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惊鸿编（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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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颜轩现在有点烦躁。
原因有三。一是赶着时间跑去买加餐，一出小卖部，雨点就劈头盖脸地砸下来。他一看天色云层纠葛的啊，估计没有一夜不会歇。哪怕是和气象达人住一起呢，他也没有养成关注天气预报的习惯，只好就近跑到长廊，打算从长廊走回宿舍区，也好少淋点雨。结果雨水就那么几分钟，他要是好好在小卖部里再呆上这些时候，也不会跟洗完头没擦干一样了，还不得不顺便把莫名其妙倒在那里的沈素鸣半拖半抱地弄回寝室。
二就是现在床铺上那个睡得死沉的沈素鸣，虽然目前奇异地没有让顾颜轩产生往常的排斥感，但这种和不熟的家伙同处一室造成的诡异死寂还是让他坐立难安。
三是迟迟没有回寝室的周朔，对于青梅竹马打破常规作息的行为他有点困惑，但更多的是在期盼周朔赶紧来救场。
周朔啊周朔，好歹看在咱们兄弟多年，我有饭吃也分你一口的份上，快点击接收我的脑电波啊！
把擦完头发的毛巾往椅子上一搭，顾颜轩挨不住了，一捞手机要打电话。手指都快点在拨打键上了，门把扭了一下，然后门开了条缝。周朔走进来，完全没有被寝室里沉寂的气氛影响到，心情似乎不错，还不忘带上了门。
这呆子笑得好恐怖！不对！这呆子不会是笑了一路吧！这事太诡异了，汗毛都立起来了啊！
顾颜轩甩掉一身惊起的鸡皮疙瘩，差点就没扑上去：“大爷您终于回来了！我还想着打电话报个失啥的。”“少来。”周朔把书包往椅子上一放，开了衣柜。
顾颜轩看他衣服也是湿的，咋呼道：“外头又下雨了啊？”“嗯。”周朔点点头，挑中了一件，立马脱了校服外套，“开下阳台门，通风。”
阳台门前的窗帘回来时就没顾得上拉开。顾颜轩提着外卖盒撑着个沈素鸣，又是开门又是开日光灯，把人往床上一搁后实在没有去开门的精力了，从大喘气里缓过来，就开始焦虑些有的没的。
现在听周朔这么一说，他也觉得这闭塞了一整个下午的空气实在不怎么样，听话地跑去开门了。外面雨下得颇大，一拉窗帘就可以清晰地看见乌云压阵。雨点子狂轰乱炸般密集，朝四面八方扫射，阳台向外的一半已经氤出水渍，顾颜轩碰了碰门上的玻璃部分，手上热气糊出一片白雾。“这雨下得太夸张了，开个小角怎么样？”
周朔又套了件毛背心，正往贴在柜子上的日历做记号，听到顾颜轩这么说，纳闷地回头看了看。“算了，别开门。把窗开开。” 比起现在，他回来时飘的可真算不上什么。也不知那些庆典上的妖仙们现在是什么情况……想什么啊。周朔被自己开始不断跑偏的念头给郁闷了一把。
二月二，春龙节，百草回芽，万物新生。
顾颜轩正扒拉着窗户看得起劲，那模样看得周朔也有些好奇，捧着热水杯就凑了过去。外头没什么吸引到他，倒是瞥到沈素鸣鞋子也不脱就躺在床铺上有些惊讶。他本来以为沈素鸣是困了，但现在这情况明显不太像。
“他怎么了？”“昏倒在走廊里，我给顺便捎回来的。”
这答案有些出人意料，周朔意味深长地看了顾颜轩一眼。
旁边传来响动，似乎是沈素鸣醒了。周朔循着声音看去，正巧撞见游魂少年从未有过的惊愕表情。“出什么事了？”这样的表情，让顾颜轩也有点慌，生怕是自己无意中搞砸了什么。
对方闭了眼睛，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又释然的放松了：“不，没什么。”得到这样的答复，是在周朔意料之中。但顾颜轩觉得不踏实，非要问明白了才放心：“真没什么事你表情那么吓人？”
这两个人感情什么时候那么好了？周朔也忍不住想问问。
“真没事……”沈素鸣半撑起上身。
“你说的。”顾颜轩不置可否，回自己地盘拎起装外卖盒的塑料袋，“周朔，过来吃夜宵不？给你多带了份。”送上门的，周朔哪能不应。
游魂少年再次躺倒，手臂盖住眼帘，不可抑止地、无声地笑。
落入耳中的不想听的声音，似乎可以拒绝了。
“喂，沈素鸣，你要不要吃？”顾颜轩突然想到什么，停了筷子，转头去问。周朔埋头吃虾饺，只听见身后接着这句话就是一阵起床的动静。
今天这两人都不对劲……周朔低头暗笑。
这场无声的、欢喜的滂沱大雨大概还要下到明日，不把每一片蒙尘的叶冲洗尽，便不会停止吧。
夹杂在倾盆大雨中，远方的龙吟声此起彼伏，飘飘缈缈。周朔往边上挪了挪，给沈素鸣空出了个位子。
龙神和妖精……总觉得，今后的日子免不了要和奇怪的事情牵扯到一起了啊。嘴里嚼着肉馅，顾不上其他的周朔此时一定没想到，自己上铺的被子上已经有了所谓的“牵扯”。
以至于当他发现那封褐色信笺时，还以为是宿管阿姨替他捎回来的信。周朔想不出谁会这么有情调的用信笺联络他，他没有立即拆开，反复将信封正反面都看了好几遍，可是很不寻常的是，这信封上没有任何信息，甚至连他的名字都没有。封口用了火漆，上面敲了个“张”，周朔猜想这写信的人大概姓张，脑海里搜索了几遍想的起来的人名，符合条件的却基本没有可能特意写信。
——何况刚刚从二月二的庆典上回来，这莫名其妙出现在他床上的信，怎么想都有问题吧？
周朔探出身看了看，顾颜轩和沈素鸣两个都拿着脸盆出去洗漱了，寝室里只有他一个。周朔犹豫了一下还是拆开了封口。
折成三叠的信纸光从外表看就很不正规，像是写信人随手拿的用过的废纸，把字写在了反面空白处。他展开来粗略扫一眼，是钢笔字，潦草得很，有些笔画连在一起辨认困难。展开的同时，里面也掉出一张名片大小的卡纸，制作很精良，蝇头小楷罗列其上，周朔凑近了仔细看，那些绕来绕去的文言总结下来只有一句话：江遗的张家通过不知道什么途径感知到了周朔看见妖怪的力量，提醒他年满十八后去做登记。
敢情所有撞妖的人都需要登记在册。周朔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在一天之内遭遇了两次挑战。
他揉了揉额角，甩掉这稀奇古怪的念头，试图集中注意力到另一个大问题上。信函上所自称的江遗张家……其实也并不陌生。在他逐渐回归的记忆片段中，也有那么些线索存在。
老茶客说的故事，还有年幼的时候因为好奇询问爷爷而获得的回答。
只言片语里是一个几乎隐世独立的大家族。
彼时周老爷子在院子的枫树下摆了张棋案，左右互搏。周朔趴在案旁，眼前黑白对峙，脑子里盘旋着茶馆里的闲言碎语。
“爷爷。你知道隔壁阿婆说的张家吗？”
“张家啊……你总会有机会碰到的。”周老爷子摸摸他的头，又像是因为有趣开玩笑道，“张家都是些偏执的疯子，见到了一定要躲得远远的啊~不然就会被抓走啊！好可怕啊！一大家人全是面无表情啊！可怕死了！”还故意缩紧肩膀，做出一脸惶恐的模样。没句正经的。
憋笑憋得脸部肌肉都扭曲了，想相信也有难度。
以周朔现在的判断力来推测，得出的结论是张家是个传统封闭的家族，与妖怪之流有着莫大的关系。一想到既然妖怪是真实存在的，老茶客们念叨的故事难道也多半有出处？周朔隐约觉得自己忘记的小时候应该会很传奇。
那么……这上面又会是什么？把卡片搁置一边，周朔拿起信纸细细辨认。
『给未来的同行者：
抱歉，收到情报时本人正业务繁忙，用纸不讲究也是没办法的事，内容认真起来才比较重要，对吧。我是张家门下的书人，目前是代理江遗地区杂务的临时工。因为情报太粗糙，未能了解阁下身份，不知道阁下是否明白自己身上出现的【鬼见】的能力，信下附有尽量简洁的说明。为了确定阁下具体方位，若不能在原地久留，请将纸人随身携带。
不日将前来拜访。若有疑问，即可当面问答。
楚程
PS.鬼见——看到别人看不见的妖怪
书人——一种职业
（仅供参考）目前该做的事——和往常一样，看到当没看到』
这说明略不负责任啊……还有纸人？周朔愣了愣。哪来的纸人？
周朔捏着信纸一角抖了抖。也说不定就是双层的，抖抖就掉出来了……掉出来了。
纸人确实掉出来了。或者说，掉下来了，从信纸上掉下来，留下了一个人形的镂空区域。纸人的轮廓不很细致，配上材质上乱七八糟的笔迹，轻飘飘地落在被单上，显得有些可笑。
周朔也没有多想就要去拿它。手指刚碰到，那玩意就动了一下，周朔反射性地收回手。那纸人还在扭动，像是要从被单上立起来，手脚摸样的四条细纸着力，身子弹起，晕晕乎乎地在周朔面前绕了几个来回，定在他手背上。
顾颜轩这时嚷着什么进了寝室，沈素鸣跟在他身后，面上似乎有些无奈。看样子是又吵起来了，果然之前的感情好只是错觉吧。周朔也有点无奈了。
顾颜轩随手把面盆一放，从抽屉里掏出PSP。“大少，不下来来一盘吗？”顾颜轩朝周朔晃了晃手头的PSP。
“不了。我看书，你找沈素鸣吧。”周朔一把拍扁手背上挠头骚腰的搞笑纸人，塞进裤子口袋，舀了枕头边的辅导书在面前摊开。
不日前来拜访……这话有些麻烦。周朔瞥一眼那多了好大一个洞的信纸，放下书，粗略折几折，和卡片一起塞进了原信封。
“我勒个去！周朔！”刚拿起书没多久，底下顾颜轩又叫开了，听声音凄惨无比，周朔只好探身出去。“这小子简直太神了！完爆哥哥我啊！快救命！”
周朔给顾颜轩夸张的动作逗乐了：“手太短，救不了。”顾颜轩一脸不敢置信。
这表情大大取悦了另外两个人。沈素鸣又拿下一盘，展示给顾颜轩看：“看，新纪录。”
顾颜轩面上实在太精彩，周朔看着看着几乎就要笑出来。青梅竹马实在太有趣，和记忆里一般无二的天然直率。其实这个人压根就不知道变化吧？他有些作弄意味地这么想。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惊鸿编（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