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者》豆腐娘

1、chapter 001 同组者

　　初夏，温度还颇为适宜，但阳光却变得比往常都热烈。白天，炙热的阳光无法照耀到的阴暗角落，似乎有什么融入黑暗的东西在蠢蠢欲动。随着太阳于天空中从东到西，这些东西追赶阳光的步伐，不断的扩张领地，直至夜晚降临。城市里虽然灯火通明，但与发泄压力的人群一同狂欢的，不只是人类。

　　眼睁睁看着某个普通上班族一脚踩在瘫如烂泥的黑色人形物却毫不知觉。那坨蠕动着的人形不明物就被不停的脚步拖拉向前。

　　袁战把眼镜推到头顶，闪耀的路灯下路人们行色冲冲，没有丝毫值得令人怀疑的不明物。刚才注意到的路人还在不远处，跟朋友笑闹着，得体的衣着也没染上任何不净的东西，看起来跟其他人没有任何的区别。

　　戴上眼镜，那团粘稠恶心的犹如沼泽最底层的不明物体，已经浸没到路人的大腿根，在袁战的眼里，他的下半身全被泥浆裹住。更糟糕的是，他的拖拽弄醒了瘫软的人形不明物，头模样的物体骤然拉长脖子部分的长度，细长细长的脖子从腰一直绕到对方脖颈，然后没有五官的黑色头颅面对面的靠近人脸，似乎花了几秒钟判断情况，然后整个脑袋探入那人不停张合的嘴，袁战眼睁睁看着糊满人脸的泥浆不断的蠕动被吞咽下去。

　　袁战捂着嘴，试图强压胃部翻滚导致的呕吐感，却没有拿下眼镜。

　　这东西危害性不大，就算有人被缠上也无需出手。就像是人在日常生活中会产生垃圾，这些东西则是人们精神和情绪的排泄品，因为没有人清扫就会慢慢堆积。不同于没有生命的生活垃圾，它们拥有非常低等的自主本能，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会自觉的想要回到人体去。总有人是倒霉鬼，缠上就要接收其它人排泄出的情绪和灵魂垃圾。最多感觉到在说话中不知道吞了什么，接着没来由的心气不顺，渡过一段情绪异常烦躁的时光。等他排出更大的灵魂垃圾，等着下一个倒霉鬼吞噬。

　　“臭。”靠在他身边睡得迷迷糊糊的孟衍嘟囔，声音还特别的轻。他边说话边揉着眼睛，过了近五分钟，才懒洋洋的分开眼皮一道缝。“到处都臭。”

　　见人醒来，袁战立刻站起移开，没准备的孟衍重重侧跌在椅面上，还犯迷糊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袁战，似乎好像还没意识过来他为什么会摔。

　　“的确很脏。”眼镜里的城市简直就是巨大的垃圾堆。“应该清扫它们。”

　　“啊？”一个有气无力语气词，足足花了孟衍十秒钟时间，他没附和袁战的话，开始专心致志的爬起来……爬起来……爬起来。

　　实在看不过去的袁战直接提衣领把孟衍拉起来，完全认命的坐回去，任由全身软绵绵的某人靠在他身上。似乎刚刚的话耗尽了他剩余的力气，孟衍重新闭上眼继续睡。

　　点好菜回来的裴双坐在他俩对面，不远处的营业员正走过来。

　　袁战毫不意外的察觉到餐厅内所有人的视线紧贴着裴双聚集到他们桌。营业员羞红着脸拿出纸和笔。“能请您和您的朋友签个字么。”

　　果然！这种误解太多，虽然早就见怪不怪，但袁战还是不能接受的撇头，孟衍正靠着他睡的正香。

　　裴双双手环抱在胸口，侧脸看向餐厅窗外的马路，好像什么都没看到，也没听到。

　　“他不是明星。”袁战解释，心里知道没人相信。毕竟裴双此时的造型，任谁来拍都可以当做杂志图。

　　“你全身上下都令人误会。”袁战很不自然的努力减少指责的味道，但硬邦邦的语调让他功亏一篑，只因无法忽视刚才眼睛湿润逃离的年轻女孩。

　　“衣服就是用来穿的，哪里分什么能穿不能穿，时装秀的衣服模特能穿我也能穿。穿衣服多大点事，想那么多无不无聊。我什么都不穿才更显眼！”裴双一脸无所谓。

　　“虽然公司对着装没有任何要求，但我希望我的队友拥有起码的职业素养。”袁战很直白。“你明知道我们的职业性质，不该引起太多注意。”

　　裴双更坦白。“我还没承认你是我的队友。”

　　袁战顿了顿。“我是新手，还在试用期，的确什么都不懂，但我有自己的判断能力。丑话说在前面，你继续穿你乱七八糟的衣服，但我不会任由你拿我和孟衍的命开玩笑。”

　　“随便。你最主要的工作是保护‘空眼’，我就算死，也跟你没关系。”裴双依旧漫不经心。“还有，你最好尽快想个代号，除非你高兴我一直喊你‘喂’。”

　　就算是一起出生入死多年的队友，裴双也只用代号称呼。袁战感受从紧靠着他的人传递来的温度，余光看见孟衍在大庭广众之下睡的毫无知觉，觉得身边人能活到现在绝对是奇迹。

　　跟裴双话不投机半句多，袁战也不多说，戴上眼镜继续看向窗外，时不时脸色苍白或铁青的拿掉眼镜，缓过劲再重新戴上。

　　视线扫过从未变过姿势的裴双身上，袁战不由得深思。他的体质是属于终其一生也很难看见鬼怪的那种，需要借助量身订做的工具--比如他现在戴的眼镜才能看见。孟衍他不清楚，但裴双据说是天生阴阳眼，从小就能看到这些东西，难道看太多所以能做到视若无睹？

　　菜刚端上来，裴双自顾自拿筷子吃饭。

　　闻着饭菜香味更加恶心的袁战，毫不犹豫的取下令他看的太‘清楚’的眼镜，一筷子夹了菜，顿了顿，往旁边的碗里放。“醒醒，吃饭。”

　　“别吵他。”裴双反常的多管闲事。

　　“孟衍，醒醒，菜上齐了。”隔开裴双想阻止而伸来的手，袁战提高音量，加大拍打孟衍脸颊的力道。

　　“我说你……”裴双更加反常的情绪不稳，瞟了眼孟衍，强制性的压低音量。“不要打扰他。让他睡！饭等他醒了再吃也不迟！”

　　他说晚了。

　　“唔。”被吵醒的孟衍努力从睡梦中挣扎，处于半睡半醒状态的瘫坐许久，好半会儿才缓过劲来，抬眼就看见同队的裴双和袁战互相对视，两个人的神情看起来都很平静，但谁也不会忽视两人交锋而产生的火花。

　　……

　　回公司的路上，坐在副驾驶的孟衍一直强打精神，脑袋跟小鸡啄米般不停点来点去，耳边环绕着袁战的声音。开车的袁战丝毫不放过任何时间，一直在跟孟衍重申准时三餐，多运动少睡觉的益处。

　　一旦孟衍快要睡着，袁战会毫不客气的强硬掰开孟衍的眼皮，或者拼命摇晃嗜睡的某人直到他再度挣扎着清醒。

　　“你到了。”袁战停车。裴双有自己住的地方，偶尔住公司宿舍，跟他和孟衍不一样。

　　坐在后面的裴双拉开车门，下车前顿了顿。“‘空眼’的职业，你知道吗？”

　　“你是灭灵师，我是守护武士，他是梦魇者。”袁战即答。

　　“什么是梦魇者？”裴双又问。

　　“……”袁战不知道。

　　裴双不追问，下车走人。

　　灭灵师，顾名思义，跟鬼片里的道士和和尚差不多性质，拥有阴阳眼，有能力斩妖除魔的人。他是守护武士，普通人借助道具也能担任的职业，一般在团队中有特定要保护的人，比如据说媲美国宝的梦魇者。而梦魇者具体是怎样定义，没人跟他说过。

　　“什么是梦魇者？”没有人比本人更清楚职业的定义，袁战没戴眼镜，直直看着远处的黑暗。

　　“(～﹃～)~zZ”

　　“……”

　　就在袁战跟裴双交锋的一小会儿，没人打扰的孟衍迅速投入甜美的梦乡。

　　袁战虎视眈眈的盯着孟衍的睡颜许久，伸出的魔爪在空中顿了顿，最后还是用强烈的大地震晃动把人弄醒。自从他们认识以来，除了晚上睡觉的时候，他无时无刻不见孟衍犯困想睡觉！而且永远都睡不够！

　　回到公司租用的写字楼下，时间接近8点。这座33层的大楼叫泰雅国际大厦。虽然坐落于市中心，但被停止建造的烂尾楼工地，和香火并不鼎盛的古庙左右夹住。后面是汪洋大海，对面是几幢相连的写字楼，这些楼的出口却在另外一条街上。附近偶有几家小店，就算是白天也没什么生意，这时间也已早早的关店。

　　泰雅国际大厦到目前为止，租户就只有他们公司一家，租借范围从29到33层全部，其它楼层全空。大厦物业在需要15分钟车程的另一写字楼里，此楼没保安没保洁员工。

　　从停车场出来，提着孟衍衣领的袁战一路走进1楼大厅。没有灯，只有凭借月光看清四周，熟门熟路的走到电梯门口，袁战看见电梯门缝密密麻麻的被贴了几层红字黄纸样的符纸。

　　“……”袁战只能沉默。

　　“老大又把那群爱恶作剧、喜欢到处吓人的家伙们关起来了！”孟衍迷迷糊糊的嘀咕，等他以超慢语速说完时，袁战已经半扛着他一步三阶的爬楼梯爬到6楼。

　　5分钟后，29层的标志牌出现。

　　“欢迎回来。”玻璃门自动拉开，入目便是“阴阳事务所”的石雕半墙和元气十足笑着的前台小妹。

　　“桃花还没下班？”袁战问，还不忘记用手掌把孟衍的下巴抬高，使之抬头，得以正面朝向前台小妹。

　　“桃花。”孟衍睡意巨浓，却不得不睁着毫无焦距的眼睛，露出傻笑。“晚上~好。”

　　前台小妹捂嘴笑。“我等弯弯下班，今晚约好跟她一起去逛街。”

　　“对不起，我们回来晚了。”

　　“没关系，我也喜欢呆在公司，反正也没什么事。而且……”桃花捂脸，情绪激昂。“才能看见这么养眼的一幕，好开心。”前台小妹某个独特的属性使得她特别兴奋。

　　袁战没来由的恶寒，想着是不是公司的暖气打低了，大跨步绕过石雕半墙，走过拥有舒适环境的休息区，第一间办公室就是他的目的地。推开挂有“乾”门牌的磨砂玻璃门，里面灯火辉煌，11个大活人都在，见他俩出现，无论之前在做什么，注意力全部集中过来。

　　袁战冷静的拉下眼镜，嗯，18个乾组后勤组员全都在，1个不少。

　　“这副眼镜度数适应吗？”问的人是乾组后勤组组长王超。

　　“看的很清楚，也能适应。”坐到沙发上，袁战一掌扣住孟衍的腰，让快瘫掉的他直挺挺的站着。想睡又不能睡的孟衍，努力睁大眼睛，我睁，我睁。

　　“弯弯，告诉墨组按照最高度数多做几副。”王超拍手。“OK，今天辛苦大家，可以下班了。”

　　“王哥，我想睡觉。”孟衍嘟囔着。

　　听到这话袁战又除了沉默别无选择，孟衍恨不得每天24小时都想睡觉！

　　“我去拿药。”王超很严肃的去开保险箱，而某个组员不停边重复“今天‘空眼’睡觉”边开电脑做记录。

　　袁战很疑惑，却纹丝不动，任由孟衍吞了王超拿来的药片后趴在他身上秒睡。

　　“孟衍挺喜欢你的，你多担待点他。”王超笑着拍袁战的肩膀。“裴双没事就常回家，你们接触不多，以后熟悉就知道了，他人不错。”

　　“嗯。”果然其它人都看得出来他们三人间问题重重。袁战点头，扛着孟衍往32层的住宿区走。

　　“组长，我觉得还是要告诉袁战什么是梦魇者，还有裴双那些习惯的缘由。你也看到了，这段时间袁战总是强制不让孟衍睡觉，跟裴双的关系持续恶化。这些误解导致的问题，只要我们跟他说清楚就能避免。毕竟袁战只是普通人，才来公司两周，很多事情都不知道。”

　　“你说的那些事情，我还是那句话，与其我们告诉袁战，不如他自己亲身体会来的更好。我们能帮的都是小问题，真正的问题是以后我们不能帮，而且只有他们彼此认可、共同合作、互相依靠才能解决的那些。而解决这些问题只能靠他们整个团体。磨刀不误砍柴工，为了他们的将来，现在的矛盾和困扰都是必要的。”

　　“不用担心。”王超笑。“别忘记，袁战是捡到孟衍和裴双制作的唯一一张招聘启事的人，我对他们的未来有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