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者》豆腐娘

11、chapter 011 两面人

　　别人看到的是你的表面，你看到的是你的内心——题记。

　　“警察内部系统查询我们？”接到王超电话，一丝懊悔在袁战眼中闪过。“不，我们没事，王哥不用担心。接下来的行动我会多加小心，避开警察。”

　　“你们没事我就放心。”王超爽朗笑。

　　一番交谈后挂掉电话，袁战不免后怕，幸亏公司早有应对措施，如若他们虚假的身份有丝毫漏洞，反倒引起警察疑虑被牵扯，白白遭受无妄之灾。他们毕竟不被社会认可，无辜的亡者确实可怜，但他应该想个更稳妥的方式通知警方。

　　“是我做错。”袁战主动认错。

　　裴双充耳不闻，自顾自的画符中。

　　孟衍……孟衍人呢？

　　刚刚还看见趴在床上，现在不见踪影。忽然感觉后背某处紧贴一股热气顺着毛孔进入体内，袁战猛然扭头并拉开距离，不知何时孟衍爬到他背后。他的手在半空中没有收回，“不需要道歉，我们是搭档”，说着睡意朦胧的比划起掌上武功，做出与队友共同打击敌人的姿态，不断的伸掌收掌，发出喝喝哈嘿声。“跟你一起去的时候，就表明会共担后果，不然最初就会反对。”

　　被孟衍推动的空气似乎全部被打到袁战身上，被掌心熨烫后的空气传递而来的热度，打到哪里就感到一丝温暖，心情不知为何轻松许多，袁战的面容变得柔和。虽然彼此间问题重重，但未来并非毫无希望。

　　“裴双，我……”

　　“他一样。”孟衍眨眼，睡意朦胧的用超慢速解释。“不然他不会去。”

　　原来如此！虽然不赞同，在随自己行动的时候，就已经默认共同承担后果！

　　心底的泉眼不断迸发出热流，烫的袁战眼睛有些红。“谢谢。”

　　“我们是搭档。”孟衍理所当然的猛点头。“应该的。”说罢，想睡而摇摇欲坠的身体不断晃动，睁不开的眼睛看向袁战方向笑。

　　袁战嘴角不自觉的弯起，伸手压下孟衍，让他安心的侧卧在自己的床上。看着孟衍，又转头看向裴双，他们的思维方式跟自己天差地别，但并非杜绝与普通人交流。裴双不也是愿意跟普通人共同生活！虽然是公司安排的搭档，但他只是在试用期，他们对他尚且如此，或许并非如他之前所想的厌恶人类？只是像警察查档案这般，因为麻烦而故意远离而已。

　　说曹操，曹操就到！

　　“王先生，死者家属希望当面向三位道谢……”

　　“林耀想见我们。”孟衍和裴双对视，共同转向袁战，三人视线交集处，不解中暗含惊喜。

　　林耀，林妍的生父，何锦的继父，也是城内知名食品公司的老总，更是这场家产争夺风暴里的中心人物。通过梦魇者对何锦执念的记录，在继子心中，林耀是个多疑自私又小气的守财奴，对其和其母非常苛刻，生怕占自己丁点便宜，甚至任由亲生女儿林妍蔑视他们。面对软弱的母亲，和在继父手下讨生活的木讷舅舅，长久以来的不甘造成何锦灵魂的扭曲，最后走上不归路。

　　根据何锦的记忆，阴阳事务所的工作人员已将林宅3D建模，袁战三人对宅内的物品摆放都了熟于心。而见面的地点正是林宅，只是要跟负责林家案子的警察沈军共同前往。

　　“非常感谢，真是太感谢了，如果没有你们，我的女儿……”双手紧握袁战的的手，林耀苍老的容颜布满皱纹，眉宇间难掩悲哀，却挤出笑容，双眸流露出无尽的诚恳和谢意。说到被害的女儿，老者哽咽着，却也说不出话来。

　　“举手之劳。”袁战很难相信这位面容慈祥的老者会苛刻的对待继子和妻舅。

　　“谢谢各位替老林找到了女儿，心意虽然微薄，还请各位笑纳。”

　　袁战面色铁青的推开林耀递红包的手。“早知如此，当初我就不该报警，现在也不用遭受侮辱。”说罢，转身竟要走，幸亏被沈军和林家其它人拦住。

　　“对不起，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林耀连连道歉，几人连番劝慰，袁战怒气才消。

　　众人拱着袁战进入客厅，孟衍和裴双也在林家其它人的邀请下跟随，室内的装修和摆设果然与CG图一模一样。客厅的沙发上还坐着一男一女。男的大概3、40岁左右，很瘦。女的徐娘半老风韵犹存，虽然眼睛微红，穿着打扮却非常鲜艳，完全不像家里有丧事的人应该的衣着。只需一眼，袁战立刻认出这一男一女分别是何锦的舅舅程言，以及母亲程妍翠。

　　看见沈军进来，程妍翠就想冲过去，却被弟弟强拉坐回。等林耀坐到她身旁后，急忙出声。“老林。”

　　林耀安抚的拍拍妻子手背，对沈军说。“今天请沈队过来，一是想感谢三位替林某找到女儿，二是有事想跟沈队说。”

　　沈军正襟危坐。“林老有事请直言。”

　　林耀深吸一口气。“我想请沈队把我女儿的案子放一放。”似乎话没说完，张着口却再也没出声。

　　“什么？”沈军拔高音量反问，显然很吃惊。

　　林耀几次张口，却说不出话来，程妍翠埋怨的斜了他一眼，补充。“妍妍的死，我们都很难过，可是人死不能复生，抓到凶手也不能让妍妍复活。她等得起，可我家小锦等不起，他现在还躺在病床上生死不明。你们警察抓不到害他的人也罢了，还非得让他住在医院，可怜我的宝贝儿子危在旦夕，可做妈妈的却见都难得见他一面。万一他有个好歹，不管我和他舅舅就这么走了，我干脆也死了算了。”说着，竟不顾形象嚎啕大哭起来。

　　林耀连忙安慰妻子，反被程翠妍推开。“小锦从小把你当成亲爸爸，他都快死了你却不关心！”

　　“沈队。”程言凑近。“我姐姐的意思，不是真的让警方不追查林妍的案子，但重心要在小锦。”

　　“还有件事要跟沈队说说，我侄子车祸后就昏迷不醒到现在，你们一直找不到凶手也算了，但不肯让小锦从医院搬回家，这做的太过分。我们又不是请不起私人医生，家里还有不少帮佣，再说了，亲生母亲的照顾比最好的医院都强。”

　　“以前你们说配合、配合，我们配合了，姐姐和我见小锦一面都难，我们忍。这都快大半个月了，我们配合你们，你们有进展吗？也没进展。配合也这样，不配合也差不到哪里去。姐夫已经跟陈局商量过了，明天起小锦就搬回来，还请沈队派几个兄弟一道搬过来，保护我侄子的安全。这事就这么定了！”

　　沈军又惊又怒，还没开口，程翠妍指着他鼻尖破口大骂。“早就知道你们没安好心！你们是不是觉得林妍是我儿子害的？！”

　　“滚蛋！也不打听打听，我儿子从小被称为天才，又有志气。9岁起开始当童星，从来没向家里伸手要过帮助，隐瞒家世在娱乐圈里混到如今的地位，根本不稀罕姓林的破公司。要不是林妍捅了个大窟窿，林家一堆废物没办法，小锦心疼姐姐和爸爸，才回公司帮忙。他不回来，也不会出车祸。天知道林家造了什么孽，为什么要报应到我无辜的儿子身上！”

　　“翠妍，你误会了。小锦和妍妍比亲姐弟还亲，感情又好，他绝对不可能害妍妍，这件事大家都清楚。警察是怕坏人再去伤害小锦才这样做，不是怀疑他。”林耀柔声安抚。

　　就连林妍的丈夫陶睿伟也在一旁劝。“程姨，小锦对我和妍妍如何，我们嘴上不说但心里都很清楚，完全把他当亲弟弟看。”甚至还对沈军说。“沈队，如果你们真的有这方面的怀疑，我清楚的告诉你，这绝对不可能。不要浪费精力和时间在错误的假设上。另外，我也希望警方尽快寻找到谋害小锦的凶手，妍妍的案子耽误一会也没关系。我相信妍妍在天之灵，也希望弟弟早点脱离危险。”

　　一面倒的局势，沈军是不答应也得答应。

　　而袁战按捺住满腹疑惑，他非常惊讶林耀和陶睿伟对何锦的偏袒。还有完全不同于印象里温柔到软弱的继父林耀，强势的母亲程翠妍，油尖嘴滑的舅舅程言。

　　他看向孟衍，无声的提出疑问。难道梦魇者记录的何锦记忆是错的？

　　孟衍半眯着眼睛，似乎没有察觉到搭档的视线，他慢吞吞的转头，看向大门方向，不知过了多久，门铃声响起。帮佣开门，进来一个很显眼的男人，年纪跟何锦差不多大，也就23、4岁的样子。他的气质很特殊，看起来就像是明星。

　　“林伯伯，程妈妈，程舅舅。”他显然跟林家夫妇和程言很熟悉。

　　“铭宇，你最近拍电影这么忙还来看你程妈妈，真是有心。”林耀慈爱的着看男人安慰的拍拍陶睿伟后背，后者重重的回抱对方，脸上也露出一丝笑容。

　　“快，坐到程妈妈身边。”程翠妍急切的招手，林耀笑着让开位置，男人刚坐下就被握住双手。“明天小锦从医院搬回家。”

　　“真的？！我一定要来帮忙。程妈妈，我接下来都不忙，能让我跟你一起照顾何锦吗？”

　　“当然可以！你是小锦最好的朋友，有你陪在他身边，他要是知道肯定会开心。”想到至今昏迷中的儿子，程翠妍又哽咽不已。

　　叫铭宇的男人来后，林家充斥阴霾的上空似乎有阳光穿透而过。沈军和袁战三人也不便多留，半个小时后起身告辞。

　　“王先生的学历是？”和沈军分开时对方突然问道。

　　“研究生。”知道的时候袁战也吓了一跳。

　　“这样啊，读书读这么久，应该没当过兵。”

　　“嗯。”王超家里跟军队没有任何关系，也没有服过兵役。

　　“我一直觉得王先生应该是军队里出来的，没想到看走了眼。”

　　“是吗？”袁战不可置否，内心却警铃大响。

　　沈军笑笑，也不多说，转身离开。

　　袁战等回到酒店，裴双就开电脑查询资料。如果何锦真是明星，而且还是童星入行，有关他的信息绝对不会少。

　　“程妍翠说的都是真的。”何锦的确非常有名。自入行起，虽然并不是一帆风顺，但也是一路破风斩浪、勇往直前。

　　他给所有人最大的印象是“天才”，智商奇高，在从事演艺圈工作的同时，初中高中都是直接跳过二年级，就这样16岁参加高考得到全省排名76位的惊人成绩。这只是他“天才”的一部分，13岁时就能够流利的说出5国语言，精通钢琴、小提琴等西洋乐器，也懂琵琶和古筝，甚至连武功都非常不错。还是很有名的歌手和演员，歌唱实力和演戏天赋都得到过业内人称赞。不仅如此，他曾经也进入话剧、歌剧、模特界等，表现也不俗。今年只有20岁的他，已经是娱乐圈无数人仰望的存在。在媒体爆出他是林家继承人后，关于猜测是否退出娱乐圈的新闻都数不胜数。只因在外人看来，即便他的星途是如此璀璨，但他本人其实并志不在此。

　　造成这种解读的原因，很简单，他9岁起加入的公司是专门培养男性偶像和组合的A&C公司，是有目标的。这家公司类似于日本的杰尼斯事务所，在业内被称为培养众多男性偶像的学校。

　　“为了成为喜欢明星所支撑其前进的力量才加入公司。”孟衍对百度里何锦资料中的一句话特别感兴趣。“就是期数比他高9期的的孔铭宇，从此后两人并称为A&C的双子星，一直熠熠闪耀在偶像世界的天空，成为无数人追逐的目标。”

　　入行11年，他闪烁出来的光芒让许多人评价为“奇迹的天才”，表现出来的都是很正面的东西。他的性格，是在熟人面前是酷似继父林耀般的温柔腼腆，对陌生人是冷静自持却又友善，遇到困难总是第一个站在前面，在团体队友心中是保护者类强大存在。喜欢他的人很多很多，曾经讨厌他的人，也有很多在为其祈福的贴子里留下祝福的话语。

　　电脑屏幕显示一张照片，是何锦出事前的照片，大概是在录制综艺节目。他下巴压在孔铭宇的肩膀上，胸膛贴着对方后背，双手更是环抱住前方人的腰，微笑看队友玩游戏。而孔铭宇目视前方，却是斜着眼珠子偷看他，嘴巴大张笑得非常开心。

　　孟衍握鼠标，裴双松开，点击几下，后面的照片越来越旧。甚至有13岁左右的何锦站在演唱会舞台上，用袖子替孔铭宇擦额头汗的照片，还有不满10岁的何锦抱着枕头坐在已经长成少年的孔铭宇所盘的双腿上，被一群与孔年纪差不多的男生围着共同唱歌的场景。许多、许多舞台上或是私底下偷拍的照片，显示出何锦跟孔铭宇的关系确实亲密无间。

　　“何锦的梦境记录的很详尽，但丝毫没有提及他作为明星的身份，就好像是本人刻意把有关的人生遗忘。”这种异常深深迷惑了首席梦魇者。“还有孔铭宇，不管他们的感情是不是像外界认为的那样亲密无间，但是11年朝夕相处，竟然像明星这个身份一样毫无踪影，非常令人不可思议。”

　　“是不是梦魇者记录错误？”袁战终于问出他自出林家以来就思考的问题。

　　“不，不是梦魇者的错误。”孟衍很肯定的摇头。

　　裴双冷笑。“梦魇者记录的是厉鬼的执念，是通过厉鬼本身的视线和情感看。就像是遇到同一件事情，不同心态的人去看，眼里的情况完全不同。梦魇者所记录的未必是真实，却是所记录的魂体最真实的内心情感。”

　　“内心污秽黑暗的人，也能有光彩夺目的表面，虚假，正是现代人最喜欢的遮羞布。能够欺骗全天下的人，可笑的是，却不能欺骗自己。”

　　“所以说，林妍的确是何锦杀的？”好几个梦魇者都梦到过林妍死亡时的场景。

　　袁战的问题，裴双和孟衍都没有回答，但他却不气馁，自顾自分析案情。“原本我们以为何锦从小受到继姐和继父不公正的待遇，导致他心理扭曲，同时为争夺财产才痛下杀手。实际上他年纪虽轻却事业有成，他母亲和舅舅因此也并不在意林家的产业，跟姐姐和姐夫的关系也很好，也曾直言目前并不想退出演艺圈，也就是说他现阶段对林家并没有贪念。那他为什么要杀林妍？或者说，他只是看到林妍被杀，并非凶手，也因此被凶手所害导致车祸？”

　　“这是警察的事。”裴双毫不客气。“你不要多管闲事。”

　　“不知道真相，我们又怎么能够救赎何锦。”

　　“救赎？生时活在幸福中却自怨自艾，内心黑暗，曲意亲人对他的关怀，这种人一旦做鬼，又怎么可能听得进陌生人的劝告！”

　　“不要管。”孟衍依旧迟到的回答，令袁战愈加愤怒。“人为造成的凶杀案，警察可以解决。厉鬼导致的悲剧，他们没办法。”

　　“孟衍。”愤怒顿时烟消云散，袁战忽然明白了什么，愣愣的喊同伴的名字。

　　“别人也能做到的事情，让更专业的处理。我们做只有我们才能做到的。各司其职，才能事半功倍，不是吗？”孟衍眯眼笑。“解开执念，必须深入了解他的内心，顺着他的想法解开心结。真相，对我们并不重要的，重要的是魂体能够从执念中挣脱出来。”说着他显得非常苦恼。“看来只有等着何锦入梦，才能更多了解这个矛盾体。”

　　“既然他给予很多人幸福，不为他，就算是为了这些人，我们试试看？”孟衍闭着眼睛歪头向裴双方向。

　　裴双冷哼。“反正不到迫不得已，我又不能主动攻击它。”

　　孟衍笑，朝袁战方向努嘴，后者嘴角一弯，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