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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   真是个死气沉沉的孩子……
      长大后就从没见这孩子哭过……
      连最疼她的外婆去世了都没见她掉过一滴眼泪……
      哪一天我要是不在了她也不会哭吧……
      我现在都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她……

      庄生晓梦迷蝴蝶,原是黄粱一梦。
      迷蒙醒来,望着自床梁顶上垂下的层层帷幔,若樱轻轻叹了口气。
      好久不梦见那个世界的人了。
      来到这个异世转眼间已近大半年。大半年的光景,若是在现世,此刻她应当还躺在医院冰冷的病床上,每一天听着医生对她余下的生命倒计时。
      而今那个世界里的她,是不是已经死了。
      若樱披了件衣裳便下床,光着脚一步步走到窗子边,即使身处夏日,地上仍是冰凉冰凉。可是再如何冰冷,都抵不过母亲眼里的自己。

      服侍的丫鬟沐雪端着脸盆一进屋,就看见若樱目光聊赖地望着窗外,惊道:“姑娘,您这样会着凉的,赶紧把鞋穿上吧!”
      “现下什么时辰了?将军可在府中?”若樱听话的穿好鞋子和衣裳,脸上恢复成淡笑。
      “回姑娘,这都辰时三刻了。眼下将军应当还在书房。”
      “午膳后我想出府,替我向将军通报一声,他若不允,那便作罢。”
      沐雪面露难色,但终是点了点头,伺候完若樱漱洗用完早膳后方才离开。

      一上午若樱都卧在庭院内的躺椅上,手中的书簿已被她翻了个透彻,有时还会停下来记上几个字。书簿上记着自打她来到这座府邸后发生的每一件事,有些全然称不上事件,却是不可忽视的规律。譬如沐雪从事的日常事务、府邸侍卫的轮班情况,何韫的日常作息等。
      何韫在这座别府一待竟是两个多月,大大出乎了若樱的意料。本以为那日谈判之后,何韫会速速赶回都城,即便仍暗中留下一两名监视者,也不足为惧,毕竟远水救不了近火。奈何他像是料到了她的打算一般,耐着性子住到现在。
      叹了一口气,若樱合上了书簿,手臂搁在眼前,闭上了眼睛。
      临近正午的日头越发得热辣,知了没完没了地重复鸣叫,空气中无一丝风,待在阴凉之处也觉得燥热难挡。正欲起身回房,挪开手臂的当口,面前突地一暗,若樱立刻睁开眼睛。
      “公主真好的闲情逸致。”
      眼前的何韫微微俯着身,目光慵懒,像一只猫静静地观察着她。
      也不知他这样来了多久。
      若樱被吓了一跳。何韫一头披散的长发自肩头缓缓垂下,几缕青丝落在她的脸上,像软绵的杨柳拂过脸庞,酥酥痒痒的撩人心波似的,若樱禁不住红了脸,别过头仓促道:“论起闲情逸致,哪里比得上将军?”一边说,一边忙将手里的书簿偷偷挪到身后藏掖好。
      似乎并未发现她的这个小举动,何韫直起身,轻轻一笑:“怎么,公主就这么盼着我不在府里?”
      “宫中需要将军定夺的事务想必早已堆积成山,常驻别府,于将军的仕途着实不利。”
      何韫看着她,神情突然变得十分认真:“仕途?公主可知我中意的仕途是什么?”
      只是一句普通的问话,份量却莫名的沉重。像是一早就知道若樱不会回答,他自嘲一笑:“王位?亦或者一统天下?”
      若樱暗暗心惊,王位、一统天下,哪个词不是触犯了禁条,他居然轻易对她坦白这些!
      不待她作答,何韫又话锋一转,眼神如鹰:“既然如此,对于公主小心藏掖的那本书簿,我又岂会放在心上?”
      手下意识地摸向身后……那本簿子还在!若樱惊惧地抬头盯着他,果然什么都瞒不了他。
      “只要公主人在这,上面无论记了什么,我都毫无兴趣。”何韫敛去严肃,释然一笑,“公主不是派人来说想出府一趟?午后正好无事,我便一起随同罢。”
      若樱心下一沉,努力装作平静地笑道:“岂敢劳烦将军。”
      “我正好也闷得慌。”不待她再度搪塞,何韫蓦地伸出食指抵在她柔软的唇上,声音充满了魅惑。
      “倘若再拒绝,可就没有下次机会了。”
      食指触碰的刹那,全身像滑过一道道电流,酥麻入骨。若樱连忙后退一步,努力避开那滚烫的触感,同时,也放弃了拒绝。

      用过午膳,若樱换了身行头就匆匆去了大堂。
      大堂内,何韫早已等候多时。见到她来,一身丝质晕染墨玉莲白袍的他慢慢转过身子,立时投来极温和的笑容。不似以往带着心计的笑,那笑容让人觉得无比温暖,若樱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
      何韫下意识地递出手,但又很快不易察觉地收了回去。轻叹过后,柔声催促道:“走吧。”
      若樱也不再多想,很快跟了上去。
      来到这个异世若樱还是头一回能这样身处繁闹的大街,亲眼瞧瞧皇宫外的人的生活。尽管和电视上演得无异,但真正亲临其中,心头仍是跃跃欲试,充满了新奇感。沐雪似乎也是难得出府一趟的样子,两人逛得不亦乐乎,买了不少东西,几乎把身后的何韫忘了一干二净。
      何韫倒是毫不在意,仿佛他只是为了陪同而陪同。
      玉娆城的将军府也不算是什么秘密,只是何韫每回来这里总是深居简出,知之者甚少。如今这般常服在外,收敛了军威,在百姓眼中不过一富贾公子,免去了惹人注目之烦。
      他原本对曦月突然提出出府的目的极为好奇,绝不相信只是为了闲逛,但此时见她兴致勃勃地穿梭在各家店铺之间,忆起她自小在宫中长大,何曾有这么多的机会出宫游玩,就忽然觉得自己或许思虑过度了。
      玉娆城不大,商街也不过四条,但偏偏让若樱和沐雪足足逗留了一个下午。等两人意识到累时,已是日落黄昏。想起在钢筋水泥的现代,已很难清晰地看到整个夕阳,若樱禁不住驻足凝望。
      人说,将死的生物总能释放出比拟一生的美。夕阳如斯,蝴蝶如斯。而那个将要死去的她,是否也能如此?想及此,若樱不由得轻扯嘴角,露出了悲凉的笑容,仿佛方才的念头有多么可笑。
      何韫眼见若樱停下了步伐,不禁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半面的日头在远处的山里载沉载浮,竭尽发出最后的光芒。何韫微微眯了眯眼睛,目光遗落到她的身上。她立在整条大街的最前头,那样瘦小的身子,日落余晖掠过她的头顶,使得全身像笼了一层薄薄的温暖的荧光。
      那样安静而美好。

      三人一路沐浴着夕阳回到了将军府。管家远远就瞧见了他们,连忙出来接过东西。何韫正欲入内,身后突地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何将军——”
      闻声,若樱也步伐一滞,回头望去,一男子正骑着马奔来,到石阶前蓦地勒紧缰绳从马上跳了下来。落定后,陌生男子的目光略带好奇的拂过若樱,只是匆匆一瞥,转而就躬身朝着何韫行礼道:“何将军,宫中急召。”
      急召?若樱暗自瞥了一眼何韫。莫非宫中发生异动?是宁王出事了?还是何贵妃有新的动向?脑中迅速想了种种可能性,若樱一心想从何韫脸上找到确证,但见他神色平静,毫不理会男子口中“急”字的含义,兀自转身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嘱咐沐雪先带她进去。
      直到她们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尽头,何韫才慢慢回过头居高临下打量着跪着的男子。长久的沉默令男子终于忍不住抬头,却突然触到了如刀子一般冷冽的目光,映在一身白袍之上,像骤然坠入了冰窟之中,浑身禁不住一颤。
      “来我书房。”何韫沉声道。
      刚刚还对着那名女子微笑的何将军,怎么突然……简直以为下一刻要杀了他似的。男子不敢再多想,立刻起身跟了上去。

      酉时,若樱正准备用晚膳,门外却传来管家急切的声音:“劳烦姑娘稍等片刻再用膳。”
      若樱放下碗筷,回头见管家身后站着几名仆人,每人手中都端着一道菜。管家上前解释着:“将军吩咐奴才给姑娘添置几道小菜,预备和姑娘一道用膳。”
      一道用膳?若樱眉头微蹙。这些日子以来,何韫何曾邀她用过膳?两人一直是井水不犯河水,但今日就连出府这类要求都能轻松答应,越来越觉得有些不对劲。
      若樱只得点了点头,管家便命仆人们将菜端上。犹豫片刻,若樱终是忍不住问道:“方才回来时,听闻宫里派人急召将军入宫,怎么此时还有闲情与我一起用膳?”
      “这个……将军的事奴才实在不知,还望姑娘见谅。”管家回完话,便随其他家仆一道出了院落。
      沐雪瞅着桌上满满的佳肴,羡慕地道:“将军送来的这些膳食,可都不是经常能吃到的呢。”
      闻言,若樱也跟着将视线停留在桌上,听沐雪娓娓道着菜名和做法,才知道这些菜的主料都非玉娆城所有,需千里迢迢从他处运来。如此,却是更加好奇何韫此举意欲为何。
      沐雪兴致勃勃的念完,何韫人已经到了院门口。他身上依旧是下午那件染着墨玉莲花的白袍,长发随意而束,脸上是那种风轻云淡的神情,似是格外期待这顿饭。
      “都下去吧,这里不需要伺候了。”
      何韫走进房内,摆了摆手,沐雪等人便悄声而退。
      顷刻间,整个房里只剩下她和他。两人面对而坐,一时之间皆没有说话,夜里凉风习习,星光暗淡,万籁也跟着寂静无声。
      何韫打破沉默,莞尔一笑:“怎么,公主竟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见她纳闷不语,何韫微微有些哑然失笑:“也难怪,冷宫十年,怕是一次像样的生辰都没有过过。”
      “生辰?”若樱随即恍然大悟,来到这异世已然过了夏日,云珠自然没跟她提起过曦月公主的生日。要不是何韫这次突然提起,恐怕她这辈子都无法知晓。
      可是为什么何韫会记得曦月的生日?
      何韫为她夹了一块虾肉,道:“我还特地叫人做了公主最爱吃的玉兔白菜。”
      玉兔?白菜?莫非是白菜炒兔肉?曦月生前竟喜欢白菜这么平民化的蔬菜?若樱有些摸不着头脑,只能佯装期待的表示高兴。等真正的玉兔白菜端上来,她这才庆幸自己什么话也没说。这玉兔白菜其实是一道糕点,与兔肉、白菜皆无关,只是用面粉做成了白兔的模样,旁边装饰烫面做成的小白菜。
      若樱尝了一口,里面埋了豆沙和些许椰蓉,此时此刻这个身体像是充满了记忆一般,即便本身不怎么喜欢豆沙,却仍旧觉得十分美味。
      一顿饭完毕,若樱看着面前的人,认真的道:“何韫,谢谢你。”
      自从来到这个异世,除了云珠,相处最久的人便只有何韫。即使他有他无法言说的目的,但至今没有伤她一分一毫也是不争的事实。会为一个受到监视的人庆生,如果不是曦月生前与何韫有交情,她真的不知道还能因为什么。
      何韫微微一惊,一双瞳眸紧紧地凝视着她,从无波澜的那双眼里夹着她无法探究的意味,漆黑如墨,仿佛只剩下了片片哀凉。
      “宁心……”伴随着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自何韫口中念出,他蓦地伸手抚上了若樱的脸庞,好像下一刻她就会突然消失不见。
      若樱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站起来避开触碰,一不小心弄倒了身后的椅子,“啪”地一声,在这寂静的房内却是无比突兀。
      若樱尴尬地立着,脸蛋涨红,半晌,才逐渐反应过来何韫刚刚念的是曦月公主的闺名。总是听他叫公主惯了,怎地突然改了口?若樱双眉微蹙,打量着何韫脸上的神情,却发现他早已经恢复了常态。这一来,倒显得她的举动太过了。
      “玉娆城的宁静,总能让人遗忘。”何韫轻声叹了一句,便起身走向院落,抬头望着繁星点缀的夜空。“下次回来,不知道又是怎样一番情景。”
      若樱问道:“将军要离开这里?”
      月色朦胧,她站着的方向只能看到何韫的侧颜,嘴角上扬,无声而笑,月光沿着那轮廓描绘出一条几近透明的线。只见何韫回头看了她一眼,随即笑道:“公主是否觉得这是个极好的机会?”
      若樱也不示弱,讪讪而笑:“是机会没错,但何将军大可以加强守卫。我若是想逃,守卫无论森严与否,我都会想办法逃。”
      “就算公主逃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把你找出来。”何韫转过身子,森然的脸仿佛突然换了个人似的,沉声道:“凡是见过你的人,只要来自宫中,无论是谁,都只有死。”
      若樱只觉得背后一阵凉嗖,颤抖着道:“那方才来通报的侍卫……你也把他杀了?”
      何韫没有作答,只是诡异地勾着唇角。
      “只是为了隐瞒你窝藏我的事实?”若樱背过身,不敢直视何韫咄咄逼人的眼神。她对何韫的所作所为,既害怕又可耻地感到欣慰,倘若他不这么做,曦月公主未死的消息迟早传入宫中,到那时,只怕她还没有回到宫里就被何贵妃秘密除掉了。
      “难道你想回宫继续做笼中鸟?还是嫁给烈帝?”
      逼人而冷冽的视线让若樱无处逃避,她捂着耳朵不想听,愤然道:“你把我关在这里,究竟要我做什么?!”
      沉默突入而至。
      以为自己的声音吓到了他,若樱回头望去,却见何韫脸上复又露出了那种悲凉的神情。他逆着月光而立,夜风吹拂起白袍衣袂,也吹散了本就扎得松散的长发。
      “宁心,你还不明白吗……”声音怅然。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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