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铸剑师》苏锦月

4、商议（上）

　　却说这边殷剑璃刚出了院门，正打算回凌水阁看看情况，丫头佩兰便来通报殷莫言已经回来了。

　　殷剑璃立即嘱咐丫头去传话，要他用完膳到凌水阁书房来。

　　回到凌水阁，发现林雪嫣还在救人，殷剑璃不好打扰，便嘱咐殷莫棠留下守着，等林雪嫣救完人让她也来书房议事，自己便先去书房等着殷莫言了。

　　不一会儿，书房的门便被敲响，殷莫言打了声招呼便推门进来了。

　　“回来了。”殷剑璃轻轻合上手中的书，斜倚着竹制的椅子，一手撑额，面色有些苍白疲倦地对恭敬地站在书桌前的人说。

　　“事情都办妥了？”

　　“都办妥了。”殷莫言有些担忧地看着殷剑璃，口中却只如实回禀着一句多余的话都没。

　　“可曾让人看到你？”

　　“不曾。”

　　“嗯，你做得很好。”殷剑璃闭着眼沉思了一会，开口问殷莫言道：“说说昨晚在王府你都探到些什么？”

　　“是，侄儿发现，王府亲卫军除了少部分人，其他人似全部都换上了家丁和护院的衣裳。”

　　“哦，你怎么确定那些人不是真的家丁？”殷剑璃貌似很感兴趣地问道。

　　“这些人俱都气息绵长，应该都是个中好手，身手绝非寻常家丁能有，人数更是大大超过了王府用人的配额。而且……”

　　“嗯？”殷剑璃挑了挑眉，眼神示意他说下去。殷莫言脸上竟会现出困惑的神色，这可真是少有，殷剑璃对后面的内容更感兴趣了。

　　“侄儿观察到这些人之中有几个看行事作风不像军中人士，倒更像江湖人的做派，而且武功看来也比其他人高些。只是，这江湖中人鲜少肯与官家人扯上关系的，侄儿愚钝，也不能肯定是不是。”

　　“呵，原来你想说的就是这个，你看不出来也不能怪你。你和小棠都没有行走江湖的经验，自是不知这江湖中多的是仗着自身武力，与官商勾结欺压普通百姓的败类。”殷剑璃似是想起了什么，说这句话时虽还是笑着，可殷莫言却在这话中听出了一些冷意。

　　江湖，说穿了就是个杀戮场，身处其中的人最能明白弱肉强食的含义，也最会利用这四个字。

　　“还探到什么？”殷剑璃接着问。

　　“侄儿还探到王府后院有一处院子戒备明显比其他地方严密，侄儿无能，不敢托大冒进，所以不知道里面都有什么，但我在外面似隐隐约约闻到硝石和硫磺之味。”

　　“你做得很对，对没有把握的事情就不要轻易去冒险。至于硝石和硫磺……”殷剑璃说到这里眼神明显变了：“看来我们要找的地方就在这儿了。”

　　“三叔，这王爷真会如此疯狂地把那些东西都放在自家后院？这要一个不小心半个王府的性命就搭进去了。”殷莫言对这事百思不得其解。

　　“呵，”殷剑璃冷笑说：“他当然知道危险，否则也不用派那么多人看守。我想他会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现在虽说川军还控制在他手里，但早不知道混了多少‘水’进去，把东西放在军中跟把罪证搁皇帝眼皮底下差不多，他自然只能选择冒险了。”

　　“那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咳咳，咳咳咳……”殷剑璃又抑制不住地咳了好几声，撑着额头的手捏了捏眉心，脸色更加苍白了几分，却仍坚持着继续问：“这事稍后再议，你先说说刺客之事是怎么回事。”

　　殷莫言欲言又止地看着他，眼里满满的都是担忧，可又不知该如何劝阻，只得把到嘴的话又换成了回禀的内容：“昨夜大约丑时刚过，有两个黑衣人潜进王府，我当时刚探查完毕，看这两人行踪诡异轻功却十分了得便远远地跟上，想探探是敌是友。看他们的意图似是要行刺晋安王，但没想到这晋安王诡计多端，找了个替身冒充自己，这两人发现不对要逃时已经太晚了。他们和王府亲卫厮杀一番后，那两人中武功较好的那个掩护武功稍差的那个先走，自己却被活捉了。被抓的那个看身形应该是个男子，逃走的那个我原先以为是个小个子的男人，现在看来是我猜错了……”

　　殷莫言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殷剑璃奇怪地抬头看他，发现他眼神闪动，似有不解却又压抑着不发。

　　“想问什么就问吧。”殷剑璃温和道。

　　殷莫言皱了皱眉却只道：“我没什么想问的，三叔做事自是有三叔的道理。”

　　殷剑璃听闻他这么说微叹了口气，欲再说些什么，却在这时门从外面被人一把推开，接着便听到殷莫棠焦躁的声音。

　　“我说你这女人怎么这么没礼貌，连敲门都不会吗？”

　　“哈，想当年我第一次踏进这庄子时大嫂子就拉着我的手对我说：‘以后呀，就把这儿当家就好了’，你看过谁进自己家还先敲门的？”林雪嫣一边与他斗嘴一边走进门来。

　　“你还真不知道客气两个字怎么写的！”殷莫棠追在后面讥讽她。

　　“哎，不要把我和你这大字不识一斗的人相提并论，姑娘我读过的书比你吃过的米还多。”林雪嫣反唇相讥。

　　“你……”殷莫棠指着林雪嫣还想说什么，却被殷剑璃轻轻一声制止了。

　　“小棠，把门关上，你到外面守着去。”

　　殷莫棠只得焉头耸脑地对着殷剑璃答了声“是”，转过头来又气哼哼地对着林雪嫣哼了一声，带上门出去了。

　　殷剑璃看着殷莫言微变的眼神，用肯定的语调说：“你在怪我不告诉他实情？”

　　“没有。”殷莫言否认说。

　　殷剑璃却不信他说的，这孩子和莫棠简直是两个极端，一个生性活泼，有什么说什么，什么话也藏不住；一个性子沉静，如果不说话没多少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为了教育这两个侄子殷剑璃真是煞费了一番苦心，可至今看来收效甚微。

　　“小七，莫棠的性子你是知道的，我不告诉他这些是为了保护他，你懂吗？”殷剑璃为了不让他自己一个钻牛角尖只能慢慢开导他。

　　而殷莫言只是点了点头，也不知道真懂了没有，便把视线转向走到身边的林雪嫣，恭敬地叫了声“表姑姑”。

　　“嗯，乖了。”林雪嫣笑嘻嘻地摸了摸他的头。

　　虽然都叫她表姑，殷莫言叫着可比殷莫棠那死小子叫的让人听着舒服多了。

　　林雪嫣一来也不管他们刚刚都在说些什么，一把抄过摆在殷剑璃面前还没动过的茶水，一屁股坐在殷剑璃身前的书桌上，翘起二郎腿咕咚咕咚一杯茶就下肚了，接着只见她一边右手抹嘴一边左手轻轻一抛，茶杯又稳稳地落回原来的位置。

　　“呼。”咂了咂嘴，林雪嫣喃喃道：“爽快，都快渴死姑娘我了。”

　　殷剑璃和殷莫棠看着面前这个女人粗鲁的举止都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淡定表情。

　　殷剑璃仍露出一贯的温雅笑容问道：“人救回来了？”

　　林雪嫣先是给了他一个你在说废话的眼神，接着得意洋洋地说：“不出半个月，我保证她又能活蹦乱跳地去砍人了。”

　　“不过表哥，”灵动的大眼闪了闪，她接着笑嘻嘻地说：“你先告诉我你有没有看上她？”

　　“这跟你救人有关系吗？”

　　“有啊，如果你真动心了，我就给她留一身疤，保证你以后看到她都绕着她走。”林雪嫣露着看似天真的笑容，说着十分“无耻”的话。

　　殷剑璃瞪了这个老不正经的表妹一眼。

　　“给我用最好的药，她要是身上留一点疤，我就在你身上同样的地方也留个纪念。”

　　林雪嫣听完这话非但没生气，反而是意味深长，一波三折地“哦”了一声。“哦”得站在旁边当雕像的殷莫言嘴角忍不住直抽抽。

　　“行了，闲话少说，小七把刚刚跟我说的再说一遍给她听。”殷剑璃出言打断这女人漫长的感叹声。

　　殷莫言闻言赶紧简明扼要地将刚刚说的内容再复述了一遍，深怕这女人还继续“哦”下去。

　　林雪嫣边听边露出深思的表情，当听到硝石和硫磺也没露出惊讶的样子来时，殷莫言就知道她肯定和三叔想到一块去了，等到听完了关于刺客的描述，她又露出那副玩世不恭的笑脸来了，对着殷剑璃说：“看来今天做的这买卖还不算亏本，这人还算有点用处。”

　　殷剑璃被她把救人当买卖的话搞得哭笑不得，因暂时不想讨论这件事情只得转移话题道：“我交待你办的事办得怎样了？”

　　林雪嫣听闻开始问正经事了，立即表演变脸特技，瞬间收起了嘻皮笑脸，嘴角微勾，眼睛微咪，眼睛深处潜藏着如鹰般的锐利光芒。

　　“那老匹夫倒是挺会藏东西的，不过可惜，遇到了姑娘我，他就是藏到死人牙缝里我也能把它抠出来。”林雪嫣不屑地说着，从袖子中掏出一块叠成巴掌大的白色物体扔到桌子上。

　　殷剑璃接过抖开来竟是一块两尺宽两尺长的绢帛，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地记着上百个人名以及他们所属的官位。

　　“竟然这么多。”殷莫言看着眼前这张“罪证”忍不住讶异。

　　“啧啧，这小皇帝做人也挺失败的，身边的人都争先恐后地想着怎么出卖他。”林雪嫣讥嘲地说。

　　“我看未必，”殷剑璃看着名单不赞同地说：“这份名单上没有一个是皇帝近侍，都是些朝廷上没什么才干又不得志的官员和一些地方官吏，军中的除了川军，其他地方的军权几乎都牢牢握在皇帝手里。”

　　“切，就算是这样也掩盖不了有人要背叛他这个事实。”林雪嫣仍撇了撇嘴，嘴硬地坚持自己的观点。

　　“听你的口气你好像对我们这位小皇帝很有意见？是不是有什么我应该知道却不知道的事发生？”殷剑璃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林雪嫣被他笑得有些心虚，眼神闪烁地转开说：“才，才没有呢，我跟他连面都没见过，能发生什么？我说的是事实而已。”

　　殷剑璃见状也没再寻根究底地问下去，接着刚刚的话道：“据疾风楼的消息，前几年皇帝秘密处理了一批内侍，而这几年又陆续有朝廷高官和军中将领‘落马’，只怕这名单上的人……”

　　殷剑璃说到这里没有再说下去，却笑得愈发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