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一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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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后，玉娆城再次严阵以待，只不过这一次是为相迎出访赤烈国的使者。
经历过之前的事，知府陈斯的言行举止便尤为谨慎，他本是老实人，但耳根子软总是听得曹同知摆布，贪赃枉法的事也一样没少做。他从丈人老家回来才得知曹同知被五马分尸，吓得连路都走不稳，连滚带爬地到将军府求饶命。但何韫竟然没有处治他，只是告诫他，今后若还想做知府，曹同知的事便装作没发生过。如此简单的要求，陈斯自然欣然应允。
后来几日，他越想越觉得奇怪。何将军在别府的日子向来是深居简出，不理政事，怎会以贪赃枉法之罪处治曹同知？难道真如坊间传言那样，是为了一名青楼女子？
只可惜，那个燕来阁在他回来前就突遭火袭。那场大火发生在深夜，多半妓女都在睡梦中被烧死了，即便有些侥幸逃脱火海的，也全都因为烟熏入肺不治身亡。除了一个人——燕来阁的花魁，听说她早一步出来才幸免于难。只是如今没人知道她身在何处，有说她早就与人偷偷私定终身，逃之夭夭。
到头来，陈斯虽然满腹疑团，但也不敢求证。
“将军，蓝大人何故延误了两日不说，说好今日日落前到达，眼下太阳都快落山却还不见踪影，莫非路上出了什么岔子？”等了半天，人也累了，陈斯一边擦着汗一边忍不住问道。
何韫微微凝眉，正欲吩咐间，一辆马车及随行数人终于在前方缓缓出现。
陈斯释然，想着接待完就能坐下来好好休息了。何韫神情未变，走向前去，随行的侍卫见状，纷纷行礼。随后，蓝胜一身钴色镶银长袍从马车上下来，见到是何韫亲自接迎，脸上皆是惊讶。
“何将军如此盛情相迎，晚生受愧。打扰将军在别府修身养性，晚生实在过意不去。”
何韫虚扶一把，“好歹也是舅甥一场，你路遇玉娆城，我岂能袖手旁观不尽一番地主之谊？”
蓝胜微笑着连连摇头。
“此行比原计划耽误了两日，路上可是遇到什么麻烦？若是差人告知一声，兴许还能帮上忙。”
“只是马车坏了，劳将军挂心。”蓝胜轻描淡写地答道，随即将目光停留在陈斯身上，漫不经心地问道，“陈知府，为何不见曹同知？”
话落，陈斯冷不丁一哆嗦，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何韫，但见对方亦是侧目盯着他，那眼神中露出的凶光却叫人不寒而栗。
“怎么，你竟然认识曹同知？”何韫好奇地问道。
蓝胜道：“说来也巧，当年晚生正是与曹同知一起上京赶考。”
陈斯擦了擦额头的汗，思忖道：“回蓝大人，曹同知前几日突发心绞痛已经不治身亡。”
“竟然是这样……”蓝胜叹了口气，遗憾地摇了摇头。
之后两人并未再有对话，一路朝着别府前行。陈斯得以松了口气，只是没想到曹同知竟然与蓝胜相识？之前为何从未听他提起？
是夜。
何韫府中设宴，美酒佳肴，歌舞助兴。面对如此盛情款待，蓝胜颇有些受宠若惊。
“成亲当日，将军护送曦月公主和亲而未能喝上晚生喜酒，这杯便由晚生代晗星敬舅舅。”蓝胜突然站起来，举杯恭敬地道。
何韫执起杯盏，点了点头，随后一饮而尽。
“晗星深受阿姊疼爱，素来刁蛮任性，平日里可曾被她欺负？”
蓝胜微微一笑：“不瞒将军，晚生正是被晗星的直言和坦诚吸引。从前她虽有些小任性，但成亲过后，反而变得温柔娴淑，处处体恤下人。平日所言，亦常逗得众人大笑。”
何韫看向蓝胜，心底则是一片冷笑。他大抵还不清楚晗星的真面目，被她那张艳丽的脸迷得如斯田地。往后的日子，何韫倒想看看清楚，他们会如何走下去。
“想必公主府中终日环绕着欢声笑语，羡煞旁人。”
“将军不用羡煞旁人，待将军此次回宫，听闻皇上欲再赐婚于将军。”
“哦？这一次又是哪位大臣的女儿？”
见得何韫有些不悦，蓝胜皱眉：“将军即便不愿意接受赐婚，也应当想想今后。”
“今后？你告诉我，何为今后？”何韫饶有兴趣地微眯起眼睛。
蓝胜顿了顿，方说道：“他日登基……将军总是需要一位皇后。”
话落，房内徒然沉默。良久，何韫爆发出一阵猖狂的笑声。
“哈哈哈——蓝胜，你真是好大的胆子，我何曾说过这些？就凭你方才那些话，我就可以治你罪，即便你是晗星的驸马，我也照样能让你斩首示众。”
蓝胜重重跪下：“良禽择木而栖，蓝某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将军可以将蓝某一席话当做是玩笑，但倘若将军别无二心，那么将军大可以将我捉回禀明圣上。”
何韫看着这个人，蓝胜虽单名一个“胜”字，却总给人与世无争之感。但事实是他一路平步青云，自然不可能真的与世无争。他忽然释然了，曦月曾经喜欢的是这样一个人，他真的不屑。
“蓝胜，若我现在命你杀害曦月公主，你可愿意？”
蓝胜猛一抬头，有些惊诧：“晚生不明白，为何是曦月公主？”
何韫转过身：“我只要你回答，愿意与否。”
沉默。
就在何韫以为他会于心不忍，没有想到，背后终是传来了一声“愿意”。
断了的弦，洒落一地的珍珠。
何韫默默地叹了口气，离开了这场盛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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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海水浸淫着全身，咸咸的海风吹打在脸庞，双手所及除了水便是潮湿泥泞的沙土。若樱努力睁开眼睛，却不禁震惊了。
满目疮痍。尸体遍布，断了的手、脚，血色染满了岸边。
好疼……
她再看自己的一双手、身体和双腿竟全都嵌入了大大小小的木片，只稍一动，那些木片就往肉里深一分。
排山倒海的刺痛令她倏然清醒些许，意识到发生了何事。他们坐的船突然爆炸，随即有黑衣人趁乱想治她于死地，幸得青翼和一帮侍卫保护，但后来遇上狂风骇浪，他们被掀起的巨浪吞噬了意识。
对了，青翼在哪里？沐雪呢？
若樱顾不得痛楚，一个接一个查看身边的尸首，哪怕他们面目全非到令人作呕，吐完后，她就继续接着找。
依稀记得沐雪穿着一身妃红……她这样想着，终于在走了十几步之后看到了——
缺失了下半身的沐雪，一脸惊恐地睁着眼睛望向天空。
“沐雪……”
双腿突然之间没了力气，若樱浑身瘫软在地上。顿了顿，伸出手轻轻地覆盖住沐雪的双目，颤抖的手指一触到那被海水浸泡得发白又无比冰凉的肌肤，瞬间平静了。
平静了，像心口被什么东西撕裂得四分五裂，碎裂了就再无波澜，回归无。
她与沐雪相识的时日虽不及云珠长，但相处的这几个月里她一直尽心伺候，在若樱心底她更像是妹妹。如今看到她这样惨死，心中更是愧疚和悲痛。
四周望去，除了她再无活人，青翼亦不知是死是活，是死尸首何处。
为什么总是她一人存活？
高高扬起脸庞，看看广阔无边无际的天空，任凭泪水在眼眶内打转无数。
生性寡淡，看透人间生死之事，以为生又何哀死亦何苦，到头来却发现自己早已不能作一个旁观者。
若樱擦了擦眼泪，将身上和手脚上的木片一个一个拔出，然后亲手把海岸上的所有尸体用沙土掩埋。
夕阳西下，绚烂的猩红色余光落洒在这些小沙丘上，仿佛天空都在泣血。
若樱静静地凝视了一会儿，随后转身离去。
阳光尽了，凉意明显，海风更是刺骨，加上她身上的伤曝露在风口之下，好几次她都不得不停下来躲避片刻。四处杂草丛生，石岗山峰，她走了很久都不见半个人烟。走到脚下的鞋子都磨破了，眼前的路仍是没有尽头。
这里是哪儿？她并非这个时代的人，一场海浪不知将她卷到哪座小岛上来了，亦或者这里是什么边界地带？怎会人迹罕至如此？
一整晚上，若樱都在走，双脚早已经麻木得失去了感受疲劳的能力。她翻越了好几个山坡，心中期许着越过这座就能看到村庄，然而现实总是一次又一次令她失望。
太阳又冉冉升起，日头毒辣，她几近晕乎，但是她不敢停下来，生怕自己一歇息就再也站不起来。
曾经金枝玉叶的一双赤足，此刻早已是斑斑伤痕。
她不能倒下……不能让恶人得逞，她要活下去……
整整三日，她滴水未沾，任是再强壮的人也撑不下去。到最后，身体的虚弱加之腹中饥饿使得她的视线都出现了幻觉，不小心一个踉跄，错把空地当成石子猛地踩了下去，跌下山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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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胜于将军府中停留了两日，第三日上午启程继续赶往赤烈国。
送完蓝胜出城后，回到房内的何韫脸色突然之间变得极为可怕。
“可有回报？”
隐在何韫身后的暗处，话落的瞬间现身一名黑衣女子。女子一头乌黑长发仅用一支墨色的牡丹挽起，幽幽的烛火映照下，隐约可见半张脸清丽脱俗，然而另外半张脸却隐在骇人的面具下，显得诡异万分。即便包裹在夜行衣下，也能窥得身型曼妙有致。
女子面容冷若冰霜，低头答道：“属下今日至今未曾收到青翼的飞鸽回报。”
女子声音亦是彻骨的寒冷，而何韫浑然不觉，似乎早就习惯了她这般不带任何感情的样子。只是听得消息中断，心中那种不详的预感就愈来愈强烈。
“难道出了事？”随即摇了摇头，似是不敢相信。若不出意外，曦月他们理应到了临海，此时此刻正坐船观海……兴许是飞鸽遇上了恶劣的天气延迟了说不定。
“青翼武功高强，更有数名侍卫守护，不可能……除非……暗算……”何韫心惊，看向女子，“绿璃，传令下去，朝临海沿路搜寻！务必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属下遵命！”
一瞬，绿璃便消失在房中。何韫在躺椅上坐下，向后靠着椅背，手指按揉着自己的眉间，悠长地叹了口气。
会是谁？
会是谁下的毒手？
阿姊？
还是……晗星？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第一四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