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铸剑师》苏锦月

3、疗伤

　　马车一在剑鸣山庄那朴素却不失大气的正门前停下，门内便有人迫不及待地迎出来。

　　只见大门内窜出一个碧绿色的娇俏身影，一边奔向刚从车上下来的两人，一边嘴里喊着：“表哥，你回来了，嫣儿好想你啊。”

　　声音清脆甜美，带着江南口音的软濡撒起娇来真是让人听得骨头都要软三分。

　　殷莫棠立刻打了个寒颤，感觉全身的鸡皮疙瘩都站起来跳舞了，口里喃喃自语：“这女魔头怎么又来了？”

　　殷剑璃听到了却只但笑不语，从赵叔手中接过被抱下车的伤员，对着林雪嫣温柔地笑道：“嫣儿到了，正好来帮忙看看这姑娘的伤。”

　　说着径直进了门，吩咐下人赶紧烧水去，抱着人匆匆往凌水阁去了，留下林雪嫣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俊朗挺直的背影。

　　“表姑姑~~”殷莫棠不知何时跑到她身边，阴阳怪气地拖着调子喊她：“回魂了！”

　　喊完了似有预感头一低躲过了扫向他脑袋的一掌，正当他得意之时却忘了有句老话叫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他虽躲过后面的袭击，却把脸送到了对方的另一个巴掌下，顿时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耳光。

　　殷莫棠捂着被打到的脸气愤地说道：“老姑婆，你干嘛打我？”

　　林雪嫣挑了挑眉说：“因为你八字欠揍！我说过多少遍了，不许你叫我表姑，我好好一二八少女，大好年华就这么被你这小兔崽子叫老了！”边说还边拿着手指去戳殷莫棠的头。

　　殷莫棠捂着额头向后跳了一大步，暂时逃离攻击范围，恨恨道：“有你这样看男人看到流口水，天天追着男人跑的二八少女吗？”

　　“我那是正当追求，翩翩君子，淑女好逑，凭什么只许你们男人追女人，就不许女人追男人？”

　　“正当追求？追到从屋顶上摔下来？你是追男人还是追神仙啊？”

　　“臭小子你还敢说？要不是你没事跑屋顶上吃香蕉看星星，还把香蕉皮乱扔，以我的轻功会摔下来？”

　　“你还怪我？如果不是你把我不小心弄坏我娘的宝贝簪子的事说出去我会被罚三天不能吃饭？最后还迫不得已偷了一串香蕉还得跑到屋顶上去吃！”殷莫棠说起这些就来气，“而且要不是你企图偷看我三叔洗澡我还不知道我扔在屋顶上的香蕉皮还有防女色狼的作用。”

　　“你……”林雪嫣被气得面红耳赤，直追着殷莫棠打，而门内丫头白芍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道：“林小姐，三爷让您赶紧过去凌水阁。”

　　“知道了，马上就来。”林雪嫣恶狠狠道，吓得人家小丫头赶紧把头缩回去。

　　“喂，”眼疾手快地扯过殷莫棠的衣领，把人提到眼前。别看殷莫棠人比她高出整一个头，论武功十个殷莫棠也不是她的对手，因此才会对她又惧又怕。不过这小子皮厚，还是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每次都要惹火她，而现在被提着也不忘瞪着她。

　　林雪嫣危险地眯着眼，威胁意味十足地道：“臭小子，表哥刚刚抱着的是哪来的狐狸精？”

　　“什么狐狸精，表姑你话本看太多了吧？”殷莫棠翻了个大白眼给她。

　　“不说是吗？刚好我最近刚做出一种新的毒药，按理说呢吃下后应该会让人浑身奇痒无比，忍不住去抓挠，只抓到全身血肉模糊，肚破肠烂还停不下手，只是没人试过，不知道效果能不能达到？”说着还真的两指夹着一包白色药粉在殷莫棠前眼晃来晃去。

　　殷莫棠咽了咽口水，回想起某些不是很好的记忆，只能不停在心里念着好男不跟女斗，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不忍则乱大谋等等，这才恨恨道：“那姑娘是我们在回庄的半道上救得，身上中的是刀伤，而且晋安王府的人似乎在抓她。”

　　“晋安王府？”林雪嫣灵动的大眼一转心下有了思量，继而又瞪向他：“没了？”

　　“还有就是，你再不去救她，估计她就要挂了，她挂了三叔大概会不高兴。”殷莫棠忽然很懊悔自己怎么在这和她扯皮这么久，那姑娘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救回来，要是救不会来他罪过就大了。

　　林雪嫣听到这里手上一松，暂时放过了殷莫棠，又把另一只手上的药包塞到了他手里。

　　“这，这！”殷莫棠瞪着那药包。

　　“糖粉而已，你要是早说实话不就给你糖吃了。”

　　说完还蹬起脚尖拍了拍殷莫棠的头，转身回庄了。

　　殷莫棠呆愣了一会，等回过神来哪还有那个女人的影子，气得他把整包糖粉塞进嘴里，狠狠地嚼了嚼连纸一起吞下去了。

　　另一边殷剑璃好不容易等来了林雪嫣，废话也不多说，立刻将多余的人赶到外面，只留下两个手脚伶俐的丫头帮着林雪嫣，自己也退了出来。

　　林雪嫣是鬼医枯骨老儿的徒弟，专干与阎王抢命的活，有她在只要人还有一口气就一定能救回来。

　　殷剑璃退出来后吩咐身边的下人去叫来殷莫棠一起用午膳，昨晚王府的骚乱让他们连顿早膳都没蹭上就告辞回来了。

　　不过，如果真被留膳，殷剑璃想，殷莫棠大概又要食难下咽了。

　　换了身衣服，用过膳，吃过药，又吩咐厨房准备好殷莫言的饭菜，殷剑璃便带着殷莫棠一起来到墨柳阁给他大嫂、二嫂请安。

　　说起殷剑璃的身世还颇让人感慨的。自小父母病逝，把他留给大他十几岁的大哥二哥照料，后来大哥二哥都娶妻生子，照料他的活便交给了他的两位嫂子。这两位嫂子都充分发扬了长嫂如母的光辉传统，把他当半个儿子照顾。

　　再后来，在他十五岁那年，他大哥二哥因为泰昌末年的那件事英年早逝，留下孤儿寡母几人。

　　为了让剑鸣山庄迅速在又要动荡的时局中再度站稳脚跟，他把自己关在剑炉中几乎没日没夜地铸剑，最终铸出了现在江湖兵器榜中排行第二的龙吟剑，在当年华山一剑老人主持的论剑大会上一举成名，留下了“龙吟一出，天下兵寂”的传说。

　　时人感叹道：“剑鸣山庄只要有一个人还能铸剑，江湖就永远有其一席之地。”

　　可是在光芒背后却鲜少有人知道为了这把剑殷家到底付出了什么。

　　为了铸剑他几乎耗尽了自己的心血，从华山回来后就一病不起。当年如果不是姑姑求得枯骨老儿出手相救，他能不能撑过二十岁都是个问题。后来更为了给他治病，姑姑把当时才八岁的女儿送到江湖上“恶名昭著”的鬼医谷去学医习武。

　　一想起这些殷剑璃心中便充满着对姑姑一家的愧疚，好在他没有辜负姑姑的一片苦心，为殷家撑起了一方天地。

　　如今他大哥二哥留下的四子四女已有六人成家立业，并被他委派到外地处理剑鸣山庄在各地明里暗里的生意。剑鸣山庄便只剩下他和剩下的两个侄子，两位嫂子以及一干下人了。

　　他尊两位嫂子如母，隔三岔五便要过来请安一回。而从二十岁过后，有一件事情便成为他们谈话的永恒主题。

　　这不刚问安完，殷二嫂便迫不及待地开口了，而这次明显比以往还要热切：“剑璃啊，我和你大嫂听说你带了个姑娘回来，是不是真的？那姑娘性情如何？长相如何？是哪里人氏？姓甚叫甚？家里情况如何？”急切的样子就差询问人家生辰八字多少，什么时候可以下定娶过门了。

　　殷莫棠听完满脸黑线地问道：“娘，我怎么不知道您还有当捕快的爱好？您这是说媒还是查案呢？”

　　“你小子懂什么呢！你三叔都年过二五了，我能不替他着急么？”殷二嫂曲起手指来给了殷莫棠一个爆栗，接着忽然又悲切道：“你爷爷奶奶和你爹爹你大伯都去得早，可怜你三叔的婚事就这么被耽误了，至今还孤零零一人，我要是不替他张罗着找一个，真是死了都没脸去见殷家的列祖列宗。”殷二嫂是那种说风就是雨的性子，说着说着就开始抹眼泪，殷莫棠只得赶紧上前安慰。

　　而殷剑璃纵使再有能耐也始终对他这二嫂的性子毫无办法，只得无奈地苦笑着说：“二嫂，这次怕又要让你失望了，我们救那姑娘时她早就重伤不省人事了，我现在除了知道她是个姑娘，其他的还真一无所知。”

　　“那你赶紧派人打听打听啊，英雄救美多好的机会啊。”殷二嫂听闻也顾不上哭了，急催着道。

　　“二嫂，咳咳……”殷剑璃更加无奈了，抑制不住地咳了两声说：“你不是不知道我的身体情况，连师父都无能为力了，我又何必去害人家呢？况且谁说我孤零零一人的，我不是还有你们吗？你们难道就不是我的家人了？”

　　殷二嫂被说得无话可说，只得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一直在旁边喝茶观望的殷大嫂。

　　殷大嫂啜完了最后一口茶，优雅地放下茶杯，这才缓缓道：“你二嫂也是心疼你才每次都说这许多，我们又怎么会不是你的家人，是不是一家人这样的混话以后莫要再说。”

　　殷剑璃赶紧说：“是我失言了，还请二嫂不要在意剑璃的混话。”

　　殷二嫂说：“我怎么会怪你呢？只是这娶妻之事……”

　　“好了，二妹。”殷大嫂出言打断了殷二嫂的念叨：“这事既然剑璃无意，我们也不好再逼他。”

　　“这，大嫂……”殷二嫂欲言又止地看着殷大嫂，殷大嫂却只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对着殷剑璃续道：“只是你的身子之事，我希望你不到最后都不要轻言放弃。”

　　“咳咳……”殷剑璃捂唇又轻咳了两声，脸色有些苍白地说：“这是自然，师父虽说断定我活不过而立，可也从没放弃过替我想法子。”

　　“嗯，这就对了，你们两出去了这一天一夜也该累了，都赶紧回去休息吧。”殷剑璃和殷莫棠听完赶紧告退出来了。

　　而殷二嫂一看他们人一走立即憋不住问道：“大嫂你今天是怎么了？刚刚为什么说那样的话？”

　　“二妹，这事是你过于着急了，剑璃会带人回山庄这本身就是不寻常之事，只要那姑娘还在山庄他们总有接触的机会。若因你的劝说而使剑璃跟人家相处有了防备，这反而不美了。”殷大嫂轻啜着新倒上的碧螺春，依旧是不紧不慢的语调，说得殷二嫂恍然大悟。

　　“对哦，只要那姑娘还在山庄，他们就还有机会！”

　　已出了墨柳阁的殷剑璃不会知道他的大嫂二嫂还在打着为他娶媳妇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