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安路》杨二八

3、Chapter 3

　　晚上回家，陈璐怪怪地盯着林璟看了很久，从C大回来后她有一点不正常，饶是林璟也感觉出来了。贴了好多年“女色勿近”封条的老哥终于出击了，问她要了林璟的手机号码，有古怪。危机感了吗？同时有点看好戏的心态，慢慢切磋吧，两个怪人。
　　林璟回应她的怪笑，指着她的脑门说：“头发……卷进吹风机了，看起来好痛。”
　　“啊！啊啊啊啊！”陈小妹的惨叫声与吹风机的叫唤不绝于耳。
　　“需要打火机吗？”
　　“……”
　　班级集合第一天，林璟来得很早，在某大自习室里的最后一排看着正前方的黑板发呆，60口人的大班，得介绍到什么时候？
　　她想错了。
　　工科生以简短有力著称，在美女辅导员的主持下，每人的自我介绍都只报了姓名，然后集体词穷。尽管诸位新生反应超群，但历经不到二十分钟的报名，最后其实谁也不认识谁。不过林璟认识了坐她身边的人，岳司辰，小苹果不在。
　　“果果回家了。”
　　这个人明明长得很干脆利落，但笑起来总是有种阴阴的感觉，潜台词就是“游戏开始了，下一个轮到你被整。”不过，林璟活了这么些年从未有过与人争斗的念头，她对输赢没什么感觉，对无聊的较量更没好感。玩不起，也没兴趣玩。
　　“一起吃午饭吧？”一片嘈杂声中，岳司辰问林璟。
　　“好。”
　　他有一点点讶异，没想到她会答应，还这么快。
　　林璟所在的班分配到四个女生，另三位如花似玉，没人把目光聚焦她身上，她占领的位置永远只有舞台幕布处。散会后，同学们还在“热情结识”之际，林璟就开溜了，当然还有请吃饭的岳司辰。
　　A大附近的湘菜馆，菜还没上，林璟正吐着烟圈：
　　“你有什么阴谋？”
　　岳同学还是笑出一脸深邃：“如果说喜欢你是阴谋的话……”
　　林璟愣了一下，第一次被人用“喜欢”，好古怪的感觉。“嗯，咳。”
　　“第一次见你就喜欢，越来越喜欢。”
　　好可怕。
　　应付不了了，“你……自己吃吧，再……再见”落荒而逃。
　　岳司辰看着她逃跑的背影差点笑出声，好可爱。他对她的图谋不轨打从一开始就这么明显吗？
　　这是一个复杂的学习过程，尽管林容一直在对她进行改造，但显然成效不明显。她看起来就像个被牢固围墙包裹的堡垒，性格也像，不说话的时候更像。高智商如她当然知道“喜欢”在辞海里的意思，大概就是在宠物店看到一只很疯狂的雪纳瑞，然后就对上了眼，接着就买回了家好吃好喝养它一辈子。
　　这么解释其实也没错。
　　但现实是，人比狗难对付。林璟很容易认输的，她甚至考虑要不要换个班，因为确实受了惊吓。回到家，陈璐在看片，正好是限制级画面，开门的人黑线了。仔细一看也不过是《英国病人》，顿时窘意退散。
　　“要不要吃冰激凌？”沙发上的漂亮妞举着勺子问她。
　　“好。”
　　“？！”陈美女呆了。
　　林璟从厨房拿出她的御用勺，和陈璐共用一大盒香草冰激凌，顺便一起看片。
　　“小璟……”
　　“嗯。”
　　“开学第一天怎么样？”
　　“不怎么样。”脑子里浮起某个人的脸，同时浮起很多泡沫，瞬间又被意念击得粉碎。
　　“我也是。”
　　嗯？林璟送入嘴中的勺顿了一下。然而过了半小时也没有等到后面的话，两个人无语地把片子看完，洗漱，然后关上房门。
　　第二天起来陈璐已经不在了，去到A大的路上“很巧”地遇到岳司辰，他无视周遭几个小姑娘暧昧的眼神，对着林璟说“早上好啊”。
　　“你去哪儿？”她问他。
　　“上课。”岳司辰和她并排走，A大的校门仅几步之遥。
　　“那么你去上课吧。”林璟往反方向走，准备找个地方吃早饭，是的，很别扭，也不知道在别扭什么，按道理说没什么好别扭的，但这个人确实让人别扭。
　　岳司辰看着她去了学校对面的食街，然后笑了笑。
　　吃过饭还是要相遇，同一个教室，同班，要做同样的事。前三天没什么课业，说白了就是“交流”，和授课老师，和同学，和学校交流。林璟从不坏规矩，她老实地坐在最后一排，翻着大学课本，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然后从前排飘来一张纸条。
　　“电话：
　　MSN：
　　□□：
　　常用邮箱：
　　生日：”
　　字算好看，她知道是谁，然后该填的都填了，放桌上等岳司辰自己取。这些资料在新上任的班长那都有，就算不填他也会弄到手，所以林璟没绕弯。
　　岳司辰很满意。
　　下午放学她最后一个离开教室，无事可做，夕阳正好洒在靠窗的桌子上，黄灿灿的一小片，外面是高大的樟树，足够文艺。手机突响吓林璟一跳，差点被烟呛了。
　　“女儿，开心吗？”
　　“嗯。”
　　“什么时候放假啊？”
　　“……”
　　“老妈帮你订机票，不是快十一了么。”
　　“……”
　　“什么时候放寒假啊？”
　　“……”
　　林妈说了一大堆后，突然听见电话那边的女儿轻轻笑了。
　　而返教室的岳司辰正好看见这一幕，林璟笑起来真好看，五官虽然一点都不明显，摊在她极白的脸上比例却很刚好，笑起来异常温暖，让人怦然心动。挂了电话的她听见动静转头，笑瞬间收住，这是不是叫做阴魂不散。岳司辰走向她，义薄云天地跟她说“在教室抽烟很不对”。
　　“嗯，以后不了。”她认错。
　　然后岳同学笑了，“我老爹现在肺癌，乐观来说还能活上一两年，医生很明确地表达烟是毒。”
　　林璟愣了一下，接着猛地抬头看他。
　　要安慰吗？怎么安慰？说什么？怎么说？
　　“我骗你的。”
　　她觉得他没骗她，这是个疑似假命题的真命题。“爸爸”这个概念有点远，林璟无从定位，但她知道如果有一天林容离开了，她一定会跟溺在水里一样。这么多年语文从来只靠基础题拿分的林璟根本不会造漂亮的句子，对于她来说“说话”简直是门深奥的学问、技术活。但她还是说了：
　　“嗯，会好的。”
　　这是最简单的常用句，岳司辰看着她，眯眼笑出了声，林璟无言以对。
　　他们一起吃了晚饭，著名的牛肉面馆，里面坐有和室友们聚餐的陈越，不过当事人林璟看不见，她从来心无旁鹜，吃饭永远一心一意。
　　面馆里很热，生意跟天气一样热火朝天，陈越一边听几位大老爷们穷侃一边看着林璟，和她对面的男同志。吃醋吗，不，林璟就像教授派给他的某个难解课题，志在必得。不过他看到小璟尝试和人交谈的样子很不舒服，他想过很多次坐在她身边的人是他，但现在却是别人。三天之后他就知道了岳司辰，高中时期就是本城的风云人物，主要特长是追女孩以及把自己搞得很有名，其余的什么“成绩优异、篮球小星星”陈越忽略不计。
　　课上了几周后，班上仅有的四个女生都有故事。另外三个分别叫罗一杉、顾青和王思瑶，她们都收到了为数不少的示爱眼神和暧昧礼物。材料系一直秉持“肥水不流外人田”的硬道理，谁叫女生量少呢，偏偏这一届的都长得不“工科生”，而到了林璟班上分配的这三位都是美女。A大的材料系极其难考，于是美女多了一重光环，即“聪明”。工科生追求姑娘的方式同样简明扼要，不过阴衰阳盛，他们都玩扎堆，暗地里打赌谁追到了请客吃好的，宿舍里好不热闹。
　　不过这些林璟都不知道，她不住校。她的故事无非就是岳司辰，这位大哥每天都和她坐最后一排听课，对于材料系某班的年轻雄兽们来说，林璟就是个插了稻草在头上的他人私有物，非礼勿近。但就算岳司辰不这么来也没什么人要喜欢她，因为比起其他三位她基本没有光芒，不爱笑，消失得很快，不注意的话常常看不见。
　　偶尔有插曲，但插曲总是联播的。
　　A大新生界里声名鹊起的人里有“陈璐”，外语系本来就是理工类大学的焦点，而陈璐恰好长了一张很焦点的脸蛋。她红了，在外院的新生晚会上跳了芭蕾，据说台下口哨声此起彼伏，掌声持久不息。某天无聊的政治类课上周边男同学正在议论陈璐，林璟听得很清楚，一点也不惊讶，她本来就全身都散着光，注定要站在耀眼的地方。难怪室友每天晚上回来这么晚，原来是练舞去了，长达一个多月，她们都没有在一起吃过饭。
　　周五的下午总是很愉快，林璟收拾好东西预备去A大南门吃生煎，她在网上看到无数好评，欣然前往，厨子都是美食家。岳司辰好像有事早早地走了，第一次没有和她一起吃晚饭，他们仍旧没什么话，但相处得还算合情合理。
　　南门是A大的偏门，侧对面即是C大的某偏门，这里人不多，生煎店在出口的另一条道上。有情况，眼前一幕让林璟的脚步戛然而止，她看到陈璐被一个高大的背影逼在墙边，“受害人”一副怒气冲天的样子。
　　“你居然追到这里来。”
　　“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别想甩开我，陈璐。”
　　“你想怎么样？”
　　“是你想怎么样。”
　　“那么不管怎么样，我们俩都没戏。”
　　“理由。”
　　“不喜欢了，一点都不喜欢了。”
　　“三年，一个‘不’字就可以打发了？”
　　“我要回家了。”陈璐想挣开他，但看起来四两拨千斤，林璟还在消化，她在想该不该帮忙。以她的业余散打水平应该只能撑个五分钟，那个猛男看起来太壮大了。关键不是这个，而是陈璐需不需要帮助才是重点，不知道从何时起，她脑子里总是在搅乱麻。
　　一刻钟后陈璐动手了，她发挥了女性的一切自然功夫，咬、捶、膝盖顶、高跟鞋踩……林璟正准备跑过去却被人先了一步，是受害人的哥哥。
　　她也不知道第几次见陈越了，她就站在那里，看着陈越把猛男撂开，看似比对手瘦了不少，但他们几乎一样高，实力也不相上下。猛男显然认识陈越，没有引起过多纠纷就走了，临走前还不咸不淡地放话：“璐璐，你甩不掉我的，我还会来找你。”
　　没什么事能击败陈璐，她一直在修炼女王气质，不过刚才还是有点惊恐，这跟过去有关。很多东西跟“时间”扯上关系永远都剪不断理还乱，林璟还在“围观”，她甚至看到陈璐哭了。
　　然后哥哥轻搂着她说：“以后注意安全，手机数字快捷键设的都是我的号，随时打给我。”
　　陈璐趴在其哥肩上的那几秒，陈越正对着不远处的林璟，他没有说话，顺利地捕捉到了她眼底的一丝歉意，看着她悄悄离开。
　　只可惜走了没多远被同班同学堵住了，林璟记得她叫王思瑶，材料系的系花，本班团支书，是系里大多数男生梦里的主人公。长得太好看对吃不到的人来说的确是一种罪，林璟看着她，等她发话，即便她此时没有了吃生煎的心情可也不想待在这里，简直前狼后虎，如芒在背。
　　“林璟，你和岳司辰是男女朋友吗？”大美女从来自信，说话不拖泥带水，直逼主题。
　　“不是。”林璟点烟，看着她诚实回答。
　　美女的眼里冒出好几斤的厌恶，林璟表示原谅，没几个人受得了二手烟，但她瘾犯了，又麻烦缠身没有抓地力对付，需要提神。
　　“你们俩是旧识？”
　　“不是。”
　　“他在追你吗？”
　　“不是。”嗯，不知道，是也不是？林璟被脑子里冒出的疑问吓愣了。
　　“所以我如果和他在一起就合法咯？”
　　“嗯。”
　　“谢谢你。”美女施施然地走了，雄纠纠气昂昂，全身都写着“孔雀’。
　　刚看完别人“戏”的林璟此时也被两兄妹看戏，她只好回头走到陈璐面前，低着头说：“刚才……没事吧？”
　　想了想，又说：“以后我们，一起回家？”
　　陈璐觉得这一出太应该发生了，一个是欺负他多年的老哥转性安慰她，另一块冰说要当护花使者，真受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