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一九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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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离生注视着若樱，那脸上意味深长的神情令人摸不着头脑。而缘于之前种种，“赤烈国”三个字似乎被赋予了某种暧昧不明的意义，仿佛与之纠缠了好几个世纪的光阴，听在耳侧，无法忽略。
“秦姑娘可否去过赤烈国？”
“不曾。”
陆离生遗憾地摇了摇头，望着窗外空旷的田野，眼中充满着对故乡的向往，“赤烈国地处大陆南端，常年春暖花开，风景如画，绝不逊色于白宁国。若有机会，老夫可以带秦姑娘游历一番。”说到最后，转过头，冲着若樱微微一笑。
若樱垂下眼帘，礼貌性地弯了弯嘴角：“陆伯伯的好意，若樱心领。只可惜我早已下定决心，只要村子能收留我一时，我便留在这里一时，恐怕很难有这个福分出去游历一番了罢。”
陆离生面露惊奇：“秦姑娘还这样年轻，竟一点都不向往外面的繁华世界？”
“繁华似锦，却身不由己。若樱看过，便足矣。”
若樱的回答令陆离生有一瞬不知所措。须臾，他突然仰天大笑，似是无可奈何地说道：“依老夫看，宸歌无需再防备秦姑娘会否‘教坏’芳歌，老夫也能回去向村长复命了。”
陆离生将收齐的画纸放置若樱面前便转身离去。
“复命？等等……”
若樱自嘲地叹了口气，收拾好心情，见天色尚早，便打算批完作业再回去。
就着幽幽的烛火，时间仿佛流淌得异常缓慢，沉浸在一张张令人啼笑皆非的画作中，待若樱意识到该看看时间了，抬头方察觉到窗外早已是黑漆一片。
转眼快入秋，走出门外便有几片提前泛黄的落叶缓缓飘下，拂在脸上的风也夹着些微的凉意。若樱打了个哆嗦，提着灯笼低头步入夜色中。
太阳一落山，整个村子就显得格外宁静。远处灯火人家，近处小桥流水，天上的明月落入河面，泛起粼粼波光。若樱边走边欣赏着沿途的夜色，聆听着周遭环绕的蝉鸣蛙叫，原本急着回家的念头也被冲淡了，甚至毅然改变路线，去往从前不曾去过的地方想要看一看。
远处，零星的暖黄色的光芒漂浮在空中，若樱目不转睛的盯着，知道那或许是自己未曾目睹的萤火虫后，兴奋地拨开茂盛的灌木丛，发现灌木丛后的小溪上竟盘旋着无数的乳黄色的光芒，犹如银河中那些璀璨的星星一般，绚丽得令人移不开眼。
若樱放下灯笼，在斜岸边找了一处干净的地方仰躺下，欣赏着夜色中那些冉冉升起的发亮的小虫，仿佛在看一场动人的烟火表演，它们翩翩飞舞的身姿构成一张张灵动的图案。渐渐地，这些萤火虫似乎察觉到她并未有恶意，便大胆地聚集到她身旁，有些甚至停留在她的手上、头发上，远远看去，宛如落入凡尘的仙子，身子都变得透明起来。
忽然，她听见了额外的脚步声，伴随着稀稀疏疏的衣裳摩擦着青草的声音，但萤火虫们并没有因此散去，她又放心地闭起眼睛。直到嗅到风中夹带着的血腥味，她才猛然睁开眼，却直接迎上一对满含深邃与忧伤的眸子，仿佛有着某种魔力，四目交汇的那一瞬间，好像天地万物都为之失去了光彩，深深地陷入其中，无法自拔。
若樱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震耳欲聋。
她忘记了任何动作，只是这样仰卧着凝视着直立的男子，萤火虫弥漫在四周，也照亮了对方的容貌。她不知道该怎样去形容，脑中突地忆起何韫那张掩盖在凌厉军人外表下的妖魅之颜，对比之下，这个男子的样貌却带着三分邪魅、三分贵气和四分俊美，糅合在一起，便是一种美的极致。风吹起他的衣袍，若樱这才惊讶地发现他身上有很多血渍，触目惊心，几乎分辨不出衣裳原来的颜色。
孤傲村才几十口人，她不记得有这样的人。难道也是同她一样，碰巧逃进这个村庄？
风继续轻轻地吹着，那浓烈的血腥味不由得令人作呕。
“……”
男子的声音掩盖在呼啸的风声之中，随之，同样沾染着斑斑血迹的手慢慢抬起伸向若樱，她一惊，连忙起身坐起来，身后却突然传来“噗通”一声，待她回头查看时，那男子已经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探过鼻息确定只是晕过去之后，若樱终于舒了口气，下意识地准备去叫陆离生。可忽然想到这个男子身上的血渍和伤势，却不由得犹豫了。
人，都是有私心的。在不确定这个人是否与白宁国有关系之前，如果救了他，之后等他苏醒后却揭穿了她的身份该怎么办？即便与她无关，会不会引来男子的仇家寻仇，伤及无辜的村民，这个后果谁来承担？
如果换做是芳歌，她会怎么做？想了想，若樱无奈地笑了笑，如果没有芳歌不计后果地执意决定救她，或许她早就在黄泉路上了。对芳歌来说，这是个只有一个答案的事。
若樱将灯笼放在男子身旁，以便之后能循着光亮找到，然后在萤火虫的指引下准备沿路返回。然而，走了一会儿她便发现自己有些迷路了，萤火虫们也不再跟着她，四周黑漆漆的一片，连挪动脚步都显得十分艰难。
忽然，脚底一滑，一个踉跄，整个人失去平衡滚下小山坡，重重地摔在什么东西上面，头晕目眩之际，耳边就听见有个女子的声音惊奇地叫道：“咦，怎么是秦姑娘？”
若樱揉着摔得酸疼的手臂，抬头一看，也蓦地愣住了。柔软的乌黑长发编成麻花辫垂在一侧肩上，微微有些黝黑的肤色，双眼睁大得看着她，两旁散落的碎发被风吹拂得粘在脸颊，像极了被层层花瓣包裹起来的花蕊，那是明媚的秀丽，整个孤傲村再找不出第二个。
“淑音？你怎么会在这里？”
淑音并没有回答若樱，而是有些尴尬地指了指她身后。若樱回头一看，吓了一跳，自己正坐在宸歌的一只手臂上，以至于他无法站起来，也不敢乱动。若樱的腮帮瞬间红了个透彻，也顾不得手臂上的擦伤，立刻跳了起来，朝宸歌赔个不是。
宸歌脸色亦有些红彤彤的，却什么话也没说。若樱又看了看四周，发现此处就他们俩，便心知肚明便再不过问。
“对了，秦姑娘怎么会在此处？学堂回去的方向似乎不在这边。”
淑音的询问让若樱想起来意，连忙道：“我在桥边发现一个受伤的人，正打算回去找陆伯伯，但走着走着有些迷路，然后不小心从山坡上摔了下来……”
“夜里走路没个灯笼可不行。”淑音温柔地说道，随后将自己手中的灯笼交到她手中，“宸歌跟秦姑娘你去救人，我回去让陆伯伯准备一下。”说罢，正要转身回去，却被宸歌一把拉住。
“你一个人，灯笼给你。”
若樱呆呆地看着宸歌又把灯笼交出去，两人为了灯笼的归属权又纠结了半晌，最后淑音终于妥协地拎着灯笼转身离去。
“你带路。”宸歌冷冷的话语将若樱拉回现实，虽然不太适应与他相处时的沉默氛围，但为了救人若樱也顾不了这么多，耸了耸肩，循着远处微弱的灯光走去。
虽说应由她带路，但不知不觉却发现宸歌早就走在了她的前头，时不时还会嘱咐她小心脚下，使得她只能提前告诉他应该向左向右。
“就是那里。”当看到那名受伤的男子仍然躺在原处，若樱顿时松了口气。如意料中那般，宸歌始终皱着眉头，没有芳歌在场，她十分担心他会拒绝。但没想到，宸歌终于还是抬起受伤的男子，没有任何只字片语。
萤火虫仍然飞舞在四周。
宸歌微微侧头，欲催促若樱快跟上，却意外看见被萤火虫簇拥之下的她朦胧的身影。但只一眼，他便别过头，低声道：“快走。”
若樱并不知道，许多年后，当宸歌忆起今日，萌生的又何止是悔意。
宸歌与若樱将昏迷的男子带到陆离生的住处，经过一番诊治才发现男子身上有多处刀伤，头部也似是被什么重创过，陆离生认为他能坚持着走到孤傲村已是奇迹，又或者是什么信念支撑着他不能倒下。等一切应急处置完毕，夜已经深了。
“由于人还未脱离险境，不如先安置在老夫这里吧。时候也不早了，大家都先回去歇息吧。”陆离生劝慰道，望着床榻上的男子，眼神中似是夹杂着对生命的惋惜。
宸歌忽然上前，对着陆离生道：“秦姑娘手臂上有些擦伤，有劳陆先生替她包扎一下。”
听闻，若樱连忙抬手撩起衣袖，这才发现自己手臂上有块指甲片大小的擦伤，伤口还在淌血。
“可能是方才从山坡上摔下来被什么擦着了，我回去自己处理一下就行了。”若樱讪讪一笑。
一时间忽然静得能听见烛火燃烧的跳动声音。
陆离生一双锐利的眸子瞥向正望着若樱受伤的手臂出神的淑音，转而道：“怎么这么不小心，你自己能怎么处理？还是老夫来吧。这么晚了，宸歌就先送淑音回去罢。”
淑音回过神，看了一眼陆离生，点了点头，两人一前一后退出门外。
“难得宸歌没有反对救人，看来，他的心结是解开了。”陆离生为若樱泡了杯茶，坐下来一边为她包扎一边说道。
“其实我本来也有些犹豫。他伤得这样重，可见仇家有多凶狠，生怕仇家追到此地坏了孤傲村的宁静。”若樱抿了口茶，苦笑了一下，“但设身处地一想，如果这样做，岂不是白白辜负了芳歌的一片心意。当时当日，发生在我身上的一切，也许并不比今日的他简单多少。”
陆离生微眯着双眼打量若樱，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姑娘的身世并不简单。
“秦姑娘能否告诉老夫当时发现他的详细情形？”
若樱点了点头，将当时情景全盘告知，只是除去了从他眼中读到的忧伤情愫。陆离生一字一句地聆听，听到不清楚之处还问询问，仿佛这些能够帮助他更好地确诊。
很快，伤口包扎完毕，若樱也正好说完，于是告辞回去。
回到住处，若樱才发现自己衣裳不小心也沾了些血渍，正打算换下时，忽然有什么东西从袖子里掉在地上。捡起一看，竟是个羊脂白玉扳指。
透过烛火，扳指几近透明，如此贵重之物想必是刚才那名男子的吧。这样想着，若樱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带上扳指朝着陆离生的住处走去。
陆离生推开门，见是若樱，微微诧异：“秦姑娘怎么了？是否担心老夫治不好他？”
若樱连忙摇头，递上扳指，道：“这个东西应该是他的，也许对他十分重要，万一醒来见不到便不好了，特意来还给他。”
陆离生注视着那枚扳指一会儿，突然，房中传来什么叫声。陆离生转过头，发现床榻上的人似乎动了动，连忙跑过去查看，若樱也跟了进去。
床榻上，男子的额头尚且淌着冷汗，似乎在做什么恶梦。陆离生拿过热毛巾给他擦了擦额头，就在这时，男子突然一把捉住他的手，张开眼睛，大声喝道：“谁！”
陆离生和若樱都被他这个举动吓了一跳，两人一动都不敢动。男子瞪着眼睛，眼神中尽是难以置信的绝望。这种神情只持续了片刻，男子便又倒下去陷入了昏迷。陆离生看着他身上复又撕裂开的伤口，头疼得摇了摇头。
若樱低头默默地将扳指重新套在他的拇指上，随后与陆离生告辞。
回去的路上，她始终无法忘记那个人刚才的眼神，该是经历了多么痛彻心扉的背叛才能流露出那样绝望的神情……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第一九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