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为春》曾庆里

6、（六）末良

　　梁楮连着几天准备杂物，不仅没心烦气躁还觉得兴奋异常。自北地一战后，他也不再碰这些杂事。却不曾想，这一件小事竟让他有备战的错觉。

　　在去久安的路上，梁楮心里满是不安。连着几天不发一语，素不过问的连苍辛都察觉了异样。
　　她看着帘外逐渐广阔起来的天地和路旁高高直直兀自迎风的白杨树，决心还是找点话题。
　　“我们这走的，是官道？”连郡主一不自然，称呼便变得随便起来。
　　正沉思的梁楮惊愣了会儿，接道：“嗯，这样最快。”
　　连苍辛了然地点点头，发觉话题又被终结，遂放下帘子转回身来，再接再厉：“可前几日走的都是小道呵。”
　　梁楮看着突然话多的夫人，耐心解释道：“官道通向末良，经由末良去久安能避开土盗。”

　　土盗，在前几日就听侍从提起过，往久安的路不崎不陡顺得很，只不要遇到土盗便万事大吉。这方已是靠近古宁国边境，末良处常年有驻兵，太平许多，若真遇上不测也有处可求救。但经由小道去，虽能快个二三日省些劳累，却凶险一些。梁楮自是不惧，但此番携着连苍辛和春空两位女眷，饶是安全第一。又顾及需免些舟车苦，遂选了往末良行进。
　　思及此，连苍辛感激地说了句：“劳烦了。”

　　梁楮失笑：“夫人何时变得如此客气。”
　　对话终究又不自然起来，气氛却比先前好了些许。

　　这晌，连苍辛靠着晃晃的车厢小憩，颠上颠下使得她昏昏欲睡。
　　却忽然，听得外头马一声长啸，马车骤停了下来。连苍辛惊醒过来，起身欲往外探。
　　梁楮皱眉，忙按住连苍辛要伸出的手，道：“我出去看看，你呆着莫动。”
　　言罢见连苍辛点头，便掀了帘子步出去。

　　车内的连苍辛听得外头一阵喧闹，梁楮的声音不徐不缓传来，带来一些安定。过了会儿，又听得那声音渐远去了，已然不太真切，似是梁楮走向车队的首端去了。
　　连苍辛对车外渐安静的气氛越发不安起来，终忍耐不住唤了声：“春空？”
　　未得回应。
　　预感越发不好，她当机立断起身，边掀帘子边又切切唤了声：“夫君？”
　　帘外景象让她大吃一惊。
　　向来与她形影不离的春空不知去了哪儿，车前只站了两名侍卫，握紧了身前的刀，目光炯炯看向前方，严阵以待。
　　而前方，早混乱成一团，烟尘弥漫看不真切。连苍辛忧心更重，整个出得车厢来，开口问道：“出了何事？”
　　那侍卫闻声忙抱拳回：“回郡主，无事。还请郡主快快回车内。”
　　连苍辛皱眉，无事还让她回车厢？当她傻呢？
　　她吸口气沉了沉慌乱的心神，那侍卫唤她“郡主”而非“三王妃”，想来是将军府带出来的人。她又探头看了看两人的相貌，确认了猜想。此番出行，将军府只带了两个侍卫，均是精锐，不善大战却善贴身保卫。若不是前方遇了危急，梁楮断不会只留着这两人在车前，善战者皆去了前方的。

　　她迈步下了车，推了侍卫拦她的手向前走了几步，四处望了望道：“可曾见春空去了哪儿？”
　　两侍卫面面相觑，均答不知。
　　她不打紧，关键时刻还能逃命，可那傻丫头春空啥也不会，真出事要怎么办。她急急对着两侍卫道：“我不打紧，去寻春空。”
　　见他俩不动，真动了怒：“还不快去！春空若出事，唯尔是问！”
　　两人应了声，不放心地看了看她，慢吞吞向周边寻去。
　　连苍辛叹了口气，道：“我就呆在这儿不动，不会出事。快去寻来春空。”
　　两人对视一眼，应诺了果真寻春空去了。

　　她微微宽了宽心，又向前方望去。
　　前面的打斗似是缓了缓，她得以看清来者何人。果真遇上了土盗。
　　那些人穿着北地人这时节穿的大袄子，面上贴着象征北地的图腾，胡乱蛮横的脸似是常年经着风霜。目测也不过十来人，许要费些工夫，但梁楮应是能应付过来。
　　她侧身想看看春空寻着没有，却猛地瞥见那方树下蹲着位姑娘。
　　看打扮也是个北地人，却不像土盗那班的，更何况，她在瑟瑟发抖。
　　北地姑娘在连苍辛的印象里均是马上好手，英勇善战的，身材也略魁梧些。而这姑娘，身材瘦小干瘪，紧紧抱着旁边的树，双眼盯着前面乱作一团的人群。

　　连苍辛想了想，还是迈步上前。
　　她不是爱管闲事的人，也非古道热肠，相反，能避则避。可这情形，那姑娘似是前方混战的缘由。
　　连郡主的好奇心又冒了头。

　　她走至姑娘身边，蹲下身去，问道：“姑娘可需帮助？”
　　姑娘抬起头来，小鹿般的眼里满是惊恐。连苍辛想到北地人听不懂国都的话，便伸手握住那姑娘的手，见她挣扎又忙胡乱比划道：“我不是坏人的！我和这些人一起的！”
　　姑娘冰凉的手被她握住，心下松了戒备，又瞄了瞄她穿着，终领悟过来，放开树干转而抱向她叽里呱啦说了一堆。
　　连苍辛皱眉听着，一句也未听懂。

　　大概。。。是求救的意思？

　　她挠了挠头，想得个真相也未成功，好歹先救个人吧。便扶起那姑娘来，想领她先去马车上。

　　那姑娘摇摇晃晃站起身来，正要感激使劲扶着她的连苍辛，却蓦地抬头看向后方，眼睛倏然睁大，发出一声尖叫！

　　连苍辛也忙回头，见到来者愣了愣。
　　她想，这是她想了很久却以为此生无可能的“千钧一发的时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