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十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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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后。
顾兮咬着笔望向窗外，底下操场里一片迷彩绿。回过头她低低抱怨道：“明天高一的孩子们就结束军训，咱们还要去大太阳底下陪他们搞阅兵仪式。”
“叫人家孩子，说得你好像多老了一样。”旁边她的小胖子同桌憨笑着说。
顾兮手指卷了一下耳畔的短短卷发，道：“跟他们比，我就是前辈啊。”说着她忽然抬手，用笔想去戳前面马尾女生的背。那女孩子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不等戳上去已经转过身来，露出一张清秀干净的面孔：
“什么事？”
“沈慕，要是你上个六年级，现在也在里面啦。”
沈慕淡淡瞥一眼窗外，像是想起些事，转回去从抽屉里掏出什么东西看了一眼。
顾兮看到她的动作，忙道：“慕慕、慕慕，手机给我玩一会儿呗。”
“我在等短信，”沈慕快速答道，“快补做你的练习册吧，晚自习要检查的。”
“啊……”顾兮顿时苦了一张秀致的小脸，“干嘛忽然提这个。”
沈慕不再回答她，继续全神贯注看自己面前的书，专心致志地做笔记。她的同桌边荷偷偷望过去，看到桌面上那砖头厚的大书上布满了奇异的符号文字，心中再一次充满了对这个新同桌的敬佩和好奇。
顾兮翻开练习册看了好一会儿，觉得上面的空白像一道道脑筋急转弯，绞尽脑汁也想不起来怎么写，练习册后面的参考答案被老师发下来之前统一撕掉了，她懒得翻书，也不知道翻哪里，干脆再次喊道：“慕慕，给我看看你的呗。”
她的同桌立刻说：“你看我的吧。”
顾兮横他一眼：“你那字我认得出来吗？再说你的正确率太低了，十个题能错九个半，剩下半个还是瞎蒙的。”
小胖子：“……”
沈慕随手掏出自己的练习册头也不回地递了过来。顾兮接过来翻开递到小胖子面前：“看看人家的字。”
小胖子看着上面工整漂亮地像印刷体一样的笔迹惊叹出声。
顾兮得意笑道：“你啊，差距大着呢。其实我告诉你，”她压低声音道，“我们家小慕早就不稀罕高中课本了，她现在在学德文你知道吗？”说着，她颇为自豪地看到了小胖子脸上的佩服，不过心底，还有一点点的小酸意。
——这个沈慕，看起来那么不起眼，怎么就优秀到这种地步？
顾兮高一刚开学的时候跟沈慕坐一块儿，还是同一个寝室。教室里她在沈慕左边，还有一个女生叫戚竹，坐在沈慕右边。三个人自然而然地成了好朋友。
其实一开始最吸引人注意力的是戚竹。戚竹长得最漂亮，拥有瀑布般的黑色长发和如画般精致的眉眼，还很会打扮自己，常常穿得时尚俏皮，带动着学校女生的穿衣潮流，刚来学校就常引得男生们集体组队围观，冠上了待定校花的美称。她是学音乐的艺术生，多才多艺气质非凡，性格又开朗大方不拘小节，男生们不心动也难。但是当时像她这种女孩子在同性中间名声不太好，女生们大多对她有种莫名的敌意，当然没有人会承认那是嫉妒的。
顾兮一开始很不起眼。大众的齐刘海和马尾，只有洗面奶勉强算是化妆用品，穿着从小妈妈包办挑选的朴素衣服，站在那里无比平凡。不过她一直是个很能适应现状的女生，跟着戚竹没多久，她就开始变身：剪短头发烫染成当时韩剧上流行的蓬松发型，每天学着画淡妆出门，跟着戚竹疯狂购物，买各种以前觉得大人才会穿的短裙长靴。她本身长得不差，虽然比不上戚竹，但也是个甜美的小家碧玉，加上很会撒娇，声音甜嫩语气习惯性绵软可人，下半学期开始不停有男生给她递情书。
至于沈慕呢，她一开始的形象和顾兮最初相近，不过不是齐刘海，而是随意留下来的斜刘海，一看就是没有经过任何修饰的模样；耳朵上连个耳洞都没有，更别提什么珠花手镯；也几乎不穿裙子，只穿宽松舒适的运动服。她对自己这种土里土气的外观却没有任何改进的自觉，整天不是安静地读形形色色课外书籍，就是神出鬼没。戚竹和顾兮两人在挑选各种化妆品漂亮衣服装饰自己时，她总是一个人背着大大的书包不知去向。
沈慕不怎么爱说话，但是性格也不孤僻。顾兮最开始觉得她很难接近，时间长了却发现不是那么回事，这个女孩子的心胸似乎比大多数人都要宽广数倍，能让她生气在意的事几乎没有。
可是在渐渐了解对方以后，顾兮才明白，这种不在意，与其说心胸宽广，不如说是一个富足至极的人对穷人那点吝啬心情的无视，因为站在完全不同的高度，有些事不需要去在意。
这个发现，要从手机说起。
暖城是个小城，小到它只有一所高中，这还是它的最高学府。当时一中的学生并没有普及手机，连能拿出MP3的学生一个班都不会超过十个。顾兮是好说歹说了很久才从爸爸那里磨到一款旧手机，还是直板蓝屏、除了打电话发短信最多能玩个贪吃蛇的那种，但这在学生们中间已经算得上炫耀的资本了。
要知道连公认最潮的戚竹都只有一个MP4，看到她有以后才开始说要攒钱自己买。
十几岁的少女，这一点虚荣足以让她觉得自己高人一等，面上不说，心里是很飘飘然的。所以她从不让手机静音，非常享受课堂上铃声忽然响起时那种吸引所有人注意力的感觉，尽管这很少见。
那天是体育课，老师有事让学生在教室自习，体育生们跑出去在外面打篮球，快下课的时候他们才汗哒哒地回来，其中一个大嗓门喊着：“沈慕，你的包裹！”说着他把东西搁在课桌上，邀功道：“我刚刚在小黑板上看到你的名字，就给你取回来了。”
学校里门岗处有一块黑板，上面写着有信封包裹要收的同学的名字，但是学校这方面做的极其糟糕，不需要任何证明就能随意领走邮件。以前女生们很流行在一个广告小册子上集体购买饰品，曾有一届发生过另一个班的人领走了别班购买的饰品并且分发销赃的事，被揭发以后校方觉得影响十分恶劣，惩处那班的学生和老师后加强了门岗对领取邮件的严格要求，但是因为学生们还是习惯代领，没能坚持多久又恢复原状。
沈慕看到包裹眼里闪过一丝惊讶，抬头对那男生道：“谢谢。”
男生笑道：“请吃个雪糕呗。”他是跟沈慕说这话，注意力却全在她身边的两个小美女身上。
一旁顾兮打量着那包裹问道：“哇，这是什么？”
戚竹则问：“沈慕，谁给你寄的呀？”
班里其他人也好奇地围了过来。
沈慕随手准备将包裹塞进抽屉，却听戚竹道：“拆开看看呗！难道里面有什么不敢让我们知道的？你这小妞，还藏着掖着……”
沈慕没想那么多，只道：“回宿舍再说。”
“还真是秘密的东西呀……不会是一摞情书吧，”戚竹和顾兮对视一眼，笑嘻嘻道，“行行行，回宿舍~”
其他人却不依了，被吊起强烈的好奇心，要求当场打开。这些孩子还不懂得掩饰自己的欲望，做事说话都直白得很，沈慕知道他们其实没有恶意，也并不觉得被冒犯，只妥协道：“好吧。”
于是她拆开了包裹。
“手机？”看着那个静静躺在白色盒子里的小巧玲珑的手机，戚竹先惊叹出声，“到底谁给你寄的啊？这么大款！”
“好漂亮啊……”其他人也纷纷赞叹起来。见沈慕没说什么，戚竹直接拿过来开机，看到那炫彩的屏幕和华丽的开机画面，周围又是一阵惊叹。
顾兮忽然有一种自己被比下去的感觉，她还来不及唾弃自己这种小心眼的感受，便忽然听到一阵嗡嗡的震动声。往声源处看去，却见一直没说什么的沈慕从书包里又摸出一个手机，打开按下接听键，一边向后走一边回话。
顾兮转过身看着她，听到她语气平板地答道：“嗯，收到了……还没来得及用……外观不错……嗯……”说着她捋起袖子看了一眼腕表，“是么，周一开会再说这件事……现在不方便……嗯？我记得……好的……对了，以后不要再寄到学校了，炫耀个毛……”不知说到什么，她朝这边看了一眼，顾兮忙转过身，却听到她隐约道，“反响是不错……行了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嗯……就这样。”
等她再走回来，没等周围人开口问沈慕直接道：“一个表哥是卖手机的，让我帮他试试功能。”
戚竹羡慕地说：“你运气真好啊，我也想要一个这样的表哥……”
沈慕笑笑没说话。
顾兮在一旁看着，总觉得事情不是这么简单。
之后又发生了一件事，让她开始往深处想了。
关于衣服。
沈慕几乎只穿运动服。
不过说来也怪，他们学校的校服就是蓝色白条的宽大运动服，但一个个穿在身上感觉瞬间都成了土到掉渣的怂包，沈慕穿的却明显衬得人体型修长，身线流畅美好，加上她平时给人的感觉就是干净利落，毫不张扬，人们反而想象不出她穿裙子的模样。
顾兮对衣服看不出什么裁剪精良细节大气，心里一直对沈慕的运动服是有些不屑的。直到那天她和戚竹一起逛街——
她们逛着逛着走进了一家运动装品牌店，她们对里面的衣服并不感兴趣，只是听说这家出了名的贵才进来开开眼界。然后顾兮就在墙上看到了沈慕今天穿的那套衣服。
“我没看错吧……”她惊讶地说，“戚竹你看，这是不是沈慕的衣服？”
戚竹没挑她的语病，扫了一眼道：“是很像。”
“哪里是像，一模一样啊！”顾兮说着，去翻那件衣服的标价牌，“我的天……”
“运动服都是一个样式，看上去当然差不多了。”戚竹瞥向她，“你觉得沈慕那种睫毛膏都不舍得买的人，会来这种店吗？”
顾兮心里也有些不确信，便没有再说话。但是晚上回去的时候，她下意识特别关注了下沈慕衣服的牌子，果不其然跟那个店是一样的。
由此种种，顾兮觉得自己似乎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了。
“戚竹，我好像发现了一件了不得的事……”
“怎么？”
“沈慕她，可能是被人包养了。”
作者有话说第9章 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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