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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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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前。
白宁国都城。
卯时刚过,通向王宫的大街笼罩在薄薄的晨曦之下,显得冷冷清清。沿街店铺大多还未开门,即便有起早摸黑的店家,此刻也是哈欠连连,哆嗦得紧了紧身上的棉袄懒懒地打开店门准备。
哒哒哒。
冷清的大街上不急不缓地驶来一辆马车。
“每日这个时候,不早不晚,蓝大人真是勤勉。”有店家探出头望了一眼,喃喃自语。
马车很快扬长而去,消失在大街的尽头。
在成为当朝驸马以前,蓝胜便为官清廉,勤于为民请命,深受百姓爱戴。与晗星公主大婚之后,更是依旧勤勤恳恳,不走任何偏门,声望接连水涨船高。
动荡的车内,蓝胜身着官服,专注得从头阅了一遍奏折,生怕折子上遗留了什么纰漏。晗星则安稳地坐在对面,最是喜欢见到他认真做事的模样,托着腮帮静静地欣赏中。
平日蓝胜上朝,她是决不会跟着的。但是今日不同,何韫刚送完曦月公主和亲归来,她急着进宫陪母妃一同迎接。
“舅舅这次和亲护送应是十分顺利吧?”脸上实在掩不住欣喜,晗星欢快道:“曦月姐姐没出什么意外,那真是太好了。”
听闻,蓝胜放下折子,望着她宠溺一笑:“如此,与赤烈国结成同盟便近在咫尺。”
“可不是,父皇一定高兴得很,今日早朝或许又会重重奖赏舅舅也说不定。”
“也不知烈帝封了曦月公主什么位份?”视线再度回到手里的奏折上,蓝胜静静等待她的回答。
晗星眉头微蹙,轻轻一叹:“可惜只是一个妃位。曦月姐姐蕙质兰心,那个烈帝实在太无眼光!”
“哦?为夫倒是庆幸嫁去的不是晗星呢。”唇角一勾,蓝胜忽然伸手抚住她脸庞,温热的手指沿着脸线来到樱唇边,轻轻一碰,笑道:“不然可就无法美人在怀了。”
红晕唰地从脸上蔓延至脖颈,晗星娇羞地推搡了蓝胜一下,却不再说话了。
蓝胜缓缓收回手,瞟了一眼车帘外屹立在眼前的王宫,巍峨如山,富丽堂皇,心头倏然升起一股好奇,不知那遥远的赤烈国皇宫又是怎样一番景象呢。
景阳宫里,常年熏着檀香。檀香木何其珍贵,为着她喜欢,宁王不惜重金也要确保景阳宫的用度。
望向铜镜中倒映着的自己的脸,她微昂着头,轻轻抚了抚。谁人不知她年轻时生得何其美艳,尽管诞下晗星公主之后微有发福,但容颜依旧,丰满身形更添风姿绰约,宠冠后宫近十年不衰。
拾起梳妆台上的翡翠蝴蝶耳坠,动作熟练而优雅地戴入左耳中,朱唇轻启:“都这个时辰了,怕是群臣都等得不耐烦了吧?”
晨曦渐渐散去,日头缓缓穿了进来,落在殿内悠然飘着的纱帐上,忽明忽暗。
铜镜中,除了她自己,还映着另一个男子。
“让他们多等一会儿又何妨。”男子立在纱帐后,看不清脸。
何贵妃对着镜子中的自己,无奈地笑了笑:“白宁国普天之下,也只有你敢如此。说吧,一早便先来阿姊这,是有何发现?”
男子自纱帐后慢慢踱出,一身戎装曝露在日头之下的正是何韫。他神情淡漠,维持着军人的冷峻,说道:“那个人已经死了。”
何贵妃站了起来,转身:“当真?”
“千真万确。这一切还要多亏我的好外甥女,没有她的‘推波助澜’,一切不会进行得这样顺利。”
听到那话中夹着露骨的嘲讽,何贵妃面露难色,劝慰道:“晗星的确是冲动了,但好在你准备周详才顺利化险为夷。只是……你寻来的替身值得相信么?”
“她会沉溺其中的。只怕现在要她回头,她都不会愿意。”望了一眼窗外,何韫轻蔑一笑。
人都是贪婪的。
何贵妃心有余悸,仍不放心:“她以前对曦月忠心得很,还是派人多多盯紧才是。”
何韫只得点头,片刻又神情严肃地道:“还有一事,若不是中间出了这么一遭,恐怕我们还自以为高枕无忧。”
“什么事?”
何韫走至何贵妃身旁,附在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不一会儿,何贵妃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你是说,他对我们的言听计从可能都是假的?”
“只是我的推测,若没有他的吩咐,队伍中如何会出现对曦月誓死保护的人?”
何贵妃不禁皱起了眉头,“那些人你可都仔细解决了?”
“人是都解决了,倘若那些人与他定期联络的话,这些日子他收不到消息,恐怕……”何韫沉声道,说话间,有宫女进来通报说晗星公主已经在大厅等候多时。
两人相视一眼,何贵妃摆了摆手,朝那宫女道:“知道了,你出去对公主说,本宫换件衣裳就来。”
眼见那宫女走远,何贵妃叹了口气,回头道:“如此,计划暂且先搁下,这几日我去探探他的口风再行事。”
何韫点了点头:“也好,待会早朝我便向皇上请假三月,静观其变。这三月间我都在玉娆城的别府,阿姊若有消息,可派人去那里寻我。”
话落,两人便一同前往大厅,途中却碰上不顾宫女阻拦正执意闯入内殿的晗星。
“真是胡闹!”
何贵妃一声呵斥,拦着晗星的宫女们顿时松开了手,怯懦地低着头跪在一旁。晗星见到她,连忙状似委屈一般贴了上来,拽着她的胳膊娇嗔道:“母妃,孩儿都等了好久,您怎么才出来。”目光一瞥,这才注意到立在母妃身后的何韫,脸色却刷地白了下来。
“舅……舅舅也在啊。”有意将何贵妃挡在自己身前,晗星瞬间化作一头乖顺的小鹿,缩着脖子道。
何韫盯着她冷淡一笑:“怎么?我不应该在这里?还是应该在牢里?”
“舅舅说什么,晗星不明白……”低头佯装不懂。
何韫忽然步至晗星跟前,微微俯下身子看着她。她这个外甥女生得的确很美,像一朵怒放的芍药花,长着一张天底下男人都讨厌不起来的脸,可是,这朵花早已烂了花心。
“不明白便不明白罢,只是,收好你那些个小聪明。”
晗星抬起头,何韫一席话并无半点玩笑的意思,一身的戎装无形中铸就了一堵冰冷的墙,拒人于千里之外,她向来怕这位舅舅,如今这越发陌生的感觉直叫她心底一颤。
最后,何韫离去前又添油加醋地在她耳畔低语了一句,彻底将她激得面红耳赤。目送着何韫的身影一点点消失在视线尽头,心情久久无法平静。
他说:“不要以为人死了两年前那件事就可以石沉大海。”
两年前……那件事做得天衣无缝,曦月也不可能与人说。
他是如何知道的?
晗星紧紧皱着眉头,连何贵妃唤她半晌都不知。
“晗星,舅舅的话你也不要放在心上,他都是为你好。”何贵妃觉察出她的不对劲,遣退了宫人后安抚道。
“孩儿知道,是孩儿差点害了舅舅嘛。可是孩儿这么做全是为了母妃啊,这么好的机会,如何能放过。”
何贵妃敛去笑容,正色道:“究竟是你替本宫着想,还是容不下她的存在?”
晗星一怔,脑中忽然拂过往昔种种,曦月曾经有多风光,便意味着她曾经受到过多少冷落。
曾经与蓝胜出双入对的是曦月,曾经父皇亲自将蓝胜钦点为曦月的驸马,曾经……
同是公主,为何总有千差万别?
究竟错在人,还是命运?
“只有她不在了,才能真正叫我安心。”她低着头,空中蓦地响起那隐隐的嗤笑声,“十年后,蓝胜成了我的驸马,可是他心里真的能忘记她吗?即便我知道那不是儿女之情,但还是会忍不住嫉妒。”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何贵妃抚着晗星的头,柔声安慰:“也罢也罢,从此不会再有人惹本宫的晗星不高兴了。”
晗星伏在何贵妃怀中,仿若一只受了伤的小鸟。回想起蓝胜至今对她的温柔,是甜腻到无法自拔的毒药,却悉数甘之如饴地饮下,等到毒发那一天,也无怨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