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病毒潮》一把草药

4、妹妹,奚庙

　　陈氏在镇子里仅此一户，据老辈人说是当年上山下乡的时候落户到这里，结果就住到了现在也没离开，至于祖宅那边的亲戚已经很久没有了联系，而陈奶奶那一脉除了同镇的姨婆其他早就断了联络，毕竟情谊需要常走动来维系，随着老辈人的慢慢逝去，陈家互相有走动的亲朋好友也渐渐少得只剩下了镇上的那些。
　　说来也怪，大多数古镇里总有几座祠堂，老镇也有数百年的历史，可是祠堂是一座也没有，据说镇上以前有过那么几户大家族，只是这些大户还不待延续几代就都搬走了，于是镇上姓氏杂乱繁多，可真要往上追溯到高曾祖那辈就发现其实镇上的人亲缘关系并不深，大家都是这一两百年内从外地迁来的。

　　剥完豆子，陈奶奶端着菜盆进厨房开始烧火蒸饭，大姑则把剥下来的豆荚壳倒进簸箕，换下围裙，揣着菜篮和钱袋，冲厨房招呼了一嗓子：“我去拿猪腿肉了！”不待家里人的回应便准备去买菜。正巧陈锐和阿泽解决了个人卫生问题出得门来，听得此语直接上前二话不说地拿过菜篮，一幅要陪着上街的模样，阿泽自然也屁颠屁颠地跟在陈锐身后。
　　看陈锐这般架势，大姑也不客套什么显得生分，转身便一块儿出了门,扬手拍拍大侄子的肩膀，忍不住夸赞：“阿锐好久没回来过了，还是这么乖啊，妹妹要是有你和阿弟一样乖就好了。”
　　妹妹是大姑的女儿，只比陈锐小半岁，当初从镇子里考到外面的大学，虽然不是什么重点大学，好歹也是个医科大，但是妹妹闷声不响地就报了中医，等到毕业的时候以她不上不下的成绩自然是没有医院主动来招，她也不打算去找工作，收拾收拾东西就回到镇里当个实习医生兼护士，如今是谁劝也不听。
　　陈锐曾经私下里和她聊过，最终也只得到一句，外面的世界节奏太快，她不适应。在镇子里如妹妹这般想法的不是没有，只是那些都是耄耋老人，便是陈奶奶这般六十多岁也说过想去故宫、长城这些地方亲身看看，这里的年轻人都会离开家乡在外闯荡，长辈也会告诉他们在外结婚生子好好生活，有空就带孩子回来看看，依旧住在镇上的人即使因为各种原因无法搬走，也都想着能离开这里去外面看看，所以妹妹这样不愿意离开老家、以不习惯外边生活为理由的行为实在是让人很难以理解的。

　　买好了菜，大姑让陈锐和阿泽先提着菜篮回家，她去叫姑丈阿尉吃饭，至于妹妹今天值班，卫生所会提供午饭，午饭就不必家去。陈锐爷爷只有两个子女，其一是大姑，其二就是陈锐他爸。
　　有意思的是，镇上人家对于儿子的小名一律叫做阿蛙，女儿都叫妹子，所以常常能听到你家阿蛙、他家阿蛙或是谁家妹子，易混至极。但是如果有多个子女怎么取名呢？这个问题真没人注意过，毕竟这种情况在镇子里还从来没发生过，自然也无需考虑。

　　午餐荠菜汤和猪脚就摆上了饭桌，可惜炉灶大火烹煮的时间尚短，猪脚不够酥烂，陈奶奶阻着众人吃肉，只道下午用高压锅压下再吃，中午先喝点汤便好。果然等到晚饭，肥肉滑而不腻，瘦肉嫩却不塞牙，蘸点酱油下饭正合适，至于啃干净的骨头再吸完骨髓就都扫进木桶里。
　　陈爷爷有饭后一杯酒的习惯，桌上几人便也陪着小饮一杯暖暖身子，冬天里喝得是米酒，后劲不大香甜可口，等到米酒喝完就该轮到杨梅酒，接着就是葡萄酒，这几样一轮四季也就转了个遍，若是自家酿的酒喝完爷爷才会买些药酒代替着，并非嗜酒仅仅因为养生有言一天一杯益于身体健康。

　　二人打算周日下午再回城，于是留在老房子里住一晚，陈家的老屋子其实只占四合院的西厢房三间，除去最外头一间改作厨房，剩余的便是卧房，可算两间半，那多出来的半间是主卧上头的小阁楼，住在主卧的自然是爷爷奶奶，而阁楼住着的通常都是女儿家，陈锐陈泽也只余下中间那屋可住。中间屋子的房顶呈四角锥形，顶部镶着一块脸盆大小的玻璃，白日里光线充足，许是玻璃染上尘土，晚上顶多能透进月光，陈锐和阿泽就躺在被窝里一边看着月光一边絮絮耳语，阿泽把手塞到他哥怀里，脚则被暖乎乎的腿夹着，舒适得不多时便沉沉睡去。

　　第二天上午陈奶奶打理完家务后，闲着无事的两人被喊去帮忙拎木桶，小时候第一次遇到这个场景阿泽还好奇地往桶里看了看，当时见都是食完的禽畜骨头，不禁有些奇怪，那时的陈锐见到阿弟面上的疑惑便告诉他：“这些都是我们吃剩下的骨头，要拿到奚庙里倒掉的，奚庙正院有口枯井，就是装这些骨头的，不过只有大人才能进去，我们这样是不能进去的。”
　　其实当初的说法陈锐也是从大人那听来的，大人甚至还说些类似因为擅自跑进庙里不告诉家长，结果因为得罪神明受到惩罚这般的事例，是否真的存在神明谁也说不准，但是不能够随意进入奚庙确确实实是镇上的一条规矩。即使是现在陈奶奶依旧不许陈锐他们踏进奚庙正院，所以怎样才达到进奚庙的标准陈锐也不清楚，只知道奚庙的庙祝——和阿泽差不多年纪的少年，可以在沙石滩上来去自由，当然也可随意进出奚庙正院，甚至庙里一切都是经他管理，要进正院得告知他一声才行。不过陈奶奶曾经说过，作为庙祝一辈子是都不能离开奚庙的，他管着的是整个镇子的风水，没有人晓得这话是真是假，但是从来没在奚庙以外的地方见到庙祝是事实。有时闲聊镇里的人都庆幸奚庙浅滩所在的护屯溪从不发洪水，便是汛期溪水高度顶多升至奚庙正院的门槛，淹不着庙里也没不到镇子，这不得不让人觉得奚庙实在是有些神通。

　　陈奶奶独自进到庙屋子里倒骨头，陈锐兄弟俩就站在门槛外等着人出来，阿泽好奇得往里瞄了眼，可惜照旧黑咕隆咚得啥也瞧不见，好在镇里的人都习惯了这些个奇怪，即便屋子里没有半点声响传来也不以为意。从庙里出来的人手里都牵着粗绳，绳的另一端系着肥羊，少则两头，多则四五头，陈奶奶出来时也不例外地拽着两头，陈锐上前接过绳子，阿泽拎着木桶，一边家去一边询问羊的来历，奶奶告知：“阿祝说这是今年的年礼，昨天半夜就送到了，他看天色太晚就先搁庙里，等我们倒完骨刚好可以领回去。等等去找杀猪佬把这羊先解决一只，你们下午走的时候也带几斤肉，这么多我和你们爷爷也吃不完，别说大姑，她们家也有两头羊的。”

　　奚庙另一处神奇的地方就在于，它每年都会给镇上的人家备年礼，有时是鱼，有时是猪，还有的就是今年这样的羊，但也不白给，逢年过节镇里添的香油钱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可能是对阿祝有些愧疚和怜悯，除了香油钱以外，老镇对阿祝的所有要求都会满足，虽然大部分都是居民自发就弄好的：庙里装有卫星天线，可上网可看电视；每季都会有好多套新衣裳；柴火、煤炉、液化气灶不论是否用完每月都供应新的……只有一条，身为庙祝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离开那座浅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