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消溶》淡痕印花残

14、十四

　　有了那道方子，炎熙马上交给太医院那群医臣，确定没有任何不妥之处后才配药呈上华容宫。
　　经过一个月的药食调理，两个月的好生调养，于兰的肚子终于传出喜讯，炎熙得知后大喜若狂。又时值中秋，我获息若柳产下一子，墨琉上书请炎熙赐名，炎熙问我意思，我便在纸上写下秋庭二字。
　　于兰有喜，若柳为墨家产下子嗣，这是今年最好的喜讯了，继太后去后，宫里好久没有这么自然的沉浸在喜庆当中。
　　入秋后我的身子越渐硬朗起来，脸色红润润的，力气也恢复到了正常水平，渐渐地开始帮炎熙处理一些国事。
　　有了我的帮忙，炎熙也能时常陪着于兰，看着他俩幸福的样子，我心中好生羡慕。

　　这平静的日子维持到于兰生下麟儿为止，若柳带着已经一岁的秋庭回了娘家，而墨家没有因她的归家而多说什么，只是静静地向炎熙递交了辞官之贴后，便举家离了京城。
　　我向父亲询问原由，父亲也是一头雾水。
　　原本他想从若柳那里得个明白，可是若柳对墨家的事只字不提，更扬言自己不再是墨家人，秋庭也非墨家血脉，这两年来与墨琉只是挂名夫妻根本无夫妻之实。
　　她嫁入墨家时倒底经历了什么？
　　三姨娘带秋庭进宫向我请安时，仔细瞧了瞧那孩子，倒是跟若柳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怯懦的眼睛惊慌的望着我，躲在三姨娘的身后不愿出来。
　　我让月娘抱来小白时，才好奇得探出脑袋，摸摸它柔软的皮毛。

　　又是一年入夏节，抱着小白，我轻叹道：“何时才是个头啊，幸好有你这只小畜生。”
　　世间罕有的雪兽在旁，这夏季的炎热之气伤我身子也相对得轻了许多。
　　“娘娘，公子来了。”久违的身影迈进来，回首之际，我心中一阵骚动。
　　月娘将小白从我怀中抱走，退至室外，留给我们一块无人打扰的空间。
　　“孩子可好？”涩涩地开口，声音暗哑。
　　还能如何，他们孩子都出生了，我却在这里无望着等候。
　　哥哥，告诉我，那时说的话还能当真吗？为什么你不提这件事？还是你算了什么久，结果我身为胞妹终还是铁一样的事实，不能越矩。
　　你帮炎熙，帮于兰，帮太后，却不帮这个最亲的人，告诉我该如何去面对你。
　　“璃儿……”用这样忧伤的眼睛望着我？如此温文尔雅的你。
　　“我没什么好送的，这只玉玲珑就算是给小侄子的礼物，日后若是有了中意的女子就将此物当做信物传予，哥哥认为可好？”从腰际扯下带了十几年的玉玲珑，摊到茶几上，淡淡的哑着嗓子控制着自己内心的情绪。
　　“璃儿，你恨哥哥吗？也是，你恨得有理由，但是听哥哥一句，有些事不要去多想，最后等等，很快，很快我就能安然得带你离开。”像是忘了我现在身份，他上前轻轻搂着我。
　　“哥哥，璃儿累了，想休息。”多说无益，就是再怎么说我也不会去多想了，这皇宫大院的，想要离开，没有正名如何能走，更何况我还是正宫皇后的身份。
　　“璃儿……”他还想继续说什么，被我抬手捂住嘴。
　　向他摇摇头：“月娘，送公子。”
　　哥哥，你不是炎熙，我不是于兰，所谓苦尽甘来的情节是不会发生在你我之间。经历了炎熙于兰这份感情，我突然觉得相爱不在一起是多么痛苦的事，同样相爱相守却是多么平凡的事，可是璃儿始终是你的胞妹，一辈子是不可能与你相守到老，你也该认清事实。
　　这皇宫大院里，我已经是个多余的人，是时候该换换地方呆了。璃儿厌倦了，听着你一次次没能兑现的承诺，心里渐渐麻木，痛依然痛着，而爱却慢慢死去。
　　哥哥，我真的累了，在宫里年复一年的过去，看着春去秋来，心境同刚进来时变了许多，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成长如此。
　　哥哥，璃儿不想再继续这种生活，你也好好的过生活吧，好好对待自己的妻儿，你幸福了，璃儿身在他方也会开心。

　　“月娘，准备好了么？”换上一身绿衣，我静静抚着小白，幽幽地问道。
　　系好最后一个包袱，月娘回身绾好我有些松动的发髻。
　　我笑笑，取下雪玉钗，放到桌上，在心底轻轻地叹息。
　　同月娘悄悄隐出月华宫墙，希望今晚伶喜能支开守门的侍卫。
　　穿过大殿前的广场，黑夜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它笼罩其中，没有灯火，我们只能靠着依稀的月光小心的摸索着。
　　终于到了东门宫前，果然没有一人，看来伶喜支开了守卫。
　　我与月娘相视一笑，朝门前奔去。
　　手刚触到门，一侧的黑暗中，一个身影伴着怒意缓缓步出：“你在做什么！”
　　一惊，我速转身不禁倒抽一口气。
　　炎熙。
　　“你怎么在这？”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经在于兰寝宫就寝。将月娘护到身后，我故做镇定。
　　“不用遮了，朕已经看到了。你为什么想走？”定定的注视着我，月光下他的眼睛奕奕生辉，除去那隐隐的怒火。
　　我只是不出声，静静地注视。
　　见我不做答，他将视线转向身后的月娘。
　　“皇上！”月娘显然被结实吓了个措手不及，跪倒在地，包袱滚了一地。
　　唉，这下子，想走还真是难了。
　　看着他拾起滚到脚边的包袱，我淡笑道：“你也看到了，我想离开。”
　　对着他愤怒的眼睛，我继续说道：“这宫里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我继续呆下去，炎熙哥，放我走吧，还是你想就这样看我老死宫中，一辈子，没有了自由？”
　　“他知道你想走？”
　　“他若知道我就不这样偷偷得走了，炎熙哥，放我走。”定定地注视着他，现在的我是铁了心要离去。
　　“如果我不放呢？”转过身子，我看不到他的神色，但是他此言一出，我心里便沉了一分。
　　合上眼，轻呼一口气，淡淡的声音飘向他：“那我就不会见到明天的太阳。”
　　感觉到他的背影一僵，我忧伤地继续说道：“这一年来，我想得很清楚，如果注定要老死宫中，还不如浪迹天涯，远离这喧哗的世事，对我也许是最好的。你也清楚，我这么做才是对自己最好的交待。”眼角湿润，水光静静地流淌下来。
　　拭掉泪水，期待得望着炎熙的背影，抿紧着唇。
　　今晚如果走不掉，那么以后想走就更是无望，除了下重药，已经别他法。
　　半晌，他暗哑着开口，却不转身面向我。
　　“宫里的生活难道真的如此痛苦吗？也罢，如果你执意要走，朕也没有理由强留你……到了外面，记得常给我们报个讯，好歹也安心。”
　　“只是每个夏季的热气你受得了吗？若是可以，朕希望能在夷山见到你平安的生活，可以吗？”
　　我只是低着头不做答。
　　炎熙哥，谢谢你对我的关怀，要去何处栖身，璃儿已经做好打算，请原谅我的不想打扰。
　　“唉……高昌，将朕的璃妹子安静地平安送出宫。”闻言，我大喜若望，终于，终于。
　　拜别他远去的背影，我同月娘随着高昌的带领一路穿过宫墙，来到最后的大门——正武门前已是三更天。
　　风不知何时飒飒地起了，伴着天空中清冷的弦月，天渥国的皇城宫门外，一辆马车掠过，向远处未知的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