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者》豆腐娘

4、chapter 004 不归人

　　万家灯火中，满身疲倦的你，眼中只有那盏微弱的灯光，与心中的烛火映照，奔跑吧，奔向等你归家的人——题记。

　　傍晚时分，雨停，车窗半开，清新干净的味道于夜风中扑面而来。南竺区花卉植被设施远胜于其它，青翠的树叶托着透彻的水滴，在路灯的照耀下闪耀光芒。今日巡逻的区域包含大名鼎鼎的植物园，去拍照的小区也是有名的景观小区，像是旅游般令人目不暇接的一日，在开往回市中心高架的路上，袁战三人默契的保持沉默，用静谧送别雨后的南竺区。

　　“Baby for all my life,don't you know that it's true,I'm living to love you,so Baby don't think twice……”

　　低沉的女声婉转吟唱，虽然听不懂歌词的意思，袁战用并不发达的音乐细胞确定，这绝对是首情歌。一首跟他们三人八竿子打不到一块的情歌！

　　“什么东西作祟？”袁战无声无息拔出一把半臂长军刀，急刹车后车停瞬间把孟衍抓到身旁，某人瞌睡全消，睁眼表态。“我醒的。”

　　“……”

　　“是我手机。”裴双反常的到处找东西，久寻不到，竟然焦躁起来。

　　“你衣服在地上。”袁战冷静的说。

　　裴双头也不抬的立刻下蹲，从掉在地上的衣服口袋掏出一只手机。眼尖的袁战立刻看到手机屏幕显示67个未接来电。

　　“……”的确经常听到乾组后勤同事抱怨裴双手机总是静音不接电话，不过很像他会做的事。

　　这只手机被裴双随意的扔到一边，又从口袋掏出另一只看起来就很贵的，袁战又眼尖的看到“陆正”两个字在屏幕跳动。

　　“你回来了！”裴双笑。

　　危机解除，重新开车的袁战余光见孟衍面对他不停揉眼睛，嘴唇微抿，把椅背上的外套扔过去。被衣服罩头的孟衍动作定格，好半天才慢吞吞的把衣服一点点扯下，迷茫的眼神从他双眉下两道很深的沟壑中传出，顿了顿，又慢吞吞的把衣服对叠，对叠，再对叠，直到团成一个球状，满满的抱在怀里，然后毫不客气的把整张脸埋入衣服内，舒服的叹了口气。

　　睡痴的本能是绝顶的。

　　袁战无奈的摇头，怀里有东西抱着，就算孟衍履行跟他的承诺，保持手和背部不依靠支撑物的姿势也能睡个舒服觉。白天很努力，虽然高难度姿势也能睡着，心虚的为表示没睡觉还时不时突然插话证明，种种举措让他实在头疼，但……算了，暂且放他一马。

　　回去的路上要经过高教园区，袁战远远望着那方向的天空，依稀辨别胎孢子山的轮廓。

　　“我知道他既是你公司的大客户又是你的朋友，但是他跟我没关系，凭什么他请你们吃饭想到我，我就必须去。”裴双突然调高音量。

　　袁战皱眉，余光见前一秒鸵鸟埋沙坑姿势睡觉的孟衍，猛然抬头，睁着迷茫的眼睛望向他。“没事，睡吧。”顿了顿，偏头。“你小点声。”

　　后视镜内的裴双抬眼朝孟衍方向看了看，降低声音。“你出差的这些晚上？我还不是跟你在的时候一样。只是最近没什么工作，我一般到点下班回家，晚饭都是在老地方打包带回去吃，随便干点什么，到时间睡觉，隔天起床上班。”

　　“我晚上都在家……他们到家里来没人？哦，我是有听到好几次门铃声没去开。为什么不开门？我为什么要开门？是他们不请自来。”

　　“打我电话？是陌生号码我就没接。为什么不存号码？我为什么要存，我跟他们又没什么关系。如果真的有急事，他们来家里没人，大可打你电话，你再打给我不就结了，干嘛非得记他们的号？”

　　“我不觉得我的生活状态有问题。”裴双的脸黑的已经快滴出墨来，表情扭曲到极点，袁战好几次都觉得他要发飙然后直接挂电话，但他竟然还在忍耐。

　　这完全不符合裴双的性格。

　　袁战心里越来越好奇现在跟裴双通电话的人。很明显，裴双每天回的家，是跟这人一起住的地方，而不是他原以为的裴双父母。

　　“怎么？”突然孟衍的手抓住他的胳膊，袁战侧脸询问。

　　“往左开。”平日里连将眼皮分开都做不到的孟衍，不知何时完全睁开。褪去睡意后的眼眸，犹如常年浓雾笼罩的湖面，在某天遮蔽云层消散后，晴天太阳直射，湖水越是清澈，反射出的光芒越是亮的可怕。

　　袁战瞳孔剧烈收缩，沉默着转动方向盘。他们已经开到高教园区附近，学校的指示标志处处可见。

　　孟衍不是每次都很肯定往哪里走，不确定时他会四处看看，依稀觉得眼熟就先开过去。有的时候特别陌生，他会下车，几条路都看看再决定。开进这条路后，半道返回也是有的。这样兜兜转转近1个小时，他们还在高教园区附近。

　　“就是这里。”四处张望后，孟衍浅浅的笑起来，露出左脸颊的半月酒窝。

　　袁战缓慢的开在这条路上，这条路很安静，人行道两旁都是学校校区的墙壁，几盏稀疏的路灯和树木，更是让这条一眼能看到头的路显得格外的孤寂。

　　开到一半，路边某棵树木笼罩的阴暗处吸引了袁战的注意，他盯了许久，突然停车，问身旁四处张望的孟衍。“胎孢子在遇到危险的时候，才会把孩子吸入自己的核中？”

　　“是的。”

　　“那孩子出了什么事？”

　　顺着袁战指的方向，孟衍眯眼睛盯了许久。“这孩子叫杨郑宝。”

　　很明显父姓＋母姓＋名字的取名方式，会刻意这般给孩子取名字的父母，往往感情融洽，明明是男孩却取名为“宝”，更是体现他们对爱情结晶的珍惜。想到城市里家家户户大都是独生子女，加上这孩子面相和精神气透出的性格特征，袁战已经初步判定这孩子是蜜糖罐里养大的城市娃。

　　“你认识？”

　　“嗯。他离家出走。”孟衍很自然的说道。“我们要带他回家。”

　　袁战审视眼前似曾相识却又有些陌生的孟衍，他的语速依旧不快，但缓缓道来，却有种从容不迫的自信感。眼睛依旧时不时的眨动，但睡意的迷雾散去后，眼眸湖泊反射出的光芒亮的让人不能直视。

　　“够了！翻来覆去钱钱钱、工作、人脉、人生规划、价值，你活的不累我嫌累！”终于爆发的裴双掩盖住了孟衍接下来说的话，发脾气的瞬间，跟他同车的孟衍和袁战都明显看到他脸上浮现浓浓的懊悔。

　　在短暂的沉默后，裴双的语气跟他的精神都变得很虚弱。“我跟同事在一起，不方便讲太久电话，有别的事吗？没事我先挂了。”

　　“今晚？应该要晚点下班，临时有点事情。你来接我？不需要，我可以自己回去……你别多心好不好。比方我，是你跟师兄一起创办的公司，你的客户和同事我几乎全都见过面也吃过饭，但我不是也没去过你的办公室，也不清楚你们公司在哪里。我公司在哪里，这种小事情你也完全没必要知道。”

　　“我会尽量早点回去。”终于挂电话的裴双烦躁的扔开手机，换位到袁战那边，用手指叩击玻璃窗，指节每次落的地方，刚好是从窗户看到孩子的位置。“怎么接触他？直接过去他肯定会跑，还是我先过去把他捆住再想办法劝说？”

　　袁战看低头发呆的孟衍，没说话。

　　“怎么？”疑惑的裴双回头。

　　孟衍依旧发呆，袁战尴尬开口。“你……”没事吧？

　　“你先。”孟衍抢话。

　　裴双点头，下车前奇怪的看了眼两人。孟衍无言的摇摇头，紧接着慢吞吞下车，袁战顿了顿，从车上一跃而下。

　　孩子约莫13、4岁，已经有1米6左右，瘦高瘦高，身上穿着靛青色校服，背着黑色运动双肩包，脚上一双白色蓝纹经典款三叶草运动鞋，周身有着符合年龄段的朝气，眉宇间有几分不屑和自我，正是叛逆期孩子们的特点。他没有注意到三人的靠近，专注的低头看地往前走，快要出树荫的时候像是害怕什么似的戛然而止，转身往回走，又突然停止，就这样在一米长度线上来回走动。

　　越走近袁战心越惊，甚至裹足不前，不敢再近哪怕一步。

　　淡奶白色的核牢牢裹住孩子，而胎孢子外围原本透明粘稠的胞衣，在远处望时溶于阴影中看不清楚，近看才发现，原本以为是粘稠孢液内，细如蛇型人脸情绪垃圾密密麻麻的充斥，太过拥挤而互相缠绕，滑溜身体互相摩擦时发出嘶嘶的声音。仔细再看，唯一还干净的核也危在旦夕，薄的似乎一穿就会破的奶白色核膜上，无数人脸无一例外面朝孩子往前挤，在膜上压出一个个扭曲的人脸印记。袁战似乎能听到他们全部用牙齿啃咬薄膜的声音，咔哧、咔哧。

　　一小股冷寒麻意从尾椎骨攀爬到后颈，袁战握住军刀的手掌心微微出汗。他还记得培训时的学到的知识里有一条内容，一个人如果接收过度的情绪垃圾，就会有反社会倾向，或者自杀，亦或是致疯致傻。但是人被动接收过多的情绪垃圾是很少见的，往往是反社会、想自杀或者本来精神有问题的人散发出一种精神波动，会吸引情绪垃圾主动游向他们。

　　所以说，这孩子本来有自杀的倾向，吸引情绪垃圾堆叠，一旦让它们突破核内被身体吸收，很可能直接实施想法！就算阻止自杀，才13、4岁的孩子又能有多大的意志力抗拒这些情绪垃圾带来的负面力量？！

　　必须要立刻、马上赶走这些情绪垃圾才能救孩子，胎孢子只能撑很短的时间！

　　可是……

　　孩子没有察觉到他们，但是随着他们的靠近，人脸蛇身从休眠中开始蠕动，越来越多的蛇体快速互相碾压滚过，发出的沙沙声不绝于耳。更因为这些肮脏垃圾的活跃，摇摇欲坠的核膜被挤动的越来越强烈！如此又如何让他们敢动弹继续惊扰这些臭虫！

　　“啊——”来自腹腔传出的声音有着不容忽视的庄严感，袁战余光见到地面上多出一条红色细线如蛇般游向污染的胎孢子，尾部拉扯一个食指长的纸质小人，随笔几画，大致服装和发型、眉眼都跟孩子一模一样。只是眨眼间，红线已经钻入胎孢子，跟那群垃圾人脸蛇混为一块直至不见。

　　轻轻空气炸响之后，人脸齐齐后退，撤离核膜一厘米，而纸质小人已在核内贴着核膜朝外，红线的另一端缠在孩子的右手手腕上。

　　袁战侧头，这才发现裴双不知何时在张开的左手掌心用红线绕出一个神秘图案来，五指指根部都有2、3圈红线作为固定，支撑掌心图案保持形状不变。掌心和绳图的中间，一个跟刚才一模一样但什么都没画只是额头有一红点的纸质小人躺于此。

　　“杨郑宝。”孟衍轻唤出声。

　　孩子木木的，没太大反应。

　　“杨郑宝。”裴双的语气极为严厉。

　　孩子呆呆的，依旧无声无息。

　　“杨郑宝。”袁战紧接着喊。

　　孩子慢慢抬头，目光与袁战重合，顿了顿，脸上突然露出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