈父亲当年的覆辙？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何我完全不知。

　　“你敢拔刀，她就死！血薇在我手里——她在我手里！我设了禁忌之咒，夕影刀出鞘，她就会死！”

　　什么？！迦若你！
　　朦胧的影像似在快速移动，四周的环境混成一片模糊不清。

　　“告诉你，昨日，是冥儿自己不肯下山回听雪楼去——”
　　“她不肯……今天，我已解开她穴道让她自己走动——但是她知道我要来这儿杀你、却不肯来这里……”
　　“嗤——”
　　一声轻响，似是其中一人心神微乱，行云流水般的身形一滞，利剑终于在他左臂上划出一道伤，染红了白衣。

　　可就算如此，也可轻易猜出是何地。

　　“对于冥儿来说，青岚更加重要——那是无可取代的……你遇见她晚了七年……那已经太晚了。如果你在她十三岁的时候遇见她就好了……”
　　“放了她！咳咳！你、你待如何才能放了她？！”
　　说话之间，绯红的剑又已经连接刺到，招招逼人夺命。然而，他的手在袖中握住了刀柄，却依旧没有拔出一寸——只退不还手之下，萧忆情已经连遇险境。

　　此情此景……
　　此情此景！

　　“她甚至不想回听雪楼——只是为了一个要腐烂的头颅而已！即便是那样，你还是不拔刀？你真不拔刀？你不要命了？——要知道人命可没有什么能够交换的！”
　　“咳咳……自然是。所以……就算我决定在此送命，也不是为了交换什么！”

　　为何她从来不知？
　　而他，却从不提起……
　　白雾再次涌上，模糊了眼前的景象。
　　似乎也模糊了舒靖容的眼睛。

　　“她恨我的……当年我下令追杀雷楚云时我就发觉了。这次我告诉她我杀了李珉，她虽没有说什么，但她眼睛里面有恨意。她没信任过我，从来不曾……她爱的是另一个人，那个人才是无可取代的。”
　　“也许是有另外一个……可每个人一生不可能只爱过一个人。”
　　“是么？而我却是。”

　　这次白雾似是完全退去，移动的人影仿佛就在身前。

　　“你知道我会送她去哪儿？我会把她送到小高身边去。”
　　“可高坛主不是出去执行任务了？”
　　“他是已经出发去歼灭神水宫了。为叶姑娘的师兄复仇，想来小高会尽心竭力。我现今把风砂也送到那边去——任务一完成，我便给小高自由，让他带风砂走……”
　　“她大概不曾想到，今晚这一席话，换了她一生的幸福。”
　　“知道么？我要让阿靖高兴一下……她如果看到小高和叶姑娘一起回来，然后一起并肩走出楼去携手天涯，她一定很高兴。——我很少做能让她开心的事情，也很少有事情能让她高兴起来。”
　　萧忆情唇边带着难得一见的温和笑容，让他苍白的脸色都有了某种光彩，眼中居然有某种温柔的光芒，仿佛那一刹那有什么急流在他平日如同冰原般的心中流动。

　　舒靖容看着眼前的身影，难忍心中酸涩——这才是真相吗？
　　为什么他不解释呢？
　　不，不是的。他是解释了的。他说过，那不是他的本意，那不是他安排的，要我相信他。
　　我呢？我那时又说了什么……
　　『我没有相信过你——再也不想相信你。其实我不该动容，不该意外——你这样的人，无论做出什么事情来我都应该想得到才对！』
　　所以，所以……
　　眼前的场景仍在转换……

　　“靖姑娘有危险吗？”
　　“江湖上的事，姑娘知道多了也无益——”
　　“喂，可你是我的病人呀！”
　　“如果她死在秋护玉手上……我，我——咳咳，咳咳！”
　　“若再如此，就别想活着见到靖姑娘！”
　　“如果她死在洞庭，我也不打算回听雪楼——我非杀了雷楚云不可……”

　　……一幕一幕显示着他不为她所知的一面……

　　“你舒靖容再强，好歹也是听雪楼的属下。风雨是我们的死敌，竟和他们勾结？当年，是你私下放他走的罢？以为我不知道？——不然，为何他今日如此对你！给我跪下听罚！”
　　“可算是迫你呕出来了……再强忍着，便是要伤到肺腑了。你的性子，实在是强的太过了。阿靖。”
　　“你使不得力！”
　　“先救阿靖。”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

　　“公子不似江湖人。吹箫也好，下棋也好，靖姑娘都是不会的罢……平日如何不寂寞？青茗斗胆，邀公子回长安寒舍养病，如何？”
　　“不似江湖人？姑娘出身官宦人家，又怎知如何才是江湖……能有姑娘这样的朋友，我很高兴——吹萧，下棋……那自然都是好的。阿靖自小流落，不懂这些。可我这手上有多少血，姑娘未必知道——但是阿靖却懂。若是没有她，听雪楼不会有今日，我……也未必能活到现在。”

　　……点点滴滴俱显铁血柔情。

　　“真的要斩草除根？……对一个孩子也不放过！……我、我说过……不许你…不许你碰她的！”
　　“什么？……我、我不知道……我没有派人做这件事！”
　　“哈……说谎。”
　　“我没有……我是那么、那么爱你，怎么会对你……说谎……”

　　白雾散尽，黑幕降临。点点金光逐渐于黑夜间闪现，灿若繁星，终连成银河一片绕于周身。
　　晨光自门外透入，照亮整个神殿。血色的光芒逐渐隐去。
　　舒靖容睁开了双眸，面对的正是萧忆情的目光。
　　移魂之术——终是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