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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委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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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群大山稍深处的地方,这是一座荒废很多很多年的城池,城内一片断壁残垣,有年岁的青砖青苔斑驳环绕,深深的杂草丛生淹没岁月。没人知道这座废墟的历史,就好像这地方一直没有存在过。
大约是在几十年前,有一批流浪的难民翻越几座大山来到了这里,在这片荒废的破城内居住声息,春耕秋收,自足子给安乐生活。
大山之中天黑的非常快,黄昏仿佛不存在一般,刚刚还是夕阳余晖转眼之间天色已晚,凉爽的微风中夹杂了几分清凉,残破的城墙黑色的阴影,抬头除了望见黑色的大山轮廓外还有远处几抹天光,遥远的天光只够在长满杂草的小路上借路。
风吹动着古城内小路两旁坍塌墙根长长的杂草刷刷作响,好像有什么东西躲在里面作祟,凉风吹在身上让人不由自主一阵打了个冷颤,生出一身小疙瘩。就在这时,断壁残垣中转出一个小小的身影,小个子瘦身板,这是一个年龄在七八岁左右的小孩。他夜路上走的极快,脚跟不着地,远远还能听见呼吸像脚步一样匆忙,不时偷偷偏转小脑袋望一眼黑暗处然后又加快些步伐,令人担心随时可能会摔在地上滚好几圈。
小孩近乎飞奔起来,在小路间拐窜,慌却不乱,明显这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地方,直到眼前出现一户闪着烛光的人家,才放慢步子调匀呼吸用粗布衣袖擦擦额头上的汗珠,推开院门缓缓走进去,感觉还带有几分从容。
屋门敞开,老远就能看见一个年过半百胡须一小把的老头坐在屋子里,手中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茶,望向屋外,面容和蔼却又有一丝严肃。
进屋借着几点烛光才看清小男孩清秀显幼稚的面颊,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看了一眼坐在桌子边的老头似有些不知所措,弱弱说了一句:“大伯我回来了!”
“你还知道回来!现在什么时候了。”这位大伯抿了一口茶后厉声责问。
“天不是才刚刚黑吗?”小孩找了个板凳坐了下来,微微害怕的面容用,带憋屈的语气道。
“天才刚刚黑?早上让你背书,一转眼就不见你人影了,中午饭都没回来吃,直到现在才回来还狡辩。”大伯把喝完茶水的碗稍用力拍在桌子上,用客观强硬的语气开口道。
“中午觉得一点也不饿就没回来吃饭。”他低着头解释道。
“先不说你有没有吃午饭,韩子风你把早上让你背诵的文章背一遍来听听吧!”
听到最后那句话叫韩子风的小男孩心中微微一颤,似乎被这一句话点到了心窝上,张口却又一个字也想不起来了,头皮发凉汗都快冒出来了。
今天早上眼前这个大伯给小韩子风找了一篇文章背诵,他原本也想好好在院子里背完然后出去玩,可刚刚认真读了一遍门外就来了几个小伙伴偷偷叫他出去摸鸟窝,这可是几天前他们一起商量好要摸的,他很想让外面几个伙伴等他背完书之后再一起去摸,结果人家直接不理会,撂下句话“爱来不来”,一狠心韩子风扔下书就随他们跑了,不小心一玩忘了时间一直到现在才回来。
“哼,早上倒是跑的很快,我刚进屋一会你就不见人了,”倒了碗茶看见眼前这个孩子张口为难的表情又好气又好笑道:“自己找书去背诵,背不过今天晚饭就留着明天早上一起吃!”
韩子风委委屈屈翻出一本书来借着晃动的烛光读了起来,在外面玩了一天没觉得现在才发现自己有累又饿,因为手中拿着书本在读,同一种调调在哼着不由得产生无尽的困意。偶尔一低头竟然差点把小脑袋摔到桌子上。
这一切旁边的老人李清风都看在眼里,不觉回忆起当年来,他与韩子风父亲是至交,自他父亲走之后,想把眼前这个孩子当做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严厉管教,可是一想到自己那位贤弟他们夫妻当年遭受的苦,心中不由变软,盯着烛光,似乎有些晶莹的东西在眼角闪烁。
八年了,一别八年不知那位远去的故人现在在哪里又生活的怎样!
李清风低头看着小韩子风眉角越长越像他的爹,深深吐了一口气,开口道:“好了,今晚别背了,去吃饭吧。”
如听赦令,原本迷迷糊糊读书的韩子风立刻来了几分精神,似乎从黑暗的牢狱中解放出来。
看着眼前这个自己养大的小孩大口在桌子前吃着馒头,满足的样子,不觉叹气,语重心长的开始对他谆谆教导,此刻除了教导还能做些什么呢!
“你要是不好好读书你知道吗,长大后就要和村里那些人一样天天去地里干活,累死累活收的粮食才仅仅够填饱肚子,说不定哪年雨水不好还要为桌子上的粮食发愁发愁,”李清风看着他狼吞虎咽并点头似乎在听自己讲话的样子,又接着道:“你如果好好读书就不用像他们这些人一样了,长大了你就可以去城里找个像样点的活干,不用这样累死累活,为自己能吃饱饭拼命。”
小韩子风饭吃的非常快,大伯说话间他已经把一个大馒头吃完了,并喝了一大碗米饭,坐在板凳上满意的打了一个饱嗝,似不理会一切的样子开口道:“大伯以前你说过我爹是一个大侠,你给我讲点他的故事吧,我想听听。”
“现在正跟你讲正事,他的事改天再给你讲,刚才我说的话你懂了没有?”李清风面容添了一丝严肃。
“懂了,”可他还是缠着大伯不放,又道:“我爹娘以前肯定有很多好故事,劫富济贫、诛奸除恶的事迹给我讲点吧!”
“早点睡觉,明天早起,吃饭之前把今天没背过的文章背完,好好背书!”李清风双眼躲过了盯着他疑问的那双目光,转头看向蜡烛跳动的火苗,冷冷地说道。
“怎么又改天啊!我不想背书了,我也想当一个我爹一样的大侠。”韩子风语气幼稚又坚定,认真地看着大伯,目光中柔弱,但从中折射出真挚的渴望,视乎在祈求认可。
“当大侠!哼,小小孩子当什么大侠!”终于李清风语气转变成严厉,目光转过来看着韩子风,似乎似乎想把这个小孩吓倒。
面对忽如其来的犀利目光,韩子风面容非常委屈,没有等待期望的肯定反而换回一身苛责,不甘心,用弱弱的话语道:“我不想背书了,天天背书背够了。”
“那明天就别背书了!早上早饭前去西面山上那个泉去给我提水泡茶。”
韩子风没有想到一直很好说话的大伯会这样强硬说出这句话,他的身子似乎被一道雷电劈中,心中不觉一颤,柔弱的目光低着头看着桌角不知说什么好。
李清风把头转向屋外漆黑的世界,外面黑黑一大片,什么也看不清楚,明亮的双眼中像是弥漫着无尽的空洞。说出这句活后他立刻觉得非常残忍,不觉有点自责泛起在日渐衰老的心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似乎身体所有的一切都缩退到了很遥远的地方,抹掉严厉的语气平淡补充道:“你不是相当大侠吗,你可知道大侠练功多么辛苦吗,你先提几天水试试。”也许这句话是给自己此刻冷淡的一种安慰,不过现在他不想再探讨这个话题了,就好像不想看无尽的黑夜包围这种让人颤抖的气氛一样,这句话后站起来转身进了内屋。
剩下小韩子风面无表情,瞪着一双大眼睛目送大伯的背影离去,然后略带失落地端着桌子上的蜡烛去了另一间房间,黑洞洞的房间被一丝烛光照亮,闪动光亮的房间又被黑夜填充,进屋后脱掉衣服吹灭蜡烛就钻进被窝里去了。
窗外其实是有月光的,就像世界总有那么一丝不绝对,任何坏的情况下总有那么一丝好的希望,烛光掐灭还有月光。
月光如水打在薄薄的油纸窗上,留下一滩明亮的月光亮在屋子内,韩子风蜷缩在被子里,他听明白了最后那句话是大伯想让自己体验成为大侠的苦,但是更多的似乎是大伯觉得自己根本吃不了这种苦,心中有些愤愤不平。
心中生气,今天大伯竟然这样冷淡,虽说这个竟然在这里长辈对晚辈严厉怎么说也是理所当然,可总觉得有些难以接受,记得以前大伯都是认真讲理,大多数时候温和偶尔略带一点点的严厉,今天晚上的不讲理让自己心中很委屈。
“为什么自己要天天背诵枯燥的文字。”
“为什么要去翻过好几个小山到南边那个泉去打水,明明在村子西边边就要个井,村里人都在哪里打水,想不明白练厉害的武功与打水有什么关系就不是当苦力。”
越想越难过,觉得随时会有一颗滚烫的眼泪顺着眼角滑落下来,过了好久终于这滴眼泪还是没有溢出眼角。
虽然心中难过,可这似乎更成为一种动力,“为什么自己会放弃,不就是打水吗,这是自己的选择,我就是愿意继续下去。”像是任何人心中有过的在禁锢中为自由的叛逆。
心在跌宕中渐渐平静下来,不觉开始想自己的父母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以前问过大伯无数遍,大伯的口风却是非常紧,后来知道父亲是个大侠,在江湖游荡,母亲在生下自己后就去世了,剩下的事情不能再多知道一点了。李清风大伯似乎一直不愿意提起他的父母,每一次韩子风的话到那里却总是被拐开,非常的无奈,只能想象着自他父母曾经有过的生活,真正他们的生活却存在于一个永远也想象不到的点。
被窝中的小韩子风小手掏出自己胸前的一块玉佩,这块玉有他一个小手掌那么大,在黑黑的房间中有些透亮,表面有浅浅的光亮泛起,即使在漆黑的夜晚也能淡淡看清轮廓,这是韩子风的母亲在生下他时留下的,当年他的父母除了他的生命也只留下了这一点实质性的东西给他,也许还留下了很多祝愿和期待,可这些有怎能左右在现实的生命中,只是随声而去却不再回的东西。
这块玉雕成一朵花状,好像是一朵牡丹,不过好像没有牡丹么多的花瓣,大伯告诉他这是荷花,韩子风才知道荷花原来这个样子,因为在村子里根本就没有荷。这块玉中有点奇特的气息从上面传出来,不只是在寒冷的冬天会向胸口传来浅浅暖意暖心,炎热的夏季又会传来丝丝凉爽去火,还有一种说不出的东西寄托在其中,像是一种思念的寄托,贯穿在亲情之间的沟通,让人觉得不可失去,失去不像是丢失而更像是自己的缺失,再确切一点这似乎成了自己身体中的一部分。
月光扑来,夹杂着一阵瑟瑟苦风,两扇敞开的小窗吱呀地响了两声后又归于一种冷色的静谧,这是李清风的房间,没有入眠的身影站在窗前抬头深深望着遥远冷酷的明月,没有一丝温暖打断气氛,又是一轮月圆时,有几人与自己一样对月清伤,时光荏苒,蓦然间已经八年了,那一切该忘记了吗,这一刻在心中为什么会更加清晰,好像这一轮明月,月缺月圆在岁月流逝中却始终在这里,斩不断,理还乱。
或许这一切告诉这个孩子会好些,可是始终不知道该如何来开口,一个孩子怎能够理解的了承受的了那些大人都没法承受的事,回想八年前他们夫妻生离死别那刻眼眸中不可毁灭的坚毅与痛苦,颤抖的双手看着这个愁苦中出世的孩子,只是希望他做一个再平凡不过的人,平平安安的活着这才是这对父母的期望。
八年了,李清风带着这个孩子来到这个小村子八年了,从嘴中喊出的第一句大伯,从这个孩子口中的第一声对父母的疑问,他的内心都是一阵撕裂般的疼痛。当别人家孩子都在学着帮家里人干活时,他教小韩子风读书识字,虽然内心中当成自己的孩子,也希望他能平凡的成长生活,却总觉得他不应该是这种贫困过活的人。在一个平凡的世界中不平凡,和在一个不平凡的世界中平凡,这始终是两回事。
侠,只是李清风告诉孩子对于另一个世界的称呼而已,一个这个孩子永远也想不到的称呼。
夜色中吹来的风梳乱了发丝,月下的世界一处明亮一处黑暗显得很不匀称,远处黑色大山的阴影错乱交叠,似乎是一声叹息把一切掺杂的混沌不清。
想要让小子风在另一个世界发展这也不是没有想过的事,至少他的资质会让他在另个世界也不平凡,可是有些问题一定要好好思考,因为一旦开始了就没有第二种办法解决了,当年孩子的父亲痛苦,让他这个大哥揪心,却又丝毫没有看出眼神中的后悔。
什么是人生,这是一个复杂的问题,每个人心中见解不同,或许活着死了这就是一生,可是总觉得这条直线上缺少了些什么,一生与人生总有些差距,仔细对比起来是一和人的差距,人活着终究是一个人的事,别人终究只是旁观者。
李清风心中默默思考着,心中略微有些欣慰,如果韩子风真要走上这条路,也是别人替代不了的选择,他现在只是希望这个孩子以后无论遇到什么都勇敢面对,像他爹一样不会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