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一〇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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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早已深了，小巷两侧是沿街的店铺，门窗紧闭，屋檐下只余几盏纸灯笼轻轻晃着。那灯笼里摇曳的烛火，是眼下唯一能带给若樱欣慰的事物，尤其在这条寂静无人的小巷里，就连低头瞅一眼自己的影子，都不免让人害怕。
若樱选择在深夜行动，自是因为比白天要容易一些，但离开了别府，府外尚有一道城门拦着去路。玉娆城到了深夜就不再允许任何人进出，待到黎明才重新开放。这段时间，她只能想办法寻个安全的去处静静等着。
暴风雨前的黎明总是静得叫人手足无措。若樱倒不担心那个年轻的暗卫提前醒来，因为酒里下了足够分量的麻沸散。怕只怕这个时候若有谁发现个什么蛛丝马迹，管家他们一定会叫人警戒城门，对出城人一一盘查，到时她想走也走不了。
距离黎明的这段时间，万分关键。若樱深知这具身子孱弱，倘若遇上个什么登徒浪子或者歹徒，可是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她四处张望着，想找个不显眼的地方落脚。围墙之间的小巷刚好容得下一人进入，是个隐藏的好地方，但是里头阴暗潮湿，只怕待上一会儿就能被蚊虫叮得满身是包，只得作罢。
沿着这条路继续朝城门的方向走了半柱香的时间，若樱终于看见一幢还点着灯的楼房，三层样式，建造得十分气派。这个点还没熄灯想来或许是间酒楼？若樱正想绕到正门看个究竟，却发现身旁的后门竟然敞开着并未上锁。
若樱探头进去。古时的后门通常连着供下人休息做事的院子，眼前的这个院子十分宽敞，中央是一棵绿柳，四周散落着许多木质的晾衣架，晾晒着一件件色彩斑斓的衣衫襦裙，清一色都是女人的服饰。能聚集如此之多，想来也只有青楼才能做到。若樱觉得躲在这里有些不妥，正准备转身出去，却突地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情急之下，只得连忙躲到置于门旁的大水缸后面。
若樱蹲着身子，透过门与水缸的缝隙，看到不远处通向二楼的木梯上冲下来一名女子。女子手里紧紧抓着包袱，神情慌张，时不时往身后看一眼。待走到最后一级台阶时，楼上蓦地响起一个刺耳声音：“来人啊！那个小贱人跑了，快给我抓住她！”听得这个声音，那女子更是慌了神，脚下一滑，便从楼梯上摔下，滚到地面。女子顾不得疼痛，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摇摇晃晃地奔向后门。
二楼“笃笃笃”已经聚集了好几双脚步，同时又有几扇窗子亮起了灯，楼道上开始满是女人叽叽喳喳的声音。有抱怨的、好奇的，有等着看好戏的，也有莫不关己的。想来这样的事情，几乎每天都会发生。而若樱待在水缸后，大气也不敢出，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名女子在最后关头被几名壮汉捉住。
她同情她，却自知无法帮她。
老鸨扭着腰肢摇着团扇傲慢地走到那名女子跟前，一番好说劝说。女子不停抽泣，也渐渐放弃了挣扎。
“好了好了，姑娘们都去睡吧，再不睡天都快亮了。”众人散去，老鸨瞥了一眼后门，嘀咕了一句便从怀里掏出一串钥匙，给后门重新上了锁，这才转身上楼。
若樱瞅了一眼门上的锁，瘫坐在地上，一阵苦笑。
等到整座楼房重新恢复平静，若樱才敢出来四下察看。这座后院明显只有这么一扇门，若要出去，唯有冒险穿过主楼从正门逃出去。但是眼下青楼已经熄灯谢客，也不知正大门会否也上了锁。
若樱一面评估着其中的风险，一面沿着围墙巡视了一圈。这里的围墙比起将军府的要矮上半截，思忖着兴许能借助什么工具爬出去。
忽然，她的视线一转，落在了刚才那只用来藏身的大水缸。若樱走近细细打量一番，那水缸足有一人高度宽，半人高，里头还盛满着水，应是足够沉，而且刚好就紧挨着在围墙边上。
若樱四下望了望，确定没有被人发现之后，立刻挽起长袖，双手扶着墙，抬起一只脚搁在水缸边缘。做好一切准备工作后，她深吸一口气，同时腿上用力一蹬，便倏地一下站了上去。水缸的内壁很薄，脚下立得十分不稳，若樱也顾不上裙子浸在水里被弄得湿透，双手只敢扶着墙面小心翼翼地向墙边挪动步子。
若樱的身子触到围墙后，正准备翻越过去，此时她忽然看到一个人影出现在她来时的方向。
这么晚竟然还有人在街上游荡？！
若樱好奇的探出身子，一探之下竟觉得那身影有几分熟悉。待那人走到近处，借着四周的灯火，那人的面目才逐渐清晰起来，清晰得直教若樱全身打了个冷颤！
是管家！
这么快就已经发现她不在府里了？！
再看管家神色凝重，又夜行匆匆，十有八九是赶去城楼通知守城侍卫。
唉……若樱难过的叹了口气，又觉得十分挫败，自己苦心计划的一切竟就这样没有了。
“老娘就知道还有一条漏网之鱼。”
尚沉浸在失落之中的若樱，听得背后冷不丁地冒出一个女人声音，着实被吓了一大跳。由于立在水缸之上，有半个身子高出围墙，管家只要一回头便能发现她。眼看着管家渐行渐远，唯恐声音惊扰他，女人话音刚落，若樱就立刻半蹲身子回头。奈何脚底沾了水，在一连串的动作之后，她没能站稳，脚下一滑，还没看清那人的面目就整个人后仰摔进了水缸里。
噗通——
冰凉的水灌入口鼻，难受得无法呼吸，睁开眼入目所及也是一片黑暗，仿佛有一双手牢牢地钳住了喉咙。
“哈哈哈哈——”
耳边似乎能听见女人突兀的笑声。
一瞬间，一道闪电惊过心头，若樱恢复意识，忽然记起这水缸仅有半人高。
围墙外，远去的管家听到人声和那阵扑水声，不由得停驻回望了一眼。
深夜幽巷，入目所及只有他一人。
也不知来不来的及。管家紧锁着眉头，未多做停留，转身飞奔向城楼。
一番狼狈的挣扎过后，若樱终于浑身湿透的站了起来，水刚好只及腰部。抹了抹脸上的水，她这才得意看清面前的女人。
是老鸨。
老鸨仍掩不住笑意，走近一些，目光由上至下打量着还在不断滴水的若樱。
“你不是我们燕来阁的姑娘，来这儿做什么？”
这种时候她应该说什么？“寻个地方落脚却误打误撞被关了起来”？这么说了老鸨就会放过她？可是事情已经败露，她就算出去又能去哪儿？
“姑娘再不说话，老娘可要报官了。”
“别……”报官她可就真的完蛋了。若樱从水缸里爬出来，身上的衣服从里到外全都湿了透彻，只觉得无比沉，腿脚一阵发软，作势跪趴在地上。她抬起头，神情哀愁，脸上淌得分不清是泪水还是其他，“我刚刚从人贩子手中逃出来，只想寻个活干，养活自己。”
老鸨轻笑：“姑娘既然逃了出来，何不去找自己爹娘。”
“我娘早在一个月前就在乡下病逝，爹爹为了偿还赌债就把我卖给人贩子，这样的爹爹，有跟没有又有何区别？”
若樱抹了抹眼角。
“嗯，的确。可是城里有很多活可以找，为何偏要来燕来阁？姑娘应当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吧？”
“我来燕来阁，不是想做姑娘。”
老鸨微眯起双眼。心底冷哼：不做姑娘，难道想抢她的位置？
若樱想了想，古往今来，青楼这样的地方，女人无非分为三类。最上层是老鸨，为招揽生意的管理者。中间则是卖身或卖艺的姑娘，赚得的钱还要分一些给老鸨以及时不时打赏给下人。而这下人之中的女人则是最下层，大多做着打扫、洗衣、伺候姑娘的事务，他们中间还不乏因为年纪小暂时做着杂役的储备姑娘。
“我只想做一名伺候燕来阁头牌姑娘的下人。”
“做下人？”老鸨皱起了眉头，眼见若樱资质不差，当了下人就等于登不了台，于她可是一点好处也没有，怎能让到手的天鹅肉就这样飞走？老鸨忙印上笑容，劝慰道：“我看你生得清秀可人，若愿意做姑娘，老娘保证能成为头牌，到时候可就财源滚滚，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可是我不愿卖身。”
“那我们就卖艺不卖身。”
“我无技艺可卖，乃粗人一个。”
“无妨，老娘可以找先生教你琴棋书画。”老鸨卖力地笑着，盘算着又要花掉多少银子。
若樱叹了口气：“既然妈妈都说到这个份儿上……”
以为终于说服了她，老鸨眉开眼笑，上前扶若樱站起来。
“我还是当一名下人好好报答妈妈的这份心意吧。”
身子一抖，老鸨的笑容僵在嘴边，仿佛一盆冷水浇灌而下。
若樱挽着老鸨的手，轻笑道：“给我一年时间，以下人的身份好好在旁观摩学习。一年后，再考虑登不登台，如何？”
“若你一年后不愿意，又当如何？”老鸨一副将信将疑的样子。
“我们之间没有卖身协议，我不愿意妈妈也不能奈我何。但是妈妈若不答应这个条件，可就一点机会也没有了。”
该不会一点都不心动吧！好歹这具身体是当朝公主。若樱面上十分镇定，实则心底惴惴不安。头一次遗憾自己生得不如晗星那样花容样貌。虽然一年后她必然不会真的做青楼姑娘，但眼下先唬住老鸨给她留个栖身之所才是迫在眉睫。一年后等风头过了，城楼戒备松懈，她就能真正走出玉娆城。
“好，就给你一年时间。”
思忖片刻，老鸨一口答应。带若樱上楼，安排了住处，又给了一套新衣裳。
“先把衣服换了，免得感染风寒。明儿我会把契约书送来，等画完押，你就开始去伺候慕青姑娘。”老鸨走到门口，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问道，“姑娘什么名字？”
“秦若樱。”她随口而道原本的名字，正仔细查看自己包袱的湿透情况。
叮——
翻弄之中，一支簪子突然从包袱里掉落到地上。
那是一支尾端为玉兰花的白玉发簪，白玉质地细腻，温润如羊脂，玉兰花雕琢精细绝伦。见过客人的许多珍宝，老鸨深知这枚簪子价值不菲。
若非偷非盗，能拥有这么值钱的发饰，想是必有来头。
她微眯着眼，再度打量起若樱。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一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