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前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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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终于离开了，终于将她一身的腐臭带走。让厕所充斥着消毒水以及空气清新剂的古怪气味后，我不满地打开抽风机。
太难闻了！这浓烈化工产品的拙劣气味中还隐隐流窜着尸体发现现场的恶臭，我要吐啦！这死女人！都是她的错，看来我们今天要早点休息。
点上一支烟深吸一口，干燥烟在呼吸道打了一转又被喷吐出来。“小吴，打烊！！”我粗鲁地往桌子上一坐，听到它“嘎吱嘎吱”的哀鸣。
“老板……”
“不要再说什么了，马上立刻赶快现在给我去把门给关了！”当我的后脚跟接触到桌腿的时候，这个世界猛地一震，木桌垮掉了，把我摔在地板上。
“啊啊啊！”烦死啦！真是烦死啦！桌子一张，花瓶一个，大损失！
去关门回来的小吴对我今天的失态相当不解，蹲下来问道：“老板啊，到底怎么了？烟……都塌下来了……”
过滤嘴被咬得融融烂烂，我依旧不能平静下来。
五小时前——
“我说老板，今天没什么人啊。”
“嗯。”毕竟下冻雨了嘛，出行的人很少。少得可怜，这些可怜的家伙出行目的还真是可怜呐……像我面前的这位，从我开店后不久就坐在这了。从他寒酸的衣着来看，这人不应该来我这种店消费的。他应该在临街的小吃店点上一壶媲美白开的茶水，就这面前的那碟五香花生慢慢消磨他宝贵的时光。话说，兄弟你身上那件NIKE的山寨货很扎眼。
虽然我们这的价格不算坑人，还很公道，但是这对于这个年轻人来说似乎太过奢侈了。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渐渐明白这小子的目的。我这个店里有空调暖气开放，有音乐，有书。其他的对他来说不是重点，但是他一定对这里的室内温度相当满意。如果不是大量的咖啡因刺激这他的大脑，小吴，我和你赌我口袋里的三张一百，这家伙肯定已经在这里酣然会周公了。
好后悔啊！每天前十位顾客可免费续杯这项规定，店长我想取消它！这孩子肚子是个无底洞，我已经懒得算他续了多少被拿铁。绝对有十杯以上。混账！今天本来人就少，这小子居然还这样讹我。
此时他居然一脸欢乐地捧着一本笑话。“碰！”吧台上的杯碟勺瓶俨然都吓了一跳。
“老板……”一旁的小吴一脸担忧。
为什么今天的心情会那么差呢？看什么都不爽，也许是因为阴沉的天色和这绵绵不断的冻雨，或者是自己心里那不可磨灭的对穷困青年的蔑视。我不富有，但是不知为什么今天这个心中的阴暗面却被无限地放大。
与青年一道的还有一个脏破不堪的登山包。这时他从包里拿出一袋馒头……
……算了，我已经无语了。
“呵呵！”小吴笑得无比爽朗，“老板你真的很反常啊。”
反常，是的，就是这种状态。现在我很焦躁，但是绝对不是鄙视馒头的错。同样是早餐吃馒头的我应该没有这个资格。这种反常的焦躁预示着什么反常事物的降临。
此时的小吴表现得比我更有身为店长的沉稳，“老板你不是很喜欢和奇怪的顾客聊天的吗？现在这里就有一个，快去吧！”
坐在这个青年的对面，我突然有些结巴。青年背后不远是向我竖起大拇指的小吴，有一种被人摆了一道的感觉，心里很别扭。
对面那孩子一本正经地问我：“有什么事吗？是不是我喝太多了要多给钱？”
你也知道你喝太多啦？！我在心里暗暗地犯了个白眼，随后很自然地跟他扯：“今天这么冷还出来啊？”
“啊？啊……”他看着桌面上突然多出的一道牛排发愣，并对我的“关怀”表示受宠若惊，“啊……是啊，挺冷的，老板你也开门啊？”
“一天就赚那么几个钱，不开门我吃什么呢？”
“啊！”他又开始一惊一乍，我真不知道我又怎么吓着他了。他头垂得很低，不敢看我。嗯啊半天才吭出一句：“对不起！”
“哈？”
“我还是吃太多啦！”他开始翻衣服口袋掏出个开合式的餐巾纸包。透过不甚透明的彩色包装袋可以看到里面纸币的图案。
我乐了，“不用不用，今天免单。”
“免单？”他似乎听不懂我的话。
“就是不用给钱了。”
他挠了挠他的蓬蓬乱发，小声说：“那怎么好意思……”
这人实在是傻的可爱。“我看兄弟你打冷天的还出来跑工作挺不容易的吧？”
“呃……”他莫名地脸红，“是呀，现在干什么都要钱，我有个在这里读大学的妹妹一年的学费和各种吃穿要五万多。”
“五万？她读什么？”现在大学，除了一些三本院校外，普遍学费都不算很贵。
问到这个问题男子明显地兴奋加自豪，他把声音提高了几度，朗声：“B大的美院！”
“是吗……”这也难怪要那么多钱，学艺术嘛，这些还算是少的了。他妹妹也争气，考取了这个在国内赫赫有名的学院。
“啊！”他似乎想起什么，“今天我在工地还有工作，不过阿玉还没有来。”
阿玉？是他妹妹吗？
“这个包待会她会来取，麻烦您待会给她。”说完就要行色匆匆地走掉。
“等等……你就不怕我独占了？”我叫住他。
他已经走到门外，听到我的话朝我一笑。撑着伞开始在雨中奔跑。
麻烦！这麻烦真的惹上了。万一他妹妹开包检查发现少了什么东西让我交出来，那我不是冤大了？
“小吴，有没有感觉我们被诈骗集团盯上了？”
“哈？”真是阅历尚浅的小毛孩。不明白我在说什么，小吴反而提起另外一件事：“老板，我刚才用你的壶煮了希腊咖啡，要不要尝一下？”
那个上窄下宽的小铜壶是不久前朋友从希腊当地带回来的。“是个能预测未来的宝物！”那个爱幻想的人十分得意地展示他的战利品。
虽然开的是咖啡店，但是我对咖啡也只是一般的喜爱，没有到达狂热的程度。尽管如此，咖啡占卜我还是听说过的。
这种观察咖啡残渣的古老占卜方式只有含残渣的土耳其咖啡和希腊咖啡能做到。
此时店里没有顾客。只有店长店员各一人，还有一只散发着不想气息的登山包，我有点后悔没安装什么监控设施来证明本店的清白。
小吴手艺不错，我在考虑是不是要长期聘用他，不过他只是个来做兼职的大学生，那遥远未知的未来谁知道呢？人总是爱异想天开，尤其是悠闲的人。想些不太实际的东西，醒悟过来又亲手把描绘出来的画面打碎。
“太浓了。”我盯着那被似乎深不可测的液体说。
“啊？”小吴声音带着明显很委屈的情绪，“可是老板你不是很喜欢这种浓浓的咖啡吗？”
“可是并不是大多数人喜欢太浓的咖啡啊，照你这么做客人不都跑了？还有，最近原料消耗得快，营业额不见增长肯定是因为你总是在煮弄咖啡的缘故！哦……对了，煮这种咖啡不要放糖。”
听到那低到地下的“哦。”我心里暗爽，是一种教训了自家孩子的快意。
慢慢喝完这杯对大多数人来说过浓的咖啡我把盘子该在杯口上摇晃，兴奋地对小吴说：“要开始了哦！”
他被我唬得还真当有那么一回事，眼珠随杯盘快速移动。
“呯！”杯子倒扣在盘摆在桌上。我一惊一乍地把杯子拿起。
哎，真有个可以算得上是个图像的东西。像个8？但是要怎么解啊？
“大学生，天之骄子！来吧！考验你的时候到了，这是什么意思？”我拍拍店员的肩膀。
“8？”他也看做是数字，“……发！老板你要发财啦！”
怎么跟个阿妈一样。我白了他一眼，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人进来。回过神来的时候，那个女人已经拿着登山包走到门口了！
“你！等一下！”
被我叫住，她显得十分不耐烦。咋了一下舌头，就最近的位置坐了下来。
“不好意思，小姐我能问一下你的名字吗？”靠近她的时候，一阵足以熏倒人的浓香袭来。
“干嘛？”从她竭力压制的声音我知道她没把我当做好人。
我是个和气的人：“不好意思，您刚才拿走的那个登山包是别人委托寄存在这的。我需要核对您的身份才能把东西给您。”每说一个字都得呼吸带着浓烈香水气味的拙劣空气实在是折磨。
“陈玉。”刚才那个男子口中的“阿玉”就是她的小名了吧？
“您就读……”
“B大美院。”
都对了，交涉完毕，此时的她可以那东西直接走了，但是。噼里啪啦……密集厚重的雨点打在玻璃窗上，原本已经停了的冻雨又开始肆虐这个世界。
“……”搞什么啊！
“……你这里有伞吗？”
“没有！”也许只是单纯地看她不爽而已，我这么大个人了居然还会这般计较。
“一杯黑咖啡。”这死孩子决定呆在这等雨停？我完全忘记了我是个开咖啡店的，只觉得自己家里面有个擅自闯入的不速之客，只想把她赶走！赶走！！
小吴：“好，请稍等。”他看了我一眼好像在说：稍安勿躁。我努力把不快压制住坐到离她较远的书架旁。
我到底怎么了？今天真的相当不正常，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或者说变成了某个时期的我。
好脾气小吴上了咖啡就坐到我这边来，笑眯眯地指着《格林童话》里面的彩图说：“老板你现在的表情真的很像这个。”
啥？白雪公主她后妈？面对这个不带恶意的嘲讽我笑了，好久没有遇见这种可以一起随意开玩笑的人了。
“就这点？！”没等我乐呵完，某个客人突兀的说话声狠狠插进空气里正在缓慢流动的音符中。
这说话声让我精神为之绷紧。难道真那么倒霉，登山包里少了什么？
猛一扭头，原来是陈玉小姐对着电话在发泄自己的不满啊。接下来没怎么注意对她个人隐私的探究，她一直对电话那头的人发泄着什么。
“呯！”她再次吸引了我们的注意力，无辜的瓷杯被她摔在地上裂成碎片。
“怎么啦？怎么啦？”小吴麻利地拿来扫把和垃圾铲，我一肚子不爽地拿了块抹布。
也许每个人都有暴露癖，想把心中的事一吐为快。有些人的心中根本就藏不下什么，一个字都藏不下。有人写日记其实也算是暴露癖的一种，把秘密暴露在纸张上给自己看，这也算是另一种诉说。
“我哥这次居然才拿来三万，这怎么够！”她就这么毫不遮掩地对我们吼了出来。
当然不够，你一个手镯就能抵过区区三万了吧。我看着她玲珑手腕上那闪耀的卡地亚玫瑰金，默默在心底吐槽。哥哥穿得那么破烂，妹妹身上的珠宝居然都是正品。
这个陌生的女生一直在我们面前喋喋不休，倒不是很烦，我有的是时间。只不过这孩子应该没什么朋友吧，会对陌生人说出这种话。
收拾着残局，我随口吐出一句：“把你身上那丁零当啷响的东西卖掉可以得更多。”
被恶狠狠地看了一眼，小吴吐了吐舌头跟在我后面。好吧，现在我也不指望能从女孩那收到钱，真是对见谁谁倒霉的兄妹。
回到原来的座位，我打算忽略那个女生，取出飞行棋和小吴打发时间。
几局下来，我一局都没有赢。雨还在下，可是天色已经变暗了。
女生：“厕所在哪？”
小吴：“吧台右转就是。”
脚步声，开门，关门——长久的沉默。
从回忆到现实，我依旧是坐在地上抽闷烟。药物流产，最危险的一种堕胎方式，选择这种方式的人很蠢但是依旧很多，在医学发达的今天，依旧有这样的女人。想起马桶内的血迹，我觉得那一身名牌的女人更是蠢得无以复加。难道她怕在医院里被别人看到吗？
当她跌跌撞撞出来又神色慌张地离去时，我就知道发生什么污染厕所的事。
大滩的血，糜烂的组织。没有被卷入下水道的东西就像是罪恶的染料，让这不大的空间都染上令人呕吐的颜色。
呵呵，那个冒失的女人居然忘记拿走那脏兮兮的登山包。走过去拉开拉链，一个鼓胀的信封，更多的是乡下的土货。柿饼，米花，麻花……还有干果，这种东西那个妹妹真的会要吗？
把包收好，我从柜子里取出两把伞。“小吴，走吧，咱们俩今天到网吧包夜，店里实在是晦气。”
小吴不明所以地看着我，讷讷地开口：“今天我要补作业啊，改天行不？”
“好，哪天我请你。”把伞扔给他。
他撑起伞走进雨幕中回头：“再见！！”
“Bye~!”我随意说说，看着无聊的街景。人慢慢开始少了，店面也一家一家地关了门。再点上一根烟，默默等到玻璃外的世界变成一片孤寂。我关上昏黄的灯，拉开门出去，锁好，最后是把卷闸门给放下来。
走在只有路灯灯光光顾的街道上，我心情愉悦了不少。在弱光的照射下，伞面似乎是半透明的，雨滴变成成股滑下的水，有什么流走了。
空气是清醒而湿冷的，让人头脑清醒。我突然意识到……“明天是不是应该打电话给报社发一份失物招领呢？”
这只是一句很普通的自言自语。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前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