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者》豆腐娘

2、chapter 002 梦魇者

　　清晨五点半，无需闹钟，袁战准时睁开眼睛。三分钟后，洗漱完毕从共用卫生间出来，他身上穿着洗的快看不出原来颜色的淡军绿色训练服。小跑步通过客厅开门离开，他的目的地是31层的健身室。两个小时后他满头大汗的回来，手里提着份早餐。洗澡后换上迷彩服，零零碎碎的小物如瑞士军刀、应急绷带、指南针等，被袁战熟练的藏在身上任何角落。对他而言，迎接新一天的准备工作现在才算做完。

　　宿舍是三室两厅格局，最小的书房归最晚来的袁战住，裴双是副卧，主卧是孟衍。

　　跟前几天一样，袁战会在七点四十分左右直奔主卧，弄醒孟衍，使其在吃早饭前学十几分钟的散打，而完成这一系列事情最少要消耗一小时。然后袁战会半扛着睡意朦胧的孟衍在九点前准时到达29层的办公室。

　　孟衍的房间墙壁压着一层别人都没有的隔音板，地面全部铺着厚重的毛毯，床是双人床，跟袁战房间里的单人木板床有本质的区别。厚重的窗帘没有遗漏任何丝毫的光线，依旧如黑夜的房间内，袁战还能看到床上鼓起的包包，以及很轻的呼吸声。他大步朝床走来，并不担心在黑暗中撞到东西，只因这个房间除了床和衣柜这两样家具，再无其它。

　　铃声刚响一下就被袁战接起，来电人是王超，他们乾组的后勤组长。

　　“孟衍还在睡？”等不及袁战说话，对方劈头就问。

　　“嗯。”

　　“太好了！差点把我吓出心脏病。”王超长舒一口气。“你今天早上千万、千万、千万不要喊醒他，让他睡到自然醒。”

　　“睡到自然醒？”袁战皱眉确认。

　　“是的，让他好好睡。”对方语气舒缓许多。“昨天晚上我就觉得忘记什么事，一晚上睡不好，刚才一个激灵才想起你来以后每天早上会喊孟衍起床，吓得我哟，从梦里吓醒还整个人滚出床外，现在背后都是冷汗，心脏还扑通乱跳。”

　　“知道了。”

　　电话那头的人不知此时袁战看着床上熟睡的人神情莫测，笑道。“昨晚记挂这事没睡好，我抓紧时间再补半小时的眠，挂了。”

　　“嗯。”

　　挂掉电话，袁战注视孟衍的睡颜良久。从他跟孟衍相识以来，后者无时无刻不犯困。王超所说的“睡到自然醒”绝对是个不可预估的时间长度。

　　回到客厅，袁战找遍厨房没有看到任何可用的盛具，便拿自己磕瓷的铁饭盒装了早餐放在桌上，反正厨房里有微波炉，要吃可以加热。

　　下楼梯的时候看见不少同事，有上有下，大多都是去31层的员工餐厅。只是对着空无一物的某处打招呼，或者面前毫无阻碍却突然绕一个大弯，亦或是一个人自说自话聊得热火朝天的现象层出不穷。

　　袁战想，如果神鬼之说只是骗局，而他这个长达28年的无神论者轻易的遭骗，只能说公司里每个人都演的太真太真。

　　冷静的从口袋拿出眼镜戴上，袁战就眼睁睁看着自己撞到某位来不及躲的年轻小姐身上，当然没撞倒，只是胳膊肘就这么从对方的胸口部位……穿过去。以他1米88的身高，其实不会撞到这么尴尬的位置，奈何这位被撞的同事是浮在半空飘过来的。

　　对方的性格很害羞，张嘴似乎尖叫了声，通红着脸羞涩的回头看他。

　　“……”冷静的在左耳戴上挂式耳麦，袁战说。“对不起，没看到。”说着从口袋中掏出食指长度铅笔芯粗的香点燃，不断的在空中划动，尽量让烟笼罩对方。香烧的极快，五秒钟左右燃尽。

　　他从乾组后勤那边学来的，这给香跟普通公司里同事间给一根香烟或者零食差不多，只是适合对象不同。

　　“没、没关系。”耳麦里传来对方腼腆的回答，姑娘头一扭辫子一甩，羞答答的快速飘远了。

　　“……”幸好刚才没戴手套，不然真的摸到就罪过了。袁战边走边把丝质的肉色手套戴上，戴上后跟皮肤融为一体，即便仔细看也很难发现。

　　“早上好。”推开公司大门，前台小妹一如既往的活力十足，滴溜溜的眼睛朝他身旁转，顿时惊愕的咧嘴后仰。“今天竟然没有团结友爱、互相依偎着上班？！”还泄气的趴在接待台上。“不开心，一大早精神食粮就没了。”

　　“……”袁战觉得现在的年轻小姑娘他完全不懂。

　　接近九点，乾组的同事陆续出现，每个进门看见袁战一个人都先诧异。“嘿！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你竟然肯让孟衍睡懒觉？！”

　　还是王超和昨天记录孟衍睡觉的同事出现解惑后，又一个个觉得理所应当。“他该好好睡一觉了。”

　　“虽然才半个月，他们已经习惯你们同进同出。”王超笑。

　　“给你。”袁战递出一本硬壳本。

　　“什么？”王超笑着打开，看到第一眼先是愣住，抬头看了看袁战，低头接着仔细看。“最早的草稿写于你第一天上班，这个计划想了半个月？！真是有心。”

　　袁战神情严肃。“孟衍的训练量是军队普通军人的十分之一。对付鬼怪我不懂，增强体魄、自卫反击和侦查是我专长。强身健体是一方面，最需要改变的是他的精神状态。对他的情况我了解的很片面，需要你帮助，你觉得可行度如何？”

　　王超面露难色，迟疑许久，才说。“先别急，我再看看，过段时间给你答复。”

　　看看？怕是从此无音讯。

　　袁战神情越发肃穆。“我不清楚全球不到百名的梦魇者究竟有多珍贵，但是你们放纵他整天浑浑噩噩，除了吃就是睡，却又要他去做高危的任务，即便你们现在亡羊补牢让我做保镖，仍然不会改变你们让他送死的事实。”

　　“不是每个出生皇族的人都会成为皇帝，身份不代表强大，让弱者去对付超出他能力太多的敌人，无异于送羊入虎口。”袁战一字一字的加重音量。“你、们、这、是、谋、杀。”

　　“羊？！送死？！谋杀？！你也太小瞧空眼。”

　　王超和袁战顺着声音望去，是裴双。

　　“我的确对他，包括整个行业知之甚少，所以方案需要你们协助修改。但有些事情不用知道太多，我也有基本的判断能力。”袁战直接问裴双。“哪怕只有一种，一种也可以，孟衍有像你一样可以对付鬼怪的手段吗？”

　　王超沉默，裴双冷哼。“他是梦魇者。”

　　“攻击类果然没有。那么他会几种自保的法术……法术可能太难，自保的知识他知道多少？足够应付他可能面对的危险吗？比方说跟我和你走散后，他能撑到我们找到他的手段又会几种？”

　　王超依旧沉默，裴双依旧冷哼。“他是梦魇者。”

　　“其它的梦魇者都跟他一样对这些毫无所知，没有攻击能力、没有自保手段，身体孱弱，整日精神萎靡不振？”

　　王超竟然还是沉默，而裴双的回答加了两个字。“他是首席梦魇者。”

　　袁战半月以来的一些疑惑的得到答案。“既然他的安全是我的职责，我会按照我的计划实施，确保其最大程度的存活。”

　　“重申一遍，他是首席梦魇者。”裴双说。“他只要做好自己就足够，除此之外任何问题都不是他的问题，是你、是我、是大家要解决的，而不是改变他。”

　　“想要说服我，必须先告诉我什么是梦魇者。”这是袁战最大的疑问。

　　“梦魇者啊……”某个想解释的男声在众人背后响起。

　　“吃过早饭？”袁战淡定回头。

　　孟衍点头，以前总是眯成缝的眼睛此刻却却大大的张开，认真的盯着袁战。

　　众人不说话，都知道孟衍正在组织语言解释袁战的问题，而没有任何人比他更有资格做这个解惑的人。

　　袁战似乎在孟衍头顶看到一个倒计时的圆钟，伴随着的哒哒的秒针转动，加工厂将答案组合。

　　倒计时圆钟上的秒针终于指零，孟衍开口。“很~长。”

　　两个字花了十秒。

　　袁战眼角微微抽搐。“长话短说。”

　　孟衍继续进入加工厂倒计时状态，不过这次时间要很长，袁战就觉得倒计时的哒哒声好像永无尽头。

　　“算了。”他说。“以后总会知道。”

　　倒计时的钟明显反应迟缓，袁战说终止后还跳了几格，孟衍眨巴眼睛，这才反应过来的点头。

　　“今天不错，比以前有精神。”孟衍眼睛都比以前睁的大，还有焦距，眼珠子前总是弥漫的雾气也薄许多，最重要的是自己站也能站稳，而不是东倒西歪的随时趴东西睡觉。

　　袁战随手从身上一摸，众人就见到一把30多厘米的带鞘刀具的影子，只是眨眼的功夫，毫无遮掩的尖锐刀身朝上，刀尖就差一点点触到孟衍的鼻尖。“它叫81刺，以前是装在81式冲锋枪上，看这些血槽，非常深厚，用得好可以瞬间让敌人丧失战斗力，近战能力非常强悍。”

　　“拿好，跟我过来，我教你怎么用。”

　　孟衍愣愣的注视袁战离去的背影，低头又看双手紧握的凶器。“等等。”

　　裴双不耐烦的翻白眼，往孟衍和袁战的中间方位踏了一步，肩膀突然被人扣住。他回头，王超沉默的朝他摇头。

　　孟衍此时的语速比他平时快了不少。“我有要紧的事必须马上告诉王哥，先等等。”

　　袁战回头时，就见孟衍被众后勤成员围着拥向王超的座位，移动视线又与裴双对个正着，谁也不主动移开，僵持半分钟后不约而同的错开。

　　“一个人站在门旁边，是农村的那种砖头门，他的视线大概高……”孟衍抬头，伸手在脖颈间比划出角度。“高45°看到最上面的门框。屋里还有两个男人，样子不清楚，无有效记录。他的皮肤偏黄但不是常见的那种肤色，手腕处有待记录的纹身1，胳膊窝有大约10多个待记录的黑点2。他的手里拿着一种待记录的植物3……”

　　整个办公室只有孟衍慢吞吞的声音，后勤组长王超随着他话的延续不断打字，桌上还放着一支录音笔。跟王超隔着一个走廊的工作人员也在忙碌，当孟衍开始形容植物时，他的电脑屏幕上无数植物图片闪现。而这名工作人员的身旁坐着三个拿素描本的同事，挥舞的手都没有停过。游离于此小圈之外靠的最近的员工，以审视的态度关注着最中间的孟衍，偶尔在他的本子上记几笔。

　　这种场景袁战不是第一次见到，也一直搞不懂他们究竟在做什么。它发生在任何时候任何地点，时间可长可短，围在孟衍身边的人可多可少，毫无规律可言，更没有可供参考的资料。但从中可以透露出很明显的信息--孟衍才是乾组最重要的成员。

　　可是重要在哪里，袁战思来想去，也只有唯一的答案--梦魇者。

　　“敲一下！”软件拼图的员工得意的敲击回车键，电脑屏幕一阵快速滚动，直到突然停住，众人小图中某片边框闪耀，然后自动放大。“答案立刻出现。”

　　远远围观的袁战只是扫了一下小图，脸色骤变，毫不客气的大步走到拼图的员工身后，抢走鼠标的控制权。

　　“就是这种植物，那人手里拿的就是它。”经过仔细端详后孟衍确认。

　　袁战视线所到之处人人躲避，直到坠入孟衍无底的眼波中。“你知道这种植物是什么吗？”

　　“不知道。”

　　“这种植物看起来很普通，以前也是很常见的农作物，用处很广泛。”

　　闻言，孟衍颇为苦恼。“农作物？那种植范围肯定很广，也就是说这些人的所在地很难确认。”

　　袁战眼睛一眨不眨。“它的种植范围肯定不广，毕竟在我国境内不是谁都有胆子种它，难的是发现种植地。它可是……”用手沾水在桌面上写了两个字，就连裴双的表情也突变。

　　“是毒……”孟衍十分诧异。

　　“这些人都是祸国殃民的亡命之徒，你在哪里看到他们？”这种犯罪袁战最深恶痛绝，恨不得现在就把这些人渣杀光光。

　　孟衍眨了眨眼睛。“梦里。”

　　“哪里？”

　　“梦里。”

　　“只是做梦梦到的。”袁战慎重的盯着孟衍。“你以前真的没见过这种植物？”

　　“现实里我从未见过它。”孟衍老老实实的说。

　　梦魇者、梦、记录的人……

　　“你能梦到现实里发生的犯罪？这是我们下一个任务？”以前也听说过有些人拥有能在梦中还原事情真相的特异功能，虽然这类人都只在书和电视剧里出现，不过阴阳眼都有了，这种人现实存在也不奇怪。

　　如果真的拥有这种能力，袁战锐利的视线软化，复杂的看向孟衍，那他的确弥足珍贵。

　　孟衍拼命摇头，还很理所当然的纳闷道。“我只是梦魇者，又不会超能力，更不是神仙，怎么可能有这种能力。”

　　袁战面部瞬间扭曲。

　　或许是难得看见袁战表情破功，又或是听到很有趣的笑话，王超等后勤组员一个个乐不可支，就连裴双也忍不住笑出声。“看不出来你还挺有想象能力的。”说罢，忽然想到什么，以一种“我绝不相信这是真的”的态度斜眼瞧来。“喂。难不成你认为我会一手铃铛一手桃木剑，摆个道台唱咒语，点符纸转圈圈，掏出个干锅就是法器……这样降妖除魔吧？”

　　袁战沉默三秒，反问。“不是吗？”

　　办公室爆发出更大的笑声。

　　“不准笑。”裴双恼羞成怒，满脸通红，见到甚至笑趴到地上打滚的同事，更是头顶冒烟的朝始作俑者开吼。“我看着像是唱大戏的吗？！只要唱咒语耍道具就有用，那不就是个人就能当灭灵师？！我们行业哪用得着365天24小时喊招人招人！也不会每年被地府那群混蛋因雇佣童工扣功德了！”

　　“目前只是个梦。”孟衍伸出手臂横过过道正想触碰袁战的手臂，却被躲开。孟衍抬头，与回过神的袁战四目相对。“只是个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