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消溶》淡痕印花残

2、二

　　时间过得很快，我从伊呀伊呀的孩童长成了大人，明天是我成年的日子，及笄之礼。那天，母亲特地将我打扮得很艳丽，父亲也难得出现，爽朗的笑声伴着他的身影进入我的香闺。
　　父亲只在我出生足岁时见过一面，而那时我根本不会记得他的样子，因为我只是孩童。今天见到的父亲很高大，壮硕的身板，还有半个脸的落腮。我喜欢他，那一刻，我忘记了他曾经冷落过我这个女儿，忘记了他对母亲不闻不问的十五年。这样的男子该是以仕途为重的。
　　这十五年来，我很纳闷为何会保留出生前与苍对话的记忆，还有那些零散的片断。随着年龄的增长，那些记忆中的形象变得越来越淡。
　　但是今天，我见到了苍，是的，我见到了他，以我哥哥的身份出现在面前。
　　“来，璃儿，这是你哥哥，沧。”那是苍的脸，虽然记忆已经模糊，但我一眼就能认出来。哥哥？呵，这真的是最后一世了么？
　　“璃儿见过哥哥。”如愿的在他眼中收到了诧异的目光。
　　他是否也保留了不该留存的记忆？打量着沧，我在心底猜测。
　　之后的几天很平静，父亲没有再出现，母亲仍跟平常一般在做着绣的活，我百无聊赖地坐在院子里发呆。
　　深冬的天，云阴阴的压下，雪又开始纷飞。我喜欢待在雪中，母亲说生我那天是个风雪连天的日子，房外的暴雪从我出生三天就一直停过，像是庆祝我的出生，而且她还发现我一点也不畏惧严冬的寒冷。听到母亲那样的描述，我脑海里已经不只想象过多少遍那狂风暴雪的景象。
　　把玩着手中的雪晶，我突发奇想，纤手一挥，皑皑天地里，几个娇小的身影出现在我的视线。
　　“原来这是你们的样子，好可爱。”逗弄着飘到手中的小可爱，我笑得很开怀。
　　没错，我拥有异于常人的能力，对雪的操控力。母亲从我五岁开始就发现了我的不同，但是没有说出去，只是跟我做了约定，不得在院子以外的地方动用能力。我答应了，因为也不想因为这个不同而成为他人口中的异类。
　　喜欢待在雪中，因为那样令自己有种归属感。玩着手中的小可爱，我清楚的知道，过了及笄之礼后自己的能力又增长不少。
　　“璃儿！”不知何时，沧出现在院子里，呵，等了几日，终于出现了。
　　在他诧异的目光下，我挥手将小可爱化回原形。
　　“璃儿见过哥哥。”微微朝他俯身，我故做无事地坐回原地。
　　“璃儿，你每次都给哥哥惊奇。二娘怎会愿意让你学这些玄术，你不知道女子是不能习这些的吗？”语气带着探究，他坐到我的旁边，只觉一股热气直直朝我压来。
　　雪，在他四周慢慢融化，将这异象收进眼底，我微蹙眉。他，难道……
　　“哥哥不怕这寒气么？”有意无意，我暗暗施了力量，空气中的温度变得更冷了些。
　　“忘了告诉小璃儿，哥哥天生体热，这寒气近不了我身。”温暖的笑，在那漆黑的眼底，我有那么一瞬间心头一颤。
　　“是么？”我听到屋瓦崩裂的声音。但我不想放弃，继续加重气息。
　　“璃儿！”母亲听到院子里的异响，出来却惊见我在滥用操控力，急急厉声阻止。
　　我一惊，收回气息，“恕璃儿体倦，先行回房，哥哥请自便。”刚怎会如此不知后果去试探沧，要不是母亲及时出来制止，后果不知会如何。
　　回到自己的闺房，我听见母亲对沧的冷淡。
　　“沧少爷，璃儿年少不懂事，刚才略有不周之处，还望你见谅。这天寒地冻的你还是回去吧，可要小心这身子入寒。”原来，母亲不知道沧不畏这寒气。那么这个家中可有谁知晓沧的异常？父亲知道吗？
　　父亲，他若知道我这个女儿如同妖女般拥有常人无法拥有的能力，会不会也如那日所见的开朗，或是直接将我置于死地。
　　沧看见了我的异能，他会不会说出去？不会，他不会，虽然我不能肯定，但心中有一股声音催促我去相信。因为他为我做了解释，玄术，呵，很恰当的代替。
　　沧离开后，母亲严厉的训斥我，并不准我以后在他人面前动用一丝能力，我的缄默算是应允。
　　十日后，我突听见下人们纷纷议论着沧离家出走，说他向父亲讨要一个自己喜欢的女人而未得到父亲的首肯而负气离家。
　　我疑惑重重，那女子是何人？值得他同父亲绝裂，甚至弃家远走。父亲不肯对外说明，我也没有机会见识那女子，不过猜想该是个美人。
　　至于沧倒底有没有拥有那些记忆，或是我根本从一开始就认错，都不得而知。因为那日在雪中笑意盈盈的男子已经不在，那陌生却又熟悉的哥哥离开了我的视线。
　　沧的离家，令母亲很开心，因为这表明大房得宠的日子已经结束，她也如愿的得到父亲的宠爱，连带地我在家中的地位也节节攀升。但是，我清楚沧在父亲心中的地位是不能改变的，虽然大娘已经去世了十几年，但是父亲对沧的疼爱绝对超过任何一个人。
　　我时常看到父亲对着雪地发呆，往往一站就是几个时辰。但母亲没有在意这些细节，也许在她的眼里，丈夫晚来的宠爱才是眼前最最要的。

　　三年过去，没有沧的消息，没人知道他去了哪，也没人关心过。我望着窗外的阳光，怔怔想起他，还有那融化在他周边的积雪。
　　月娘捧着纱衣走了进来。“小姐，这是这季最新的纱衣，霓庄的张妈特地为你留的，你看看，喜欢哪几件，我给你收了去。”
　　“留下我喜好颜色的，其余的都退了。”头也不回地，我吩咐道。
　　自从那年沧走后，我喜欢上了绿色，不知道为何。一直白色都是我的最爱，喜欢那如雪般的洁净，而绿色，娇嫩鲜活，穿在身上在雪地里显得特别靓眼，沧若见到该会一见就认出来吧，于是我突然喜欢上了，并且一穿便是三年。
　　“今天琉公子又来了，不过月娘已经将他挡回去，小姐，为何突然拒不见他？”月娘从纱衣中挑出白与绿，不解地说道。
　　琉，三月前走进我的小院，父亲至交的儿子，更是父亲为我许下的如意郎君，人生得俊朗，从他身上我看见了父亲的影子。
　　那日，已是春天的院仍是冰雪残留，父亲带着琉踏进院子的那一刻，我知道苍说的宿命来了，那男子深切的追问女人的脸，怎能忘记。那深遂的黑眸里，如深潭般怎能不令我深陷，只是这世我已经竖起了一道围墙，难以入我心头。
　　这般地男子，该是非凡的。听着对他的称赞，我知道父亲言下之意，婚姻之事父母之命，逃不过。
　　将琉突然挡至院外的用意，月娘自然是不能理解，因为我不想屈于宿命。且不算苍的话有多少何信度，但是此人，我还是不碰为妙。
　　“月娘，明天去随我去趟夷山。”沧最后消失的地方，我经常去，殷殷期望也许有天他会出现，但是这三年来他仍跟蒸发了一般，无影无踪。迷一样的哥哥，真的不会再出现，真的消失在这终年积雪的高山中了。
　　“是，月娘这就去准备。”月娘安静地抱着纱衣退出闺房，留给我一室宁静。
　　“璃儿……”沧那日的诧异地唤我的语气又回响在耳边，午后的夏阳如同他的笑一般勾起我的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