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消溶》淡痕印花残

3、三

　　夷山险峰高耸，挺拔入云端，山脚下的翠竹林里盖了一座竹屋，那是我每次来时歇脚的地方，虽没有家中的雕墚画柱，却别有一番林间隐居的风味。
　　由月娘挽着走进屋子，三年来经常到这里坐坐，屋子打扫得很干净，月娘很懂得我心。坐在厅中品着奉上的茶水，目光又飘到厅上挂的人像，而画中的人就是我那只见过两面的哥哥沧。
　　依着那日的记忆，将他的模样画下，私心吧，不想将他就这样从我生命中抹去。也许是不忍苍那凄凉的惨笑。苍，你究竟是不是沧？
　　“呀，小姐，琉少爷找来了。”月娘慌慌张张跑进来，我不由得蹙眉。
　　玄青色的身影不请自来地跟着月娘走进来，灼灼的黑瞳不避违地直直跟我的视线对上。该来的终还是来了，我在心中暗叹。
　　“见你一面果如登天般辛苦，若不是婶母与我说起，今日只怕又要错过。”倚门而立，带着嘲讽的味道。
　　对他轻轻一笑，我不做回答，只是示意月娘备上茶点。
　　“你若是以为这样便能引起我的注意就使错手段了，娶你只不过是双方长辈之约，还未过门便惹恼未来夫君可不是明智之举。”
　　“那又为何定要应下这门亲事，显然公子甚是不喜欢我。”
　　“错，现在我倒觉得娶你也许没有错。”轻蔑地眼里闪过一丝光采。
　　“想必父亲未向你言明此处是我私人禁地，今日你擅闯进来，为的只是来说这番可有可无的话？那请公子恕璃儿失陪。”不愿与他多费唇舌，我起身往外走，月娘连忙上前将披风为我披上。
　　琉没有跟出来，我暗松了口气，每次在他那里我都只能领略到压力，无形的气势压迫。
　　沿着小径，我往山上踱去。
　　到山腰时就已经能见到冰雪的踪迹，霜结得厉害。挥动手指，我满意地看到雪花飞起，飘落到指间，雪灵乖巧地在身边飞舞。
　　“璃儿，二娘怎会愿意让你学这些玄术，你不知道女子是不能习这些的吗？”
　　“小璃儿，哥哥天生体热，这寒气近不了我身。”
　　怔怔地想起那几句支言片语，我垂下眼睑。哥哥，可知晓我这心底暗涌的情愫是为何，眼中湿意悄悄隐现。
　　“你一直都记挂着你那离家多年的哥哥，怎让人错觉是在思念情人。”不知趣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是琉，我一直回避的宿命。玄青色的长衫在这白色世界里令人忽视不掉。在那复杂的黑曜里，我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呵，他已经堕入了宿命的摆布，我呢，一直想要逃，却早已经陷进无法自拔而不知。
　　离，为什么今生我就在你面前，你的心却已经遗落。这最后的轮回，我们之间该是何种结局。
　　“我输了么？”黑曜石般的眼闪过一抹失意，低低地说道，但我仍是听见了。
　　我一震，“你这是何意。”
　　没有回答，琉深深的抬头凝视着我，决绝意味从那幽深中传递过来。没由来地，我心中突然泛起酸意，眼中有热气要涌出。
　　我这是在想什么，琉碰不得，纵然我与他世世的纠葛着，但这轮回的苦，我已经不想再经历，这世定要有个结局，而这结局也决不会是我跟他的结局。
　　那么沧呢，那份暗藏的情愫也是不该，兄妹这般的情愫该是有违论理啊。我，这世的命该如何发展下去。
　　思绪纷乱，四周的雪乱舞着，纷飞之际我没有注意到琉没有讶异我的能力。
　　在这茫茫白雪天地间，我竟然没有一处可以依靠。

　　从夷山回来的第二日，我便一躺不起，夏季的身子总是显得很虚弱。幸而有月娘这贴心的丫头候着，陪着我解解卧床的烦闷。
　　“小姐，听外面回来的豆子哥说，最近外面可热闹了，皇帝要立后选妃，各地都在推选秀女呢，不知道咱们府上的小姐们有没有机会被推举上。”月娘两眼发光的叫道。
　　“哎，可惜了小姐已经订亲，要不然以小姐的天姿一定会让皇帝迷得跟什么似的。”
　　“月娘，你造次了，这皇族的事我们平民百姓岂能妄加胡言，方才的话到了外头不可再说。”父亲近日与侍郎大人交恶的事人尽皆知，可不能让这等小事落人话柄。侍郎大人生性奸险，月娘方才的话要到了他的耳里不知会变成何种大逆不道之罪。
　　官场险恶，不步步为营怎能全身安然和置身之外，这是父亲给我留下的教悔。但是为何要与侍郎大人交恶，令我十分不解，侍郎大人向来不是善辈，若是能避则避，明着恶交是极为不利的形势。
　　“月娘知错，下次不敢了。”
　　这选秀女的背后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场风波。
　　“璃儿，今儿个宋公公来访，顺道还带了点小点过来，可是宫中的御厨的拿手小点，为娘特地拿了些过来，身子好些了么？”得了父亲的宠爱，母亲越发地雍容华贵，其他的姨娘处处都在暗地里妒恨。
　　因了长辈的关系，我与其它院里的姐妹关系并不亲近，甚至于冷漠。自从沧的出走使得大房失宠，母亲得势后，这家里就没有一个人抱着看好戏的态度。男人的宠爱能保持多久，那几位姨娘都在搅着劲地争夺着父亲的一丝垂怜，就算父亲现在宠爱着母亲，年老色衰后终敌不过那些年轻娇嫩的身躯，我深深地为母亲感到悲哀。
　　“刚才小睡了会，现在好多了。”我乖巧地回答道。
　　“那就好，晚上让月娘煲盅银耳燕窝让你喝了睡下，看你这憔悴样，娘见了多心疼。”母亲微蹙眉，爱怜地伸手将我额着散落下的发丝绕到耳后。
　　“母亲无需伤神，女儿这只是稍感虚软，等过了夏季就好了，大夫不也是这样说吗？”隐隐看到母亲额头有了几缕白发。
　　“为娘知道你乖巧，这夏疾皆是你的能力所致，根治不了也只能好生保养着。”母亲叹气道。
　　我点点头柔顺地附和。
　　“璃儿，今儿宋公公到府上来特地寻你父亲商量要事，你可知是何事？”提到这，母亲眼中闪着异样的光芒。
　　“女儿不知，宋公公乃太后亲信，来找父亲想必也是为了朝中之事，母亲为何突然问起女儿来。”母亲的笑似乎太过灿烂。
　　“傻女儿，宋公公今儿个来是来报喜的，太后相中咱家女儿，若将来成为一朝国母，那你父亲就贵为国丈，还用得着怕那侍郎在背后做梗。”
　　“原来如此，是哪院的姐姐？”有了皇族做靠山的确是扬眉吐气一翻。
　　“太后娘娘相中的不是别人，正是我的好女儿你呀。”母亲的嘴裂开得更大了。
　　“什么！”我一惊，半卧在床上的身子猛坐起。“父亲忘了女儿已有婚约在身吗？”墨伯父与父亲可是几十年的好友，这要悔婚岂不坏了两家情谊。
　　“我儿多虑了，墨柯通情达理，怎会为难你父亲，况且这乃太后圣意，咱们也违抗不起。你父亲已经同墨家协商好让你三姨娘的女儿若柳下嫁给琉公子，两全其美，你不必介怀。”母亲甚是自喜地说道。
　　若柳，那个安静恬淡的妹妹？嫁于琉倒是不委屈了她，只是琉是否会好好待她，如水般柔弱的妹妹衬那非凡的俊朗男子，以后的日子是幸还是不幸，我心中的某个角似被挖空了般闷着。
　　那日在山腰上的际遇，那黑曜里的不甘，至今想起来胸口都会微疼。但是，这世世的宿命我也不愿再去经受，这样很好，什么都会结束。
　　“女儿明白了，母亲放心，孩儿会好好照顾身子，为咱家争得无上荣耀。”入了宫，这一世该与他们纠缠不上了，但我的心却像是掏空了般失落。
　　哥哥，你知道璃儿要进宫了吗？璃儿的下半辈子的归宿竟然会在那层层宫墙之内，想到日后相见无日，我的心好痛，而你可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