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二〇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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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姑娘救了个人回来。”
消息不胫而走，一夜之间传遍整个村庄。好奇的村民一个接一个踏平了陆离生屋子的门槛，只为“听说个十分俊俏的人”。
芳歌一大早便跑去陆离生那儿一探究竟，不巧被路过的宸歌瞧个正着，被数落了一通“毫不矜持”后，垂头丧脑地到若樱屋子里一阵“诉苦”，若樱只好又将救人细节与她说了一遍。
“那人是不是真长得好看？”
面对芳歌好奇的询问，若樱试着回想昨晚初见那人时的情景。萤萤之火点亮一世芳华，却沉浸在浓浓的血色中，既心有余悸又难以忘怀。但担心芳歌产生不切实际的联想，若樱只轻描淡写地道：“天太黑，我看得不太真切。”
芳歌明显不满如此回答，嘟囔着嘴：“好啊，若樱姐什么时候也变得这样小气了，怕我宸哥哥怪罪？”
“如果芳歌看到的是一个满身是血的人，也许就不会这样说了。”忆起那双绝望的眼神，若樱忽然感到难以名状的冷意，不自主地勒紧双臂。“我不希望你接近那个人，坦白说，我现在也有些后悔，倘若此人并非好人，给孤傲村招来不幸，我该如何面对你们？”
“不会的，”芳歌一怔，随即握住若樱的双手，安慰道，“因为孤傲村收留过的人，都是好人，所以我相信被若樱姐救下的，也一定是好人。”
芳歌脸上洋溢的微微笑容是对她毫无保留的信任，纵是无比天真带着些许孩子气的一番话，也让若樱忽然觉得自己的那些担忧是那么得羞愧。
“话说，宸哥哥难得答应与淑音姐幽会，还被若樱姐撞见，脸色一定很难看。”芳歌想象着那样的场景，心底顿时升起对宸歌报复的快感。
“我也不想……”若樱按揉着额头，忆起昨晚宸歌窘迫的样子，越发觉得自己坏了人姻缘。
“别放在心上，他们也知道若樱姐不是故意的。”
芳歌虽这样说，可是那说笑的语气却更加令人相信说不介意那是假的。之后几日，若樱见着宸歌时，对方总是一脸冰冷，尽管他平日里就是这幅模样，可她始终觉得面对她时那座冰山变得更高更寒。她也没有再遇见淑音，只能从芳歌口中得知两人交往还算顺利。
学堂的课依旧持续着。陆离生为了照顾那个受伤的陌生男子，缺席了好多天的课。起初芳歌还会三天两头跑来帮忙，到最后也没了人影。学堂下了课后，若樱习惯四处逛逛享受完傍晚片刻的宁静再回去，却未再去那个盘旋着萤火虫的溪谷。
自从那日救了他之后，她就没再去陆离生的住处探望过，但有关他的消息却总能隔着墙传入她的耳中。有人说他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也有人说他患了失心疯，整日迷迷糊糊不知道在想什么。
如果真的什么都不记得，对他而言或许是桩好事。
这日清晨，若樱起了个大早，洗了脏衣物拿出门晾晒。远远的就看见一行人提着渔网、鱼钩沿着河岸朝着东面走去。算了算日子，想来是又到了每隔两月出海捕鱼的时候。听芳歌说，每当这天，只要沿着河岸走到尽头就能出了孤傲村。若樱也曾试图沿着河岸一直走，却发现这条河根本没有所谓的尽头，而是一条环状的河，最终能走回原地。但是这条河一直在流动，必定是有源源不断的外水涌入才是。
也许，定下出村的时间并非是为了打渔，而是只有这个时候。若樱忽然想到这点，连忙收拾完手上的衣物，跟在那行人后头，保持着一段不易被发现的距离。
此时此刻勾起了她全部的好奇心，只想知道这条河究竟有什么玄机。
这行人总共有五个，一路上说说笑笑，并未注意到被身后的人跟着。若樱见他们一直沿着河岸向东行，约摸走了一炷香时间后，河水在前面便分流出一股小溪，蜿蜒流向两旁低洼的小沟，顺着小溪的流向望去……熟悉的情景令若樱猛然意识到这里便是那晚充盈着萤火虫的小溪谷。
诧异之间，那行人突然停了下来，纷纷挽起裤脚踏入河中。那河水竟然只没入他们的小腿肚！莫非这里的河床地势特别高？若樱疑惑地看着那几人又继续向前走了几十步，河水却越来越浅，到最后竟仅至脚踝。而抬头看去，呈现在他们正前方的是有着大半个人高的洞口，洞口垂直屹立在河床的入口，就像是河床的横切面似的。若樱不敢相信，原来并不是这里的河床地势高，而是通过洞口从外流入的水流变缓，水量变少，这个洞口才得以显现，平日里水流湍急，整个河床上方蓄满了河水，才显得像一条环状河。
就在若樱恍然大悟之际，那五个人已经微微弓着身子从洞口钻了进去，一个个消失在她面前。
原来是这样。若樱不由得暗暗钦佩大自然的别出心裁，心满意足地转身准备回去。路过小溪的入口时，若樱忽然停下脚步，爬上河岸的至高点向远处眺望起来。
蒹葭苍苍，流水潺潺。清风徐来，水波不兴。好一处宁静致远的地方。
忽然，一抹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身着烟灰色的长袍，腰间系一条黑色的绦带，这样老夫子的装扮整个孤傲村也就只有一人了。若樱跳到地上，整了整衣裳，朝着他所在的地方走去。
他在这个地方做什么？怀着疑惑，若樱拨开丛丛芦苇，长长的花穗和植干交会在一起发出“唏唏疏疏”的声响，仿佛正在打开通向那些未曾经历的时空的开关，一层又一层，视线清晰一下复又变得模糊不堪。她禁不住停下了，但只是一瞬，她又继续撩开面前的芦苇，一步一步，终于，在撩开最后一株芦苇之后，突然刺下的阳光晕眩得令她急忙闭上眼睛。
当她再度睁开，对上的却是另一双既熟悉又陌生的漂亮眸子。他本是卧在斜坡上，听到声响本能地起身支着半只胳膊朝她立着的地方看去，俊美的脸上尽是惊讶的神情，仿佛受惊的小马等待谁来救他。若樱再度疑惑了，记忆仍然停留在那夜看到的绝望而又冷漠的眼神，她被迷惑过又恐惧过，如此大的反差倒叫她不知如何面对。
他梳着整齐的发髻，身着青衣，俨然一翩翩君子。很难想象，这样的他曾经血染衣衫，面容凌乱，宛如亡命徒一枚。
“秦姑娘又在故地重游？”
突然听到声音，若樱猛地回过神，看向立在小溪边的人道：“没想到陆先生也会在这里。”
陆离生哈哈一笑，朝着她走来。
“陆先生真是华佗在世，妙手回春。”
知道若樱所指，陆离生却连连摆手：“老夫虽将他治好了，但是他却什么也不记得了，就连他的名字也……”
“也许忘记了并不是坏事。”说完，若樱找了一处较干净的地方一屁股坐了下来，忍不住又好奇地看了男子几眼。
许是察觉到若樱并没有恶意，男子也不再是那副受惊的模样，一手托着腮帮打量着若樱。这突如其来的孩子气般的举动，使得若樱颇为不自在。
“他除了什么都不记得，还有什么不正常吗？”
陆离生摸了把胡须，故作高深莫测的道：“如你所见。”
“啊？”若樱惊讶得张大着嘴巴，有些难以置信地确认道，“失了忆，心智也回归孩童？”
“他从此能无忧无虑地在孤傲村生活下去，秦姑娘也无需担心他会惹来什么外头的麻烦。对你和他而言，未尝不是件好事。”
男子似乎并没有关注若樱和陆离生的对话，兀自摘下拇指上的羊脂扳指一个人把玩起来，一下嗤笑一下又是皱眉的，看得若樱不由得连连叹气。
“可是没有名字怎么行？”若樱摆着一张邻家大姐姐的脸，试着对男子和蔼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正拿着扳指，微眯着眼仔细地注视着那明媚的阳光落在扳指上发出炫目斑斓的光芒，一脸认真的表情，认真到根本看不出有哪里不对劲。而就在这时，他突然将扳指扣在自己的左眼上，透过扳指朝着若樱调皮地笑了笑：“让我亲一口我就告诉你。”
陆离生“噗嗤”一声没心没肺地大笑起来。对着男子天真无害的俊脸，若樱真是又气又好笑，没好气地骂了一句：“你做梦！”
男子也别过脸，不服气地撅起嘴。
陆离生调侃道：“不如秦姑娘为他取个名字罢了。”
若樱连忙摆手推辞，她才不要赖上这个摊子，取名这种事还是交给德高望重的人来做吧。
几天后，村长炎清召集所有村民，正式介绍了这名男子，并且亲自取名为“炎澈”。炎清大本辈子都没能有半个孩儿，炎澈现在这般情况对他而言就像是突然从天而降一个儿子给他，心中别提有多高兴了。村民们也从来没有对炎澈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歧视，都待他像自家的大孩子似的疼爱。
芳歌对此只是惋惜地叹了一句：“可惜了这样好看的人竟然是个傻子。”
虽然年龄上来讲，炎澈要大于若樱与芳歌，但打从那天见过之后，他就一直对她嚷嚷着叫大姐，“秦大姐”、“若樱大姐”，仿佛一夜之间她一下子老了几十岁似的。芳歌倒是懂得怎么调教，先一步命炎澈尊称她一声“芳姐”，没过几天就叫顺口了。
这样的炎澈自然是要去学堂重新回炉的，然而学堂上的他竟一点也不顽皮胡闹，听得格外认真。素描课上，若樱远远地注视着他全神贯注画画的样子，修长而又干净的手指握着画笔，一笔一画，时而轻皱眉头，时而淡笑。视线不知不觉回到了那个世界……
炎热的夏日，天花板上陈旧的电扇咯吱咯吱地旋转着，偌大的画室中只有少年一人笔直地站着，安静地看着窗外，那干净整洁的白衬衣领子微微敞开，隐隐露出里面的锁骨。少女们则躲在围绕着他四周的一个个画板之后，一面羞涩地观察他，一面低头作画。
她看到自己坐在画室的最外围，画纸上的少年有着朦胧如梦幻般的气质，却只有几条勾勒着脸部轮廓的优美线条……
“时候不早了，大家把画纸交上来之后便可以回去了。”若樱话音落下，几个学生便欢呼着冲出教室。待学生全都走后，若樱开始一张张收起画板上的画纸，待收到炎澈那一张时，整个人就一下子愣住了。
那其实根本称不上是素描，只不过用炭笔勾勒着寥寥数笔，仍旧带着丹青的风格。即便如此简单，但她还是分得清那画中的场景正是那个萤火虫溪谷，而在溪谷的一旁山坡上，画了一名女子躺在上头，漫天的萤火虫萦绕在她身旁……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第二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