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岸》北岸之北

2、提水

　　一大早，天空浅蓝色，大地灰白色，远处一声拖长了嗓子的公鸡打鸣，像是一个导火索，引来了远近接连不断的鸡鸣，清晨村子中接连有人提着水桶走出来，来到村子西面的井边打水，几个人凑在井边寒暄几句“早晨的井水分外清凉甘甜”。
　　往日韩子风这个时候都是在被窝中睡觉，今天温暖的被窝却被一双大手给掀翻，眼前这个大伯自昨晚似乎变了一个人，无情叫醒小子风起床。
　　韩子风揉着惺忪的双眼爬起来，似乎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事情，也知道了自己该去干什么，提着水桶走出屋门晃晃悠悠有些站不稳，心中有些小生气，小嘴撅的老高，又有些赌气，脚步毅然决然。
　　大伯站在院子里等着他出来，看着他这幅模样没有任何怜悯流露，开口冷冷道：“要学武功当大侠就要从最基础的地方练起，打水只是最基本的锻炼身体，以后你每天早上天不亮就要到山上打泉水，坚持一年练硬了身体我再教你别的东西。”瞟了眼屋子里的大水缸估计能盛满十几桶水，又接着说：“这第一个月就先每天去提三桶水回来，过完第一个月之后再加量。”
　　原本苦瓜脸邋遢着的韩子风听到这句该令人愁苦的话却露出了一丝高兴，原来只是觉得打水这件事是大伯故意难为自己，没想到竟然是真想要教自己武功，虽然没见过眼前这位大伯流露过武功，但是和自己父亲认识，和一个大侠有关系的人自然而然不会让人怀疑说出口这句话会是假的。
　　“真教我武功？”
　　“那要看你的表现了，如果这都坚持不下来那就老老实实背书吧！”他的话语依旧平淡，不见以往的和蔼。
　　“肯定能坚持完一年！”韩子风说完握紧手中的水桶，提着跑了出去。
　　这时又传来了大伯的声音“不要偷懒提别的地方的水，要不然一样不会教你。”
　　“绝对提的是南面山泉里的水。”
　　李清风一个人站在院子里笑着摇了摇头，原本他想显出严厉的一面给这个孩子，可是以前实在是没有让韩子风害怕过，所以刚才的语气非但没起到任何作用反而连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
　　韩子风提着桶跑出家门，跑了几步便跑不动了，前面的一阵激情只是听到大伯要教自己武功后忽然的亢奋，可现实要在破城的废墟中拐弯转半天然后翻过两个小山头去第三个山的半山腰提一桶水再回来，这对一个八岁的小孩来说似乎是一件非常艰巨的任务。
　　不过韩子风一点也没有表现出这件事有多么的苦难来，似乎比背一篇课文还要轻松的多。天空渐渐放亮，转眼拐出废城小道来到山脚下，望着眼前这座不算陡峭的小山开始爬了起来。
　　山上没有一棵松树，而是长着另一种叶子非常大的梧桐树，这些梧桐树只长到半山腰，山顶上则是光秃秃的，光秃秃的山顶被杂草覆盖着。这些梧桐树的大叶在初秋的日子里微微染黄，被秋风抽掉了几分生机盎然，显出一丝松垮来，估计没多长时间就会葬落一山。
　　爬到第一座小山顶时向东望去一轮红日已经照的他睁不开双眼了，山中的天黑的快亮的也快，比外面的世界缩短了一些柔和的过度。他伸出小手仔细抠了抠眼角的眼屎后没有在山顶多作停留，继续前行。
　　山里的孩子对于翻山越岭再熟悉不过了，就像湖边生活的孩子都熟悉游泳一样，两座小山，一座山的半山腰，没费多大力气就来到了这处喷涌甘甜泉水的泉眼边，泉水自泉缝中汩汩流出，在地上冲出一个小水潭，浅浅的小水潭里面有能够装满一缸的水，泉水哗哗自石缝流淌到水潭中溢出顺这大山流下。
　　韩子风喘着粗气爬上来，先把水桶扔在了一边，挽起衣袖，趴到水潭边“咕咚咕咚”大口喝了起来，喝了好几口才抬起头来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坐在地上缓了会，蹬蹬小腿，伸直胳膊，伸了个大懒腰才把丢在水潭边的水桶捡回来，在小水潭溢出水的地方把水桶仔细冲洗干净，很明显是不愿意水桶上的泥土把潭子里的水给污染了。
　　洗干净后把水桶侧着放到水潭里，水潭也不是很深，水桶侧着放入刚要没过，桶从水潭里提出后算是满了一桶水。
　　有重量的一桶水。
　　小细胳膊上小肉紧绷，虽然看不出肌肉的棱角，但却是拼出了每一块小肉的力气，可提着水走了没多远水桶就被搁在地上，边甩胳膊边喘粗气，内心惊叹这要多久才能提回一桶水啊！没想到这时肚子不争气的咕咕叫了起来，一大早运动量这么大不觉肚子饿了，可在荒山中一切都解决不了，只能提起水桶一步一步往前走。
　　小小的身躯两个手轮换提着一桶水走几步停停任谁都觉得骇然，肚子在咕咕叫，双手发麻两腿发软，可他就是没有放弃，也幸亏眼前的山坡很平缓，要是陡一些先不说上山下山的难度，就是放水桶都成了问题。
　　一步一步挪动着步子愣是爬过了两座小山，来到了拐来拐去的破城小路上。
　　“小风子，你在干嘛。”这时前面出来了两个小孩子，都十岁左右，看见韩子风提着一大桶水脸上满是汗珠，艰难前行，不解问道。
　　“没看见吗，正在提水。”韩子风上气不接下气地回道。
　　“喔，肯定是昨天没背书没罚了。”其中也个嘴里露出两个空空的牙洞坏坏笑着道。
　　“才不是呢，我大伯说要让我坚持锻炼身体，一年后要教我武功。”疲惫的脸上露出一点得意来。
　　“教你武功？”一个小孩一个大反问拍过来。
　　“你不信？”
　　“信，等你学会了盖世神功教我们，哈哈”两个孩子大笑起来。
　　“我才不呢！”韩子风没好气地低着头提水桶又往前走了几步。
　　“用不用我们来帮你！”其中一个看着他吃力往前提水桶脸上露出几分同情。
　　“别，我怕你把桶中的水给我洒的得一滴都不剩了。”
　　“要不我们帮你提回去咱们去摸泥鳅吧！昨天小虎子在小溪下面的一个水汪里发现了一条这么长的泥鳅，摸到了又让它给跑了，一会咱们去摸掉怎么样？”这一个小孩用手夸张比划了一个长度来表现这根泥鳅的长来吸引韩子风。
　　“不行啊！提完这桶水还有两桶要提呢。”有些心动但终究摇了摇小脑袋。
　　“那你慢慢提吧，我们可去摸泥鳅了”说完拍拍他的肩表示同情，两人离去。
　　肚子已经饿得不再乱叫，韩子风疲惫的双眼对着一桶水似乎又充满了几分坚毅，提起水桶又往前走。
　　这两个小孩没走几步，忽然一个小孩转身问道：“对了小溪就没淌过南边这里，你的水是从哪里提来的。”
　　“从山里那个泉眼那里提来的。”
　　这两个小孩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其中一个低声对另一个嘀咕：“看来为了练神功他是真的豁出去了。”然后又露出幸灾乐祸地表情，道：“好好提水，我们去摸这么长的泥鳅去了。”
　　看着两个人消失在坍塌的砖墙角，韩子风用粗布衣袖擦了擦鼻子，继续往前去。
　　韩子风的家就在村子的南边，可还是遇到了村子里的人，一个大叔正往村子里走，满身是汗，似乎是趁着早上凉爽在地里干了不少活，一身狼狈的样子。
　　看见韩子风比自己还狼狈的样子，过来就要帮他提这桶泉水，不忍心的开口道：“小风，你家那个大哥怎么忍心让你一个小孩提这么一大桶水？”
　　他赶紧开口拒绝道：“大叔不用你帮忙，我正在锻炼身体呢。”
　　“呵呵，锻炼身体？好小子，那你慢慢锻炼吧，别闪着小细腰。”这大叔一愣，然后笑着走了。
　　其实韩子风还是喜欢自己一个人默默地吃苦，不想让人看见成为一个笑柄，有很多时候都是一个人安静下来才会更加的努力拼搏，有别人掺杂就像是给你捣乱，感觉注意力不能集中的用在努力上。
　　终于提回来一桶水了，其实水桶里只剩下三分之二的水了，一路上溅出来了不少。
　　李清风把水倒进了水缸里，没有追究桶里的水为什么不满，反而用手指了指桌子上的饭菜，温和语调道：“你先吃饭吧，吃完饭休息一下再去提。”
　　屋外的天空太阳已经升的老高了，屋子内韩子风大口吃着饭菜，似乎从没有吃过这么香的饭一样，乏力的双手，拿着馒头和筷子有些微微颤抖，不过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抱怨，反而有些兴奋浮现在疲惫的眼角。
　　吃完饭韩子风提着水桶又去了山上，三桶水终于提完了，这已经是下午的事了，当最后一桶水提来放在屋子里，他整个人好像虚脱了一般坐在了地上，静静看着大伯把桶里的泉水倒进水缸里，大伯看着他只是轻轻说了句“睡会觉吧，吃晚饭我叫你。”
　　也许这是出生到现在最累的一次，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感觉上床都耗尽了力气，躺倒在被窝里闭上双眼便呼呼睡着了。
　　就这样躺着不知过了多久，只是感觉非常短暂，连梦都没来得及做就被大伯叫醒了，用力睁开双眼才发现屋子里黑漆漆的，天已经黑了，自己在床上睡了半下午却浑然不觉。
　　他被叫醒，抬胳膊揉了揉一双眼睛，才发现胳膊酸疼，动了动身子后又有了新发现，浑身简直一动就疼，他咬着牙从床上爬起来，拼命忍着疼想让自己走路正常一点，不想让大伯看见自己这般囧样，可是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抬脚落地后一瞬间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身子，结果走起路来就跟走猫步似的滑稽。
　　韩子风忍着疼痛走到桌子边费力坐下，大伯指着桌子上的一碗浅白色液体开口道：“喝下这碗药明天身子就不酸疼了。”
　　韩子风“喔”了一声端起碗几口就把药喝完了，喝完药后觉得自己并没有丝毫胃口吃晚饭，只是喝了一碗饭夹了几筷子菜，而且这点东西还是强迫着自己吃进肚子里的，他心中清楚如果自己不吃点东西明天就没有力气再提水了。
　　吃饭期间一老一小两人很安静，大伯没有和往常一样唠叨着教他一些东西，或许是觉得今天眼前这个孩子已经长大了，倔强着开始走自己的路，虽然这条路不一定真的能够走下去，始终开始自己学东西了。
　　韩子风吃完饭后又匆匆躺在了床上，并不是因为有多么的困，睡了一下午觉了现在并没有睡意，也不是因为身体有多么疲惫，而是浑身酸疼，除了老老实实躺在床上舒服些实在想不出还能干些什么。
　　瘫在床上的小子风心中并没有多少怨言，反而对自己今天完成的任务觉得很兴奋，就好像在小溪里摸了一条大泥鳅一样，只是比摸泥鳅收获更多。在黑暗的角落里静静地躺着，思绪轻轻萦绕，似乎有些期待明天的到来。
　　第二天一大早，村子里的公鸡刚刚开始打鸣，伴随而来小韩子风睁开双眼从床上爬了起来，另一间屋子里没有传来动静，大伯李清风似乎还在没有醒，他提着水桶放轻步子从屋子里出去，大步往南面走了。
　　说来也觉得奇怪，大伯不知从哪里弄得白药汤竟然如此的管用，今天早上腰不酸背不疼，浑身不但没觉得虚乏，反而充满力气，好像比昨天更精神了。越想觉得这白药汤神奇，回去要让大伯给多弄点喝。
　　小小的身影提着一个大水桶在刚刚放亮一点的清晨拐动，渐渐远离村子，这时在村口的一间屋子门口站着一个年近半百的老人默默看着南面，在他的眼中像是除了半人高的残破砖墙还能看见远去人影般看了好长时间，老人目光柔和又明亮，泛着晨光的眼眸里还蒙有一层深邃，像是让人看不清的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