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者》豆腐娘

9、chapter 009 孽缘人

　　有缘擦肩而过，无份互不相识——题记。

　　被包场的酒吧里到处是恣意释放情绪的人们，觥筹交错，放浪形骸不在少数。酒酣之余，不时有人醉态百出，引爆小范围的骚动和爆笑。舞台上邀请的乐队嘶声烈吼，拥挤的舞池里，人人千方百计扭曲自己的身体或与别人缠绕，说是群魔乱舞也不为过。在情绪计量表会爆炸的这里，不需要理性和矜持，只有释放、释放、释放。

　　在普通人眼中，这里有美酒佳肴，更有美人散发出诱人香气吸引他们追随，情绪是无尽的快乐、自由、放松。

　　在裴双眼里，这里是巨大垃圾场里又一肮脏的厕所。无数情绪垃圾被当众新鲜产生，吧唧掉落在地上，粘稠的黑长身体蠕动，被欢闹的人群踩踏和拖拽，可怖的人脸面带不同情绪，寻找下一个可以吞噬它的人。PARTY主人请了过百名客人，产生的情绪垃圾厚厚堆叠成浅池，高度足以浸没到他们的膝盖。浑然不觉的人们完全不知道，他们现在犹如被推入蛇坑的祭品，每个人身上缠满令人作呕的软滑长细条物，这些东西正觊觎从口、耳朵、鼻孔等钻入人体内部。

　　活了25年，他已经习惯性忽视周围恶劣的环境，安于生活在无法逃避的巨大垃圾场。但是直面过去避免的人群聚集处，裴双还是不免皱紧双眉，在外人眼中更加难以接近。

　　无处不在的情绪垃圾倒是小事，就像是人总有生理习惯。但厕所不干净会滋生各种损坏人体健康的病菌和生物，这里也同样。

　　“既然他坚持要留在这里，我先打扫干净再走。”

　　微抬眼皮瞟向某个方向，裴双专注于手中的翻绳游戏。

　　一个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小家伙，好奇于裴双周围的干净，站在情绪垃圾河的边缘，歪着脑袋盯了许久，终于按捺不住，爬下垃圾山，顺着吧台边缘爬到桌面。它敏锐的感觉到，这个人类本身就有一种不同于人族的味道，从自己蹲坐在翻绳的双手前，这股味道害它不停打喷嚏。而且……它扭头看向酒吧进门处，以前会陪它们族玩的很多其它种族同伴，密密麻麻的挤在角落不敢过来。原因是人类双手间用绳子组成的图案！

　　都是这个害它不能跟伙伴玩！

　　小家伙愤怒的哇哇叫，伸出稚嫩的爪子，爪前是锐利的指甲挠向红绳，刚触碰到便激起雷光几下。

　　“嗷？嗷？！嗷嗷嗷！”小家伙的爪子瞬间被一团火苗由弱变强侵蚀。

　　裴双眼明手快的拿起水杯临空倒了几滴，还保持翻绳状态的他用右手小指头摸摸小家伙差点烧焦的小爪子，同时默念几句。眼睛里鼓满泪水的小家伙忽然觉得钻心刺骨的疼痛消失，好奇的睁大眼睛，想越加靠近这个奇妙的人类，却被奔驰而来的爸爸一爪子抓走，飞跃遁逃。

　　“难得见到好奇心这么重的小酒鬼。”裴双嘴角微弯，余光漂移。

　　小酒鬼和酒鬼爸爸坐在一个已经喝醉不省人事的人旁，酒鬼爸爸顺手一抓，就从烂醉如泥的人鼻息前抓到一片淡白色的东西递给孩子，小家伙开心的张大嘴吃起来。这片淡白色的东西是用酒气和人气混合而成，是酒鬼这种物种最喜欢的食物，它们也喜欢酒糟，偶尔也会去人类家中偷酒喝，属于危害不大的一种精怪。最多人类被吸取了太多的人气，隔天头疼晕眩，休息一天就好了。

　　麻烦的是其它东西。裴双专注于翻绳，他正在跟酒吧门口的某个东西谈判。

　　啧！在他周围转了许久的霪虫寄生者靠过来。

　　“你喜欢玩翻绳？一个人玩没两个人好玩，我陪你。”自信的男声显示他并不认为会被拒绝，直接坐在裴双身旁的椅子上。

　　裴双皱眉，他看到几只在此人身上寄居的霪虫不怕死的飞过来。

　　霪，意思是“久雨”，音通“淫”。霪母虫是一种外形类似蜘蛛，有八个硕大的黑眼珠环绕身体，腹部有袋，里面就有无数霪虫。霪虫出生后会成百上千的寄居于喜欢滥交的人身上，如同漫天的雨滴一样多，故有此名。霪虫寄生者一旦找寻到他觊觎的目标，一些霪虫会从对方的耳朵里飞入，影响对方思维，继而答应寄生者的邀约，共同产生霪虫喜欢的食物。一般三到五回霪虫群体会完全成熟，成熟后就会被诱回霪母虫，成为对方的食物。

　　恶心的东西，竟敢打他的主意！

　　在普通人眼中，裴双看都没看搭讪的人一眼，拿起水杯往外泼，吓得对方连忙闪开，才发现刚才不是对着他的方向。

　　“没拿稳，换一杯。”空杯压着五十元钱币往旁边推，裴双低头继续玩。

　　身材傲人的美艳调酒师朝脸色铁青的寄生者耸耸肩，没拿钱，重新换了杯鸡尾酒放在纸币上。“我请客。”

　　裴双没反应。

　　她嘟起丰润的红唇，朝裴双抛了个幽怨的媚眼，等了几秒，在其它客人的哄笑声中故意做出个假哭表情后，不气不恼的爽朗大笑。“我魅力不够。”

　　“我看不是琳姐魅力不够，是有人眼睛瞎了，什么都看不见！”

　　“谁的醋瓶打翻了，好酸！”

　　“怪谁？！你天生没有别人那张脸，那睥睨众生的气质。要有这两样，不需要做什么，就算玩现在小孩子都不玩的翻绳，就有大把的人前仆后继。”

　　充耳不闻自己引起的话题，裴双双手间的图案定格，这些东西答案遵守他的要求。松开手指，图案恢复成一根红线，留下一百元钱，话题中心径直起身离开。

　　“喂，你的钱！今天晚上的消费都由……”调酒师的话戛然而止，她忽然明白，对方或许真的没看到她，也没听见她说的话。

　　“陆正。”正欢闹的小团体因一声轻唤而静默。

　　随着裴双的靠近，陆正明显感觉到酒吧内众人的关注点移到他身上，还有身边朋友们不明情绪的视线。

　　原本就十几人挤在六人座上，陆正左瞧右看，身边朋友没一个让座位给裴双。

　　“暖暖，你坐我这边。”既是陆正的合作伙伴，又是裴双和陆正共同大学师兄的方山清笑道。

　　紧贴陆正左手边的女子满脸不愿意，等裴双已经无视众人，包括他和陆正共同的大学师兄，绕过玻璃桌，双脚挤着陆正的，她才气呼呼的起身。

　　“裴双，我跟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权哲波，是RG品牌的首席设计师……”陆正右边的男子双眸含笑。

　　无视陆正左边空出的位置和密友的介绍，裴双弯腰，温热的手掌拉回陆正伸出的右手，在骤然僵硬的气氛中，非常专注的轻拍好友身上，好像对方身上沾了灰尘。

　　“我就知道！他根本……”

　　“暖暖！你少说几句。”

　　“裴双。”陆正脸色骤变，抓住裴双的手，对上同居人疑惑的视线，努力挤出笑容。“我有朋友介绍给你认识……”

　　“不需要。”裴双断然拒绝。

　　局部温度顿时零下，在所有人受不了的要爆发时，裴双却露出令酒吧内喧闹人声顿消的笑容，他形状诱人的薄唇靠近陆正的左耳垂。“我先回家，你早点回来。”说着伸手轻捂对方的脖颈，描绘项链的轮廓。“任何时候不要取下。”

　　说罢，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在快要走出酒吧门口时，才有人如梦初醒，有个胆大妄为的更是不怕死凑上来，刚冲裴双说了几个字，就凭空被不明东西绊倒，面朝地面重重摔在地上，手指差点碰到裴双的脚后跟，在众人爆笑声中抬头，却连对方的背影都看不见了。

　　“哇唔。”权哲波很受震动，好一会儿才能说话。“真是、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我这才算是真的明白‘我的眼中只有你’这句话的意思。”

　　“对不起，哲波。裴双他性格如此，不是特意针对你。”陆正焦急解释。

　　权哲波环顾四周，一脸了然。“我很清楚他不是特意针对，他对谁都一样。”顿了顿。“除了你。”

　　“作为朋友，我还是要多嘴几句。虽然他对你异于常人，但如果他不肯为你做什么改变，你们长不久的。有的时候，长痛不如短痛。”

　　“我跟他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我不清楚他，但我还不清楚你？”

　　“……”

　　“你在乎别人的视线，不喜欢特立独行，厌恶生活于聚光灯下。以前我一不明白你为什么选这行，二不清楚你为什么会有他这种朋友。以前听过不少你们相处的方式，刚才也终于看到了他，我一下子就找到问题的答案。”

　　“你付出太多，完全奉献，但他能回报的太少，这种不对等的关系所带来的幸福，你能忍一时，真的下定决心去忍一世吗？”

　　陆正看向酒吧门口方向，久久不语。

　　“记住我们的约定。”走出酒吧转入无人小巷的裴双站定，抬头，他面前有个近三层楼高的生物，硕大柔软的肚皮上长着无数人的脑袋，面容痛苦狰狞。这种东西存在的地方，哪里就容易出现意外惨剧。

　　生物点点头。

　　裴双两指间夹着一道燃烧的符纸，同时咬破手指让血滴在火焰上，生物站在烟后满足的吸着。连着烧掉几张符，他的脸色苍白，额头布满汗珠，对方才心满意足的踩着重重的步伐离开。

　　拉高帽子，带起眼镜，从口袋掏出口罩戴在脸上，裴双捂着鼻子快速行走于肮脏到即便惯于漠视也无法忍受的世界。

　　只因他看的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