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者》豆腐娘

20、chapter 020 无情兽

　　我与你的纽带，如若是我一厢情愿，又能存在多久——题记。

　　十年未见，许晓却一眼认出裴双，心情顿感复杂，不自觉回忆起过去。

　　男孩多晚熟，初中时多半是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独有裴双是异类，得天独厚的容貌和特立独行的气质，轻而易举吸引方圆百里从5岁到50岁的异性。每天放学都有慕名而来的学生徘徊在校门附近，总有其它年级和班级的女孩子借故到班里就为偷看他一眼，就连看门的大爷和校外摊贩都知道他。自己也亲眼见到暗恋的音乐老师，在走廊与裴双擦肩而过时羞涩回望。

　　裴双像是凤凰掉进了土鸡窝，鲜明的存在对比，更令当时还是满身杂毛乱膨的小鸡仔们骚动不已，他也是其中一只。发现音乐老师也对裴双有好感后，他恨得牙痒痒，多次幻想自己把人给踹进泥潭里。如此显眼必然招人嫉妒，偏偏裴双性格冷漠，是个独行侠，总是冷冷的无视人，显得与世界格格不入。无怪乎经常有技校老大、校外混混或高年级的头头要教训他的传闻，初中三年谣言不止，裴双以优异成绩顺利毕业。不少人曾亲眼见过他赤手空拳打败20多人却毫发无伤，却从未有证实的消息证明他曾经被谁真的教训过。

　　不要迷恋哥,哥只是传说,哥虽然不在江湖混,可到处都是哥的传说。

　　这句网络名言很适合裴双。要知道他高中时期偶尔闲聊，还有人会打听裴双，偶尔回学校，学弟学妹们间还流传他的谣言。许多人关心其毕业后究竟去了哪里，各种小道消息都有，但都被证实子虚乌有。同学会时总少不了谈起这位明星人物。初中毕业典礼，是许多人见到他的最后一面，而后仿佛凭空消失，再无踪影。

　　没想到这么多年后，竟然在杭州意外碰见。

　　许晓不由得感叹老天依旧非常偏爱裴双。褪去最后一丝稚气，裴双的耀眼程度胜于以往百倍千倍，才会在刚踏入餐厅的瞬间，所有人鸦雀无声盯着他看。他穿着深V的长袖白衣，胸口是满刺绣的虎头，活灵活现。裤子是深海蓝，看起来简洁款型却不好形容，一个字形容是“潮”，二个字注释是“时尚”。脚上是跟裤子风格差不多的露脚凉鞋，头发乱的很自然，却比刻意造型还适合。不少大妈绿油油的眼猛盯裴双的胸口，深V领虽深却窄，恰到好处的露出两块胸大肌间明显诱人的线条，肌肉厚度适宜，看着就知道摸上去手感绝对极致。完全露出的脖颈，和随意扎起袖口而显露的手腕部位，皮肤紧凑，肌肉结实，没有半点松弛，不夸张却蕴藏不可小觑的力量。

　　摸摸未到中年却鼓起的小肚腩，富态的许晓像初中时干瘦的自己，又一次嫉妒了。

　　正是五一长假，这家五星级酒店注满各地游客，位于闹市区，周围不乏好吃好玩的地方，大多人都会出去吃。现在晚上8点左右，早就过饭点，又选择在酒店自带的餐厅吃饭，难道裴双也住这家酒店？

　　想到同行的好友们，许晓头皮发麻，不行，他绝对不能让昌凯和邢如芷来餐厅，万一碰到裴双，那无异于世界第三次大战。

　　问题是裴双还站在门口，众目睽睽之下，他还真不敢经过打断别人欣赏这副画面。

　　再瞧，许晓更加讶异！裴双竟然在找人！难道他还有同伴？！不是吧，裴双会来人多的地方吃饭够让惊讶，跟人交朋友，他真是裴双吗？

　　这家伙初中时可是有名的独行侠，看所有人的眼神都像是看渣渣，毫无掩饰的厌恶人多的地方。初中时封闭式校园管理，他从未去过学校食堂，小卖部也鲜有人影。周一升旗、学校汇演、歌唱比赛、运动会等集体活动全部缺席。说句好笑的，他唯一参加的集体活动是毕业典礼。没办法，他中考成绩全校前十，校长要亲自颁发毕业证和荣誉证书。

　　裴双的视线看过来，许晓缩了缩脖子，视线如风划过，没留下任何痕迹。许晓心里有些难受，他确定这人是裴双。

　　他明明在看你，身影也倒影在他瞳孔中，但你很清楚，他根本没有“看见”你。

　　许晓左前方隔着4、5张桌子，有个人站起来朝门口挥手，裴双视线停驻，往这边迈步。他进餐厅后，后面陆陆续续有进来7、8个人，可能是刚才不好意思进就等在门外。昌凯等赫然在其中，不过邢如芷不在，不幸中的万幸！

　　“是裴双吧！”古雨鑫脖子伸的老长，不住往那桌看。“刚才在门口我还以为眼花，没想到会这么巧碰到他。”

　　“你别这么明目张胆的看！”

　　“怕毛，很多人都在看他，多我一个不多。亏得如芷临时改变主意陪爸妈他们出去逛，不然看到这家伙不知道心里会怎么想。邢爸要是知道他就是裴双，说不定冲上去就是一顿胖揍。”

　　哪壶不开提哪壶！徐晓狠狠瞪了古雨鑫一眼，用力抓昌凯胳膊。“还没点菜，我们出去吃。”

　　昌凯甩掉，虎着脸瓮声瓮气的猛灌水。“就在这吃！你搞得像是我们心虚，明明是……”

　　徐晓连忙打断他，瞄见裴双那桌有人望过来，头皮发麻的说。“你小点声，别冲动。”苦口婆心继续劝。“都过去这么久，如芷早就把他忘在脑后。你旧事重提，揍他把事情闹大，如芷知道后肯定会难过。我们年轻时谁都会犯错，裴双也是，你瞧他现在也会跟人交朋友，人都是会长大的。”

　　“哼。他这种人会反省，母猪都会上树。”昌凯虽然这么说，但菜上来就开吃，半句不提过去。徐晓这才放心，又给古雨鑫一巴掌，后者缩回脑袋，嘟囔着低头吃饭。

　　吃着吃着，忽然有阵骚动。

　　徐晓抬头看，见服务员推着小车走到裴双那桌，小车上放着装满冰块的小桶，桶里是瓶红酒。整桌人疑惑的看服务员，很显然，他们并没有点。服务员指了指不远处同桌的四位美女，女士们笑语盈盈的跟他们打招呼，气氛变得热烈，裴双那桌不少男士笑开了花。直到服务员拿出一份精美卡片递给裴双，徐晓记忆里的名场面再度鲜活上演。

　　身上几乎聚集着所有人的视线，裴双视而不见，专心致志的剥虾，剥完一只又一只。服务员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递卡片的手冻在半空，表情尴尬，汗如雨下。他那桌的人也不知怎么，没人解围。直到紧贴裴双坐在左手边的男人代领卡片，在当事人眼前晃了晃。这才有反应的某人似乎微微疑惑的歪头，然后……露出令所有人心脏骤停的灿烂笑容。

　　原来裴双也是会笑的。徐晓大脑恍惚的想，却又见裴双没看几个字随手把卡片放在放满虾壳等垃圾的盘子上。

　　气氛糟糕。

　　众目睽睽之下，有些仓惶的服务员拿来新的盘碟，应该是这桌之前要过。裴双拿了个新的，把盛垃圾的旧盘连着卡片放在要被收回的菜盘上。大概是觉得垃圾太多，碍着他剥虾。

　　气氛无法更加糟糕。

　　还是代领的男人忍无可忍的抽回已被菜汁浸湿的卡片，拿起菜单又重新点东西。也是他接受红酒，如释重负的服务员麻利的开瓶，把酒放在船型架上。而美女那桌很快多了份价格坑爹但是非常好看的水果拼盘。

　　而裴双在此期间一直在碗里码虾肉。他剥的每只虾都很完整，白白肉肉的像是工艺品，这些虾全被他头朝下尾部朝上齐齐码入碗内，最后浇了层酱汁。然后他做了个徐晓死也想不到的动作——把自己的碗跟代领卡片人的对调，几口把对方碗里冷的和被咬过的食物吃掉，又夹了块鱼肉，开始挑刺。

　　四位美女很快就离开，她们刚走，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夹杂着嘲笑声遍地开花。

　　“他根本毫无悔改！”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昌凯拳头直颤，面容因愤怒涨红，额角直冒青筋。他忍了又忍，忽然站起。

　　“昌凯！别吃了，快来帮忙。”拦不住的徐晓连忙跟过去。

　　“这种冷血无情的畜生，你们跟他做朋友迟早要遭遭殃。”

　　“昌凯，别闹事！”跟古雨鑫一左一右抓住昌凯，徐晓赔笑。“对不住，我兄弟喝醉闹酒疯。”

　　裴双依然视而不见，又是他左边的人代答。“这次可以谅解，但借口不能用两次，请好自为之。”

　　昌凯冷笑。“他叫裴双，燕云中学00届毕业生，跟我们是初中同班同学，我找的就是他！”

　　满桌人皆惊，全部看向裴双，但后者发挥充耳不闻、视而不见到极致，咬脆骨咬的嘎吱响。可能觉得好吃，往好友碗里夹了几块。

　　“初中时有个女孩子，整整二年对他掏心挖肺，最后还为他自杀。当那孩子在病床上苟延残喘、生死未卜的时候，他甚至都不去医院看她，也没有丝毫愧疚。被学校以开除威逼后，被逼无奈的他统共就说了三句话。”

　　“她是谁？”

　　“我不认识。”

　　“就算她现在死了，跟我也没有任何关系。”

　　昌凯学裴双的口吻学的惟妙惟肖，徐晓忆及当初青梅竹马所受的罪，内心酸楚不已。“就他这三句话，那孩子好不容易挣扎着活过来，却差点被逼疯。无人怜悯，周围全都是嘲笑声。休学一年后，她父母不得不送她去外地亲戚家念书，直到大学才抚平伤口考回家乡。这种人说他是畜生还抬举了他！他连畜生都不如！”

　　“过去的事别提了。对不住，打搅各位。”徐晓朝古雨鑫使眼色，两人连拖带拽的把昌凯弄走。

　　三番两次有事，众人再无胃口，草草结束晚餐。

　　回到房内，陆正翻来覆去想餐厅里的事情，洗完澡的裴双发现躁动不已的他，想了想，爬上……陆正的床。

　　“我们抵足而眠，顺便谈心？”刚刚研究过历史认证好朋友的刘关张三人感情史，裴双开始尝试第一方案。

　　陆正本想推开，但想到什么，安静下来。裴双连忙抱人入怀，扣紧，他怕陆正后悔。说真的，如果陆正反对，他就只能强制实施计划。

　　维持友情真是一件非常麻烦又复杂的事情，还存在许多变数，裴双苦恼的想。

　　“裴双，刚才餐厅遇到的三个人，真的是你初中同学？”

　　裴双努力回想，但毫无记忆。“谁？”感受怀中身体僵硬，他赶紧出声。“别生气，让我再想想。”

　　“不用想了。”陆正叹气，又问。“真的曾经有人为你自杀过？”追求裴双却遭漠视连名字都不被知道，结果落得被嘲笑的下场，大学时期的确有，数量不多，很快就被大众遗忘。毕竟都大了，懂得分寸，不会像年轻时无畏，往往知难而退。

　　裴双又绞尽脑汁，他从小到大的记忆都很清楚。问题是遇到陆正前，他除了吃饭睡觉，不是走在除厉鬼的路上，就是在想如何除掉超出能力范围内的厉鬼，他连当时负责自己的后勤组都记不全，怎么可能记得无关紧要的琐碎小事。有关普通生活的记忆，是从认识陆正后才开始一点一滴增加。

　　“能不能给点提示？”裴双小心翼翼问，生怕陆正不高兴。

　　陆正转头看他，翻身，认真的再度问。“如果有人因为喜欢你却遭到漠视感到痛苦，甚至自杀死亡，你会怎么想？”

　　“……我该怎么想？”裴双虚心求教，问题跟天书似的。不过他却感到很高兴，若非坚持谈心，也不会知道原来陆正脑袋里有这些稀奇古怪的问题。

　　“毕竟有人因为你死了！难道你丝毫不受触动，感到哪怕一丝后悔？”陆正震惊。

　　裴双决定以后要更加努力学习。虽然知道不妙，但不能像以前答不上来就沉默，会回答的他不会对陆正撒谎。

　　“她的死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人生人死，清清楚楚的记载在冥王的生死簿上，如果她真的死了，说明寿命到了，无论怎么样她都会死，而他刚好是那个借口而已。如果她寿命没到，怎么折腾都死不了，真碰到何锦这种千百年来出一例的生魂厉化完全结果没救被灭，也是庞大的因果得到的结果，他只是渺小的诱因。怎么看都跟他关系不大，真不明白自己该有什么触动或者后悔。

　　陆正垂下眼帘，遮住满眼的失望。果然没错，真是裴双。

　　“陆正，你生气了？”裴双搂紧怀中人，认真的说。“你告诉我该怎么做，我听你的。”

　　陆正摇头，怕裴双看清他的失望，埋头入怀。“我困了，你陪我睡。”

　　“好。”裴双回答时带着笑意和释然。他轻手轻脚的换了个能让陆正睡得更舒服的姿势，为了实现“抵足而眠”，两人双腿交缠，他的脚贴着好友的。两人亲密无间的相拥睡去。

　　陆正久久无法入睡，他不免有种兔死狐悲的感觉。以前他只知道裴双漠视其它人，却没想到会如此冷血无情。他更清楚知道，是女孩的一厢情愿，自杀她自己也要负部分责任。但他和裴双还没捅破最后那层纸，虽然他对裴双而言是独一无二的，但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一厢情愿。

　　裴双就像风，就算暂时停驻，又不知何时会离开。他握紧拳头，总感到裴双会从指缝中溜走，只能更加握紧，才刚有一丝安全感，却又因得到更多却更害怕失去。想到这，陆正下意识用力抓紧裴双。

　　吃痛的某人睡眼惺忪醒来，还以为是怀中人做恶梦，温柔的轻抚后背助眠。顺手摸了摸好友身体，探察是否流汗太热或是冰凉空调太冷。裴双半边身体被成熟男性躯体压实，人头在他脖颈处靠着，也不敢多动弹，只好用嘴去测量额头温度，结果表明温度适宜。

　　陆正强忍着直到裴双再度沉睡，他睁开眼，几乎痴迷的看着。

　　缘分天注定，有缘无份的太常见，悲欢离合无时无刻在世界任何角落上演。就连相濡以沫多年的夫妇都能离婚，何况他和裴双。如果终有一天裴双不再对他另眼相看，自己会变怎样？陆正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想，这么悲观完全不是他的性格！但是，正因为得到更加不想失去。

　　如果他真的承受不了，裴双会不会也只是冷漠一句“跟我毫无关系”。

　　陆正闭上眼，情绪难平的陷入梦乡。

　　……

　　“进入鬼市后，无论何时何地面具不能摘下来。”

　　袁战接过，靠着他的孟衍好奇的抓走带着玩。“孟衍的面具？”

　　李平笑。“他不需要。”

　　无法说服袁战。“为什么？”

　　凤皇斜眼瞟来，卿钰出声。“他不……”声音戛然而止，只因袁战的手刀已贴着她的喉咙。

　　“我不需要你们命令我做什么，我要理由。”袁战发怒，他如狼般盯着卿钰。“最后一次警告你，少出声。”

　　李平连忙拉开他们两人距离。“有话好说。”对凤皇生气道。“你快解释清楚。鬼市那么危险，你不解释他怎么可能放心让孟衍去，他可是保护梦魇者的守护武者。”转头又安抚袁战。“他们两个偶尔犯懒病。误会、误会，别生气。”

　　凤皇“诚意十足”解释。“他是梦魇者。”

　　袁战皱眉，曾几何时面对他的问题，裴双也是这句话，后来证明也是他不了解梦魇者。手臂被晃动，袁战望去，倒计时完毕的孟衍眯眼笑。“厉鬼的执念幻化的梦境、鬼市、地府等是由相同性质的东西组成，我能自由进入梦境不被察觉，其它也行。”

　　袁战握紧掌中孟衍的手以示谢意。

　　“我们先逛鬼市，说不定正巧撞见谁卖新鲜人肉，就可以人赃并获。没有收获再去找人打听消息。”李平嘱咐道。

　　“新鲜人肉？你们不是说受害人的早就被吃光下肚，连丁点都找不回来吗？”

　　凤皇笑，桃花眼含情脉脉，他看袁战看的极为认真，不知道的人看见，还以为他深爱着谁。“你问题真多。”

　　李平插在坤组和袁战中间，为难的挠头，才答。“鬼市有规矩是必须遵守的。尤其是需要吸引更多人的黑市，会按照隔7、5、3、2、1天的频率开集。距离第一位受害人出事，今天是第12天，刚好是第三次开集。”

　　袁战默然，半响才说。“你们早就知道有第2位受害人没被发现，今晚会出现第3位受害人，但却只准备在市集上等新鲜肉？”

　　“或者你有更好的建议？”凤皇笑的眉飞色舞。

　　袁战遍体身寒，只能从依靠着他的孟衍身上吸取温暖。真不是他们的错，但此时站在他面前的，绝对不能被称之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