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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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伏天里，日头着实热辣，只盼着来一场酣畅大雨给地面降温。
才起来半个多时辰，暑气已弥漫全身，对习惯了空调的若樱而言，古代人的消暑法子实在难以立竿见影。
何韫离开已有半个月。走后府中日常与平时无异，监视她的暗卫依旧躲在看不见的地方恪守本分。管家隔三差五来一趟，询问饮食起居有何不妥之处。这几日天太热，若樱便吩咐他多送些冰来。虽知制冰并非是件易事，但管家对若樱提出的要求不曾拒绝，总是尽力替她办到。
若樱坐在大厅内的躺椅上乘着凉，这么热的天躺椅只得拿回屋子里用。客厅外，远远地就看见沐雪从厨房出来，手里似乎端着什么。待走到近处，她才看清，又是一碟玉兔白菜。
沐雪将点心置于桌上，唠叨了几句便出去继续做事。若樱闻着屋子里飘着的诱人香味，不由得想起何韫临行前夜所说的话：
“宁心，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吗？”
他说完，似是微微叹着气，深深看了她一眼，而后转身离去，留给她的震撼却是久久难以消化。
曦月公主十年前起便一直幽禁于祥云宫，宁王下旨任何人不得探视，就连蓝胜也尊称她一声公主，何韫何故亲密到能唤曦月公主的闺名？因为辈分吗？还是他们本就打小相识？何家富可敌国，又与皇家联姻，身为何家独子自幼出入宫廷也不奇怪。可是何家一直视孝善皇后与曦月公主为眼中钉，原则上来讲两人不可能有相处的机会，更何况曦月公主喜欢的人是蓝胜。
如果不是准备用她作筹码夺皇位，那么联想到何韫这些日子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或许从一开始便什么都猜错了。
何韫走后，若樱曾向沐雪偷偷打探。沐雪说，玉娆城的将军别府从来没有女人来过，她是第一个。沐雪还说，这个苑子刚建之时将军亲自提了名，后来却命人把苑名摘了，问他为何，他只自嘲说太过风雅。若樱追问之下才知道原是叫：惜月小苑。
惜月、曦月，一切不言而喻。
手里的团扇轻轻摇着，也拂不去若樱眉心间的愁容，连连叹气：曦月啊曦月，你真是给我出了个难题。
何韫为防她出逃，走后自然是禁足到底，之前是看在她生辰的面子上，如今才是一点机会都不给。这偌大的府邸，将她原本的底气和信心也逐渐消磨殆尽。上一次出府，她趁沐雪挑选布料的时候，曾暗中嘱咐店家来府上送新衣时偷偷带几包蒙汗药，结果被断然拒绝。后来一想，送蒙汗药入将军府简直自寻死路。饶是如此，她还是借此机会熟记玉娆城的格局，事后画下了大致的逃脱路线。
但是没有迷药，她怎么摆脱暗卫的监视？若樱面露沮丧，天气炎热，想得人都有些毛躁。
回想自己来到这个时空以后，所有的事都被人和命运牵着鼻子走，何曾有过自己的意愿？
意愿？
若樱忽然失了笑。她差点忘了自己本是将死之人，哪里还有意愿一说？
浮沉起伏，到头来，都是尘归尘、土归土。这时的若樱，还不明白活着是为了什么。只因有人希望她活着，她便尽力活下来了。若要她死，她便痛快地不努力活了，生死之事她早就看得极淡。
但是另一面，既然她还健康的活着，那便容不得他人插手。若说之前一连串变故是若樱无法控制和扭转的，那么事到如今，她终于摆脱了皇宫的枷锁，是该必须主宰今后的日子了。
算算日子，若何韫此时已经办妥了在皇城的事务，那么最晚还有小半月、最多一个多月时间准备。
若樱未做犹豫，即刻让沐雪去请管家来一趟，把自己的要求同他一说。管家听后微有错愕，但依旧什么也没问，下去准备了，晚膳后很快便送来了几本医书，还道若不够可以再去寻。
若樱倒不担心管家说与何韫听，反正何韫未必能猜得到她要医书做什么。
管家一走，若樱便回房看起来。起初她还担心古人医书深奥，翻了几页发现其实图文并茂并不难懂。手上的这本是讲类似于现代的外科病症，书中提到了几个好似皮肤肿瘤的病例，画得有些恐怖。原以为古时的治疗方式就是直接割去，但书中竟然提到了“使其无所觉”，但遗憾的是究竟如何“使其无所觉”，书中并没有说明。
华佗的麻沸散虽然有历史记载，但是配方早已失传。更何况这个时空并不是中国的古代，有没有这样的东西还十分难说。若樱没有气馁，继续翻下一本。就这样一连看了三本，才发现夜已深，借着烛光看起来越发吃力，便决定今日先作罢，明日再研究也不迟。
第二天晌午，若樱起来后觉得苑子里格外冷清，才发现哪里都不见沐雪的踪影。去了偏殿才发现她竟然还睡着，原只当是贪睡，但转念一想，昨晚儿沐雪来劝她就寝过几次，到最后索性让她先去睡了，那时才不过晚上九点的样子，怎就睡到现在还不醒？
若樱悄悄走到床边，正打算叫醒她，却发现她睡得很不安稳，眉头紧皱，脸蛋透着红晕。下意识地一摸额头，猛然缩回，这是发烧了啊！
半炷香过后，管家请了大夫来。把完脉大夫只道是昨夜受凉所致，并无大碍。若樱这才放下心来。
此时，管家拿了药方出去抓药，房内只剩下若樱和正在收拾东西的大夫。想起昨夜翻阅的那几本医书，才意识到眼前不正有一个老师可问？
若樱清了清嗓子，走到大夫身旁，假装十分随意地问道：“大夫，我一个朋友手上长了个肿包，但是她很怕疼，有何办法可以在割除肿包的同时让她毫无知觉？”
大夫顿了一下：“姑娘说的可是麻沸散？”
竟然真有麻沸散！若樱按捺住激动的心情，继续追问：“这东西大夫您可有一些？”
“出来行医，这东西可不能缺。姑娘若是想要，随我去铺子取便是。”
想到何韫回来以前恐怕她都无法出府，若樱略一思忖，道：“大夫您看这样行不，明日您再过来一趟，就说是来复诊，顺带给我带些麻沸散来如何？至于银子，走时您就对管家说又给病人开了些滋补的药，他应当会给您的。”
听完，大夫看了若樱一眼，“姑娘说的那位朋友莫非是你自己？”
若樱顺势就把手藏了起来，佯装因被揭穿才一脸尴尬的样子。大夫摸着胡子笑了笑，答应明日再来。
沐雪喝了汤药，又继续睡了过去。到了傍晚才醒来，热度也终于下去些许，只是身上的气力还未恢复，若樱就让她继续休息不用伺候了，还吩咐厨房给她熬了点粥。
等一切忙完，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若樱沐浴完回到自己房内，瞥到床头搁置的那几本医书，又极有兴致地翻弄起剩下几本。今日听那大夫所言，麻沸散应是这世上较为常见的一种药，为何这些书里都没有提及？也许两者不是同一种？若樱摇了摇头，她只是跟大夫描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并没有明确说是麻沸散。既然大夫能从她的描述中推论出是麻沸散，那么应该是她要的东西才是。
直到翻完最后一本，仍是没看到“麻沸散”三个字。若樱叹了口气，心想反正明天那大夫就来了，自己再研究也是多余，遂早早睡去了。
第二天临近中午的时候，大夫跟着管家出现在苑子里。若樱跟管家说了一声，便领着大夫去给沐雪复诊。经过昨日的休息，沐雪的气色已经好了许多，只偶尔咳嗽。
“这几袋是滋补的药方，每日一服，不出三天姑娘便能彻底痊愈。”
若樱一一接过，点头致谢，转身走出房，示意管家可以送大夫出去了。
眼见他们的身影终于消失在苑门外，若樱急忙拿着那些药方回到自己房里，关上门，拆开最下面那一袋。果不其然，很快从满是草药的袋子最底下发现了一个叠成方形的薄纸。对着阳光一照，能瞧见里头包着粉末状的东西。若樱将薄纸反过来，随即微微一笑，纸上写着几个蝇头小字：麻沸散。
三日后，是夜。
听得房内响起有规律的呼吸声，若樱便知沐雪已经熟睡。
披散的乌黑长发随意一扎，她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裳，抓起事先理好的包袱下床，蹑手蹑脚地走向房门。
门外，万籁俱静，只有难听的蛙声和烦人的蝉鸣。
沐雪就睡在卧房外的小床上，似乎还能听见她嘴中呢喃着什么，睡得极沉。几日前她还发着烧，到了昨日才彻底病愈。
若樱望了一眼沐雪，随即转身回到卧房，轻轻关上房门，而后径直走向窗台边，小心翼翼地推开窗子。窗子离地不高，若樱先将包袱扔至窗下，随后双手一撑便轻松地爬上窗台、跳下。落地后，她维持着蹲着的姿势暗暗打量了周遭半响，方才拿着包袱紧贴着屋檐一步一步走到了苑门口。
这些日子以来，若樱对府中格局早已了如指掌。正门看守总是最多，不是最佳选择。她所在的这个苑子地处府邸的西北方向，苑子外便是一个口字型的长廊，长廊的东面连着何韫的住处，西面则连着府中花园，而她要找的偏门就在那处花园的正西方向。
没有路灯，到了夜晚若碰上天气不好，那真正是一片漆黑。好在眼下天空晴朗，月光皎洁如镜，她得以看清四周的环境。
若樱微微压低着身子，谨慎地穿过长廊进入了花园，时不时停下来查看四周有无异样。
园子里种植着各种奇花异树，涓涓细流自假山顶部落入池塘，叮咚叮咚，声音格外清透。
转眼，若樱人已到了花园的出口。那出口紧挨着围墙的是棵梨花树，树上的花早就谢了个干净，新长了好多绿芽。
而偏门就在那棵梨树的边上。
若樱正欲向前，突然一道疾风闪过，“嗖”的一声，一个黑影飞速落至身前。
被这猝不及防的现身吓了一跳，若樱的步伐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等冷静下来才开始上下打量面前的这个人。被软禁在府中这么久，她知道何韫一直派人在监视她，这些监视者不会冒然出现，除非是她想要逃走。
来人一身普通的夜行衣，整个脸隐在阴影处，让人看不清样貌，只能肯定是个男的。
若樱看了看四周，不禁有些疑惑：何韫竟只派了一个人监视她？
那人见若樱没有回去的打算，劝慰道：“夜已深，望姑娘早些歇息。”
若樱将包袱藏在身后，微微一笑：“夜色正当好，如此良辰美景本姑娘偏偏不想歇息，你又奈何得了？”
“那在下便陪到姑娘歇息为止。”
“既然我不睡你也不能歇息，我俩不如好好喝一杯，如何？”
男子身子明显一僵，似是不知如何应对。若没有发生后面的事，他大概永远无法参透一个想要出逃的女人为何会随身带着杯盏。将军临行前曾叮嘱他小心留意这个女人不寻常的举动，这个带着杯盏出逃应该算是“极为不寻常”了吧？更何况她这样突然邀约，他应当果断拒绝才是。
“姑娘的好意……”
话未说完，只见若樱又从包袱里翻出一只竹筒，一打开盖子，周遭顿时弥漫着芬芳的酒香。
这香味……男子忍不住深吸一口，回想起来为了监视这个女人，他已经滴酒未沾好几个月。这突如其来的酒香让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缩了回去。
“这是埋在苑子里的女儿红，本想偷一点带走。既然出逃失败，我们便把这桶酒干了如何？”若樱就着杯盏将酒倒入，举起其中一杯朝向男子。
月色撩人，衬得那酒色透明而晶莹，鼻尖闻着那无法抵挡的香气，男子几乎要败下阵来。他紧皱着眉头，看向面前的这个女人，咬牙切齿道：“……夜已深，姑娘早些歇息罢。”
若樱顿时失望连连，将酒杯搁在圆石桌上，长叹道：“这么好的酒都不喝，这又是何苦？本姑娘已被你捉了个正着，今夜是不可能再逃了。无非是喝个酒罢了，你不说我不说，将军怎会知晓？”
男子低下头似在思考，没有说话。
“担心我会在酒中下毒？”若樱执起酒杯从男子鼻前轻柔的一划而过，“你闻闻看这个酒香，货真价实可有毒？何况我哪里来的毒药下？唉，也罢，兄台你不赏脸，本姑娘便唯有独酌自醉了。”
还未等若樱喝上一口，男子逃也似的迅速背过身去，陈恳道：“既然姑娘不打算离开，在下就在这里等。至于这杯酒，在下心领了……”
“啊——”
背后突然一道惊呼，以为若樱遇上了什么危险，男子下意识转身，哪知身后她竟离得这样近，他又心急，便力道极大地反手一撞。
啪——
手中的酒杯碎落一地。
眼看着被自己撞倒的这个女人失去平衡即将跌向大地，男子微微蹙眉，随即一个侧身飞快地伸出胳膊拉住她。
好险！男子心底缓了口气，正欲松开拉住若樱的手，视线不经意撇到一处，立马一阵错愕。
他竟然不知不觉扯开了她的衣领！敞开的领口直接话落至右胳膊，盈盈月光之下，那裸露的凝脂隐隐散发着魅惑的气息。
这一幕太过冲击，男子的脸刷的一下红了个透彻，眉头却是皱得更紧了，连忙闭上眼睛别过头：“姑娘……你的，你的衣服……”
若樱迅速整了整衣领，脸上泛着红晕。而后仰头盯视着男子，目光中含着星点泪光，委屈地道：“不过一杯酒而已，你若不想喝也不至于这样做……”
男子的视线根本不敢停留在若樱身上，解释道：“是在下不当心！还请姑娘见谅！”
掩在长袖之下的嘴角忽然上扬：“将军回来若是知道这件事……”
闻言，男子一惊，连忙下跪求饶。将军对这个女人的重视他是清楚的，若是将军知道他轻薄了她，无论是出于故意还是无意，轻则丢了官职，重则可能性命不保。
“还请姑娘饶恕！”
若樱眉头一皱，未料到他竟这样害怕被责罚，连忙执起桌上那最后一杯酒，递到他跟前：“喝了这一杯，本姑娘就当做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莫说这一杯，就是整个竹筒里的，在下也全部喝光！”
话落，男子抢过竹筒就咕噜咕噜猛灌起来。许久没喝到这样美的酒，他不禁有些欲罢不能。像口渴之人突然看到一大缸的清水，喝得极为狼狈，却畅快淋漓。
如果他不知道这酒里下了极大分量的麻沸散，可能会喝得更加尽兴。
男子喝光最后一口，还未来得及说上半个字，就“噗通”一声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若樱终于松了口气。
大夫说得很清楚，麻沸散若是洒在伤口上，可以麻痹伤口处的疼痛；若是混在水中饮下，则可以使人昏睡。这竹筒里的药量，恐怕都能让他睡到明天中午。
幸好他是个纯情而忠诚的人，要不然她所谓的“美人计”也无法发挥效用。但愿何韫知道她逃走后，不会对他施以重罚。
若樱拿起包袱，回头看了他一眼，便朝着偏门走去。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九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