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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Part 10 无端却被秋风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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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10 无端却被秋风误
月色宁静,夜凉如水。
梧桐秋黄,人影稀疏。
卫庄双手环在胸前,肩膀斜抵在树背上,倚靠着望向那个沉思的背影。
那人一袭白衣,夜风灌着衣袂翩决,月下的脸庞朦胧地精致。
微微皱起的眉敛去了眼底深处的悲悯,如玉的面庞始终向着南面。
那景物早已被夜色所隐去,然而连黑暗都掩盖不了的是夹杂在风中的浓浓的血腥味。
那是白日鬼谷子所出的比试题,四人四虎。
却终究只有一人被救下。
救下那人的是小庄。
而自己……
抬起右手,想看清掌心中的纹路,却发现除了层层的绷带什么都已看不清。
你忘了你第一日到鬼谷时对我说过的话了吗?
脑海中蓦地就响起了鬼谷子那苍老严厉的声音。
忘?这个世界要遗忘的事情太多,然而,不是所有的事情都那么容易被遗忘。
那些担负在肩上的责任,那些背负起的期冀。
都是舍却生命也要实践的承诺。
他是盖聂。
突地就想起了在聂城山顶望见的槐花,火红的槐燃尽天际地灼烧。他一人行走在阡陌上,背逆着光,手握着剑。风撩起了他的发,注定了纷飞。
这样的他,好似是在另一个人间。
卫庄不自觉地皱起眉,没由来地不喜欢。忍不住地出声,“看来师哥很是在意这次比试的结果啊。”
没有惊异地回头,甚至没有任何回答的话语。
夜风吹起梧桐,飘落了凋零的叶。
又是一度秋。
“师哥……”卫庄从树后走出,月影单只,萧瑟了零落的叶,“你就如此接受不了输给我的事实么?还是说,你一直认为自己比我强?从初入鬼谷的那一战开始。”
月光沾染了及肩的发,清辉的光,闪烁着点点寒意。
盖聂仍是无言,修长的身形临立着,似乎一直沉静在自己的世界中。
“师哥,我定会成为最强的那个人。”风翩袂着衣袍,玄衣少年站在月下夺目着万物的光辉。
盖聂轻轻低敛了眉,哽在喉头的话语最终没有吐露。
更深露重。
卫庄入鬼谷已一年。
霜染秋林。
谁枯黄了梧桐的脉络?
盖聂忆起,小庄初入鬼谷之时,也如现在这般。所有的话语都在那一场比试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时赢的是自己,输的是小庄,而现在……
即使交换了输赢却仍旧无法说出心中所想么?
凋零的叶注定辜负春光。
而春光,已逝。
秋雨梧桐,点点滴滴。
卫庄忽地就感到一些烦躁,挥动的剑突兀地停下。
积水的坑洼映出他清冷的面容。
额前濡湿的发丝泛着月银色的光华。
横剑么?
“师哥……你说……”即将说出的话语突地顿住。
风吹过练武场带着斜飘的雨。
空荡荡的练武场上只有卫庄一人的身影。
盖聂随鬼谷子离谷已一日有余。
嘴角微微扯开一丝弧度。
雨水落在坑洼里泛起圈圈的圆晕。
模糊不清。
未名的想念没有由来。
纷乱的雨水湿了衣襟。
抬眼望去,鬼谷的景色是一成不变的无趣。
收起剑,信步向鬼谷外走去。
秋日的雨似不停歇地飘落。
飘落的雨在窗外密密地斜织。
烟雨朦胧的景色在少年看来也甚是无趣,手中的一盏酒也仍旧是七分满。“哼,云梦山城最奢华的酒楼也不过如此。”少年的语气尽是不屑,“这齐国美酒也是……”未再言语,因为这酒清冽似水。
很像……
警觉般地遏制住脑海中要浮现出来的影像,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如一股清泉滑过喉头,干干净净地凉爽。
那样莫名的想念在未知的时刻又无端多了一分。
不知那名为“醉红”的酒又是何种滋味?
一饮必醉么?
好像很有趣的样子。
满上酒盏,却蓦然发现自己的思绪从未从那个白衣少年的身上离开过。
这样的发现让卫庄感到奇怪,还有一丝慌张。
若不是这两年来分分秒秒的不离让自己早已习惯了他的存在?
轻摇了头,这样的解释连自己都觉得牵强。
那又会是因为什么?
酒楼中有卖花女在歌唱:“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
持酒盏的手微微一顿,一日不见的想念么?
那样的想念挥之不去,愈来愈深。
《诗•王风•采葛》,情人之间的诗章。
原来自己……
忽地就有些想笑,千回百转,就这样猝不及防遇见了。
以爱之名。
师哥……我终究是高估了自己,低估了你。
嘴角敛着笑意,抿下酒盏中的酒。
所有的喜欢在这一刻都化做了欢喜。
满满的,要溢出的欢喜。
好想回鬼谷。
好想,这一刻,你在我身旁。
窗外的雨淋淋沥沥,朦胧地如同山水淡雅的画卷。
酒楼中的卖花女依旧在歌唱,歌声缥缈,“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盖聂轻读着卷上的诗句,夜深宁静,屋内一灯如豆。
有脚步声愈近愈清。
盖聂放下手中的书卷。
门被推开,发出吱哑的声响。
“师哥……?”
“小庄……”
屋外秋雨飘摇,而屋内橘红的灯光散发着暖意。
昏暗的烛光下,少年的面庞如玉般精致美好。
那分分秒秒的想念,在这一刻愈加浓烈。
有一种,有一种想要飞扑到他身旁的冲动。
抬起脚步。
盖聂却已立起身,“小庄,你怎可擅自出谷?”
卫庄顿住,嘴角轻轻上扬,“师哥……你莫不是担心我?”
“师父吩咐我转告你,下一次如若再犯决不轻饶。”
“噢?那如此说来,师哥是因为师命才在此等候?”修长的身躯斜倚在门板上,双手环胸。
“正是。”低沉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的音调。只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只是简简单单的两个字。
却已足够。
足够让卫庄动怒。
那纷纷落落的想念灼热地燃烧,燃烧着自己的骨,化成灰。
“师哥自是不必担心,在学成鬼谷绝学之前,我自然是师父的乖徒儿。”
鬼谷绝学……小庄他果然……清秀的眉头深深地皱起,有一种无以言语的哀伤排山倒海般地袭来。用力抿了抿唇,“只有下一任鬼谷子方可继承鬼谷绝学。”
“师哥……你莫不是还自认为要比我强上许多吧?”卫庄立直了身躯,“一年前,我输给了你,前几日你输给了我。现在你我是平局。一年后,最强的那个人便可继承鬼谷绝学了。”
“是啊……一年后……”一年的时间很短,短得让人措手不及。盖聂低敛着眉,隐藏起所有的情绪。
如果卫庄没有生气,他许能发现。
如果卫庄没有生气,他定能发现。
可惜……现在的卫庄意识到的是盖聂的不认同。
被自己喜欢的人轻视,这怎会是一个强者所能允许的事情?!
原本满心的欢喜全都纠结成团。
郁结在胸口,化做一丝丝的悲凉。
和着秋日的雨,飘摇。
屋外风瑟瑟,枯黄的梧桐零落。
盖聂望尽满目的夜色。
一日前,他随鬼谷子出谷前往齐国。
秋风细雨,落地无声。
谁人去深究?
这其中的缘由?
然而这一切都如同秋日的叶,枯黄、凋零直至不见。
腐烂在泥土里的是固结的脉络。
丝丝分明。
谁人在歌,不成曲调,“彼采艾兮,一日不见,如三岁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