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怪洞-4 ...
-
（4）
展昭奔跑在漆黑的甬道里，前面的白影一闪即逝，每次当他以为快要接近的时候，却总是棋差一着地被他甩掉，当再一次在一个拐角处把白影追丢之后，展昭停了下来，微喘着气，回头问道，“阿义，你看到那人……”。
话没说完，展昭突然顿住。
漆黑一片的甬道里，哪里还有展义与温青的人影。
“阿义？阿义！”展昭冲着身后的黑暗中大声叫了几声，但是，除了自己的呼吸声及燃烧着的火折子所产生的细微劈啪声，剩下的就只有不知从哪里吹来的风声……
展昭心里不由地打了个突，现在情况已经是再明显不过：十有八九与刚才的白影有关。那么现在，展昭面前有两条路可以选择。其一，顺着原路返回，找寻失散的伙伴；其二，继续向前，虽然前路未知，但或许能因此打破现在的僵局也不一定。展昭几乎没怎么考虑就选择了第二条路，且不说他能不能找到回去的路，就以展义的性子也决不会乖乖在原地等他的。而现在展昭觉得那白影该是故意想要引他去某个地方的，既然如此，他何不干脆将计就计，一探究竟。
重新点了支火折子，将剑换至左手拿着，随便选了条前方的叉路，展昭就这么直接走了进去。这里的石壁与之前的石壁已经有了明显的区别，之前一直追人也没注意，现下静了，展昭反而察觉出了一些端倪。伸手向石壁摸去，一片潮湿，甚至有些地方还有苔藓附着其上。如果说之前的干燥环境是有意而为的话，难道现在自己的处的地方才是这个洞穴的核心所在？展昭一想到这里，心中一动，加快脚步向有风的地方跑去。
“展大哥……”
“谁？”展昭猛地停住了脚步。什么人？这声音，好熟悉。
“展大哥……”又是一声轻唤。
“谁在那里？”展昭提高了声音，完全辨不出是从哪里传来的呼唤，粗听时似在耳畔，待到细细辨来，却又似远远的不可触及，这若隐若现的一声声轻唤为什么那么怀念？那种从心里即将涌出的哀伤是怎么回事？
“……展大哥……难道已经忘了月娘了吗……”
展昭闻言，不由地心绪大乱，脚下就是一个趔趄，心中被沉埋已久的往事顿时涌了出来……
“……月娘……月娘……”展昭喃喃地重复着这个名字。
没错！这不正是月娘的声音吗！展昭此时仿佛又回到了孩时，记忆中的月娘每次在见到自己的时候，总是微微笑着，用这种酥酥的，软软的声音唤一声展大哥。但是，但是这怎么可能？！月娘她……她早在十五岁那年便已香消玉陨了呀！自己亲自为月娘落的葬，亲手填的最后一把土。可现在这声音又是怎么回事？难道真的是月娘的魂魄找来了？还是……这一切只是自己的幻觉……
对！一定是幻觉！一定是这洞里有什么妖术乱了自己的心智。简直是可恶致极！竟然用与自己相关的至亲之人做为诱骗的手段，想必之前进洞的那些人也是中了这种幻术。展昭想到这里，不由怒从心生，抓着巨阙的手紧紧地握着，关节都泛出了白色。
“我不知道你是何方神圣，但若是想以这种不入流的招术来蛊惑展某，那你也未免太小看展昭了！”展昭也不走，就站在原地，浑身的肌肉绷地紧紧的，如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一种经年累月所形成的威压由内而外发散出来，声音低沉雄厚，掷地有声。人道展昭温润如玉，却不见展昭少年成名时的狠厉绝决。在成为御猫前的展昭更是南侠，惩奸除恶时被人记恨的事还少吗？刀口上舔血的日子他也并不陌生，想当年他一人单枪匹马跑到大漠里将称霸一方的马贼老窝给端了，一夜之间让这世上再也没有漠北马帮，这些，光靠仁义是做不到的。直到跟在包拯身边，这才隐了锋芒，但若因此而觉得展昭是个好相与的人，那就真是大错特错了。
展昭话音刚落，只听又是一声轻唤：“展大哥……”话语中透露出的是无比的幽怨。
展昭猛一转身，双目如电般射向后方，但在见到来人时，却如遭雷击般呆立在那里。那个从黑暗中缓缓走出的白衣人，那张秀丽而又熟悉的脸，他怎么会忘记呢？又怎么能忘记呢？
“……月……娘……”展昭不可置信地低声唤道，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眼前的人儿又会如烟雾般消散的无影无踪。
展昭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眼见着月娘双目含泪，一步一步向他走来；眼见着一双莹莹玉手伸了出来抚上他的面庞。冷，真冷！这是展昭的脸碰到那双手的第一感觉，就好像放在脸上的不是一双手，而是一块刚从地窖里拿出来的冰块。将贴在面上的小手抓了下来，包在手掌里暖着，展昭这才笑着看向月娘，自然地好像许多年前一样，“月娘，真的是你吗？”
月娘点了点头，“展大哥……月娘以为你已经忘记了……”
“怎么会呢？”展昭笑着说道，“展大哥忘了谁也不能把月娘给忘了呀。”
“那……”月娘咬着下唇道，“那展大哥可曾记得……”
展昭眼神复杂地看着月娘，目光中透露着挣扎。月娘原本发亮地眼神慢慢黯淡了下来，低下了头，往后退了两步，便想将手从展昭手中抽出。
“哎……”展昭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放开了那双小手，就在月娘沮丧到底，打算放弃的时候，展昭忽一施力，便将月娘整个搂在了怀里。
“展大哥……你……”月娘吃惊地抬起头，看着展昭。
闷闷地声音自月娘头顶响了起来，似带着哭音。“展大哥怎么会忘呢，傻丫头，展大哥说过的话自然记得……待月娘十六岁时便用八抬大轿娶你过门，所以，你现在要安心养病，乖乖吃药……”
月娘抬起头，却见展昭眼神迷离，望向远方，好像沉浸在对以前岁月的无尽追忆之中。月娘有些慌了，连忙打断展昭道，“展大哥，我的病已经好了，你看。”说着挣脱了展昭的怀抱，又跳又跑，转了几圈回到展昭的面前笑道，“展大哥可是信了？”
展昭在旁看着月娘活蹦乱跳的样子，知道这是她在强颜欢笑，也不拆穿，顺着她的意点头道，“展大哥信。”拉过月娘冰冷的小手，继续道，“月娘……”
“嗯？”月娘含情脉脉地着看向展昭，眼中深情一片。
“月娘……你……”展昭有些难以启齿，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问，问她怎么会从坟地里出来的？是别人把她弄出来的还是她自己爬出来的？还是问她如何来到这里？是何人将她带来这里？
“你是如何来到此地的？”深吸了口气，展昭还是问出口。
月娘奇怪地看了眼展昭，又转头望着四周，“展大哥你怎么了？”探出手摸了摸展昭的额头，似在试着体温，“没有发烧呀，展大哥怎么尽说胡话呢……你看，这不是你家么，展大哥莫不是忘了是你将我接来住的呀。
“什么？！我家？”展昭抬头一看，自己哪里还在什么山洞之中，分明是站在老屋的宅院之中。前面便是书房，而耳边仿佛还听到母亲与忠伯的对话声！心中不由自主地激动了起来，循着声音就要跑过去。
“展大哥，等等我，哎哟……”
“月娘！”赶忙扶起摔倒在地的月娘，展昭不禁暗自恼道，展昭啊展昭，怎么这么大人了，做事还这么不稳重，怎得听见了母亲的声音便要把这一切当真了不成？怪不得包大人总是不放心你！
“展大哥？你怎么了？”月娘见展昭一个人在那里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便小声地出声问道。
“月娘不用担心，我没事。”
“展大哥没事便好，那么久没回来，伯母与忠伯要是见了你，定是开心死了。”月娘拖着展昭向前走，将他不在时家里发生的事一点一滴慢慢讲来，虽说都是一些平常琐碎的小事，但展昭仍是听得聚精会神，生怕错漏了一丝一毫。
“展大哥，到了，我去叫伯母。”
“嘘！”展昭拉住了月娘的手，示意她不要说话，转过头去，细细地听着那熟悉的声音。此刻，门内与门外只隔了一扇门，自己距离那扇门也只有一步之遥，只要自己一伸手，便能推开，只要自己一呼唤，门内的人定能回应。但，展昭什么也没做，只是听着，认真地，仔细地听着。此时的母亲正在同忠伯聊天，还是那记忆中温和的声音，不紧不慢地说着今年的天气不错，庄稼该会有个好收成；说着隔壁家的孩子已经会走路了；说着家里的长工病了，也该放假让他休息休息……还说着昭儿不知何时才能回来，眼见着天又要凉了，是该把棉衣棉裤翻出来晒晒，若是哪天昭儿回来能穿，不知昭儿在外有没有吃好，人胖了还是瘦了……而忠伯则一直在边上诺诺地应着，不用看就知道一定正捧着个杯子乐呵呵地听着…………听着听着，展昭就觉得有两行水渍从脸庞滑落，止也止不住。
“展大哥，别哭了……”月娘抬手擦去展昭脸上的泪痕，但越擦越多，怎么擦也擦不完，到后来，自己也跟着红了眼框。
展昭抓住了月娘徒劳无功的手，也不去管已经被抹花了的脸，痛苦地闭了眼，满面皆是哀伤之色。
过了须臾，展昭深吸一口气，睁开眼最后看了看关着的门，拉起月娘展昭便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了。这是他一直想要却没能得到的生活，这里有着他一直珍藏在心底，想着念着却已无缘再得见的人，就像一张温床，让人从心里无法抗拒它的温暖，连自己都差点要沉溺其间无法自拔。但是，但是也只是差一点，展昭知道，虽然不知道这种自信从何而来，但就在他想要推门而入的那个念头一起，束在他腰测的玉佩就热得发烫，好像要把他的身体烧出一个洞一般，这才在最后关头点醒了自己，否则自己恐怕已经完了。
再次站在院中，展昭的气息还有些喘，看了看周围，太好了，那东西还在！展昭刚一放开月娘的手就立刻被一把抓住，握地死紧，都有些痛了。展昭看着月娘那张慌乱的脸，定了定神，开口道，“月娘……若你还记得我是你展大哥……就放手吧……”
“展大哥……你都……知道了？”
展昭摇了摇头，“不是全部，只是一种感觉。月娘……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你真正的名字，不过展某还是要感激于你，是你圆了我的一个梦，虽然只是短短的片刻，却让我享受到了曾经错过的温情。但是，这不是我该停留的地方，还有很重要的事等着我去做，所以，请让我回去吧。”说完，拉开了月娘紧紧拽着的手，走到一个角落里，从里面抱出个白白的小东西来。见月娘面色一变，展昭就知道自己赌对了。
“月娘，其实这才是你的真身吧。”展昭看着怀里这个圆圆的小小的，松松的软软的——小兔子说道。
月娘自展昭抱出兔子之后就一直低着头，此时猛一抬头，周围景色立变，刹时的飞烟走石顿时迷了展昭的眼，等他再睁开时，眼前的一切果然恢复了原样，自始至终，展昭就从未走出过这地下的深洞。而自己现在所在的地方是一个非常大的洞穴，四周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十人，想来定是那些一去不回的村民了。走过去一看，只见这些人虽然都昏睡着，面容也显得有些苍白，但都面露微笑，气色也不算差，该是没有性命之忧。这才松了口气，看月娘此时正站在身后的不远处，战战兢兢地看着自己，想靠近但又不敢过来的样子，真的像是只受了惊吓的小兔子，不由地轻笑出声。捡了块还算干净的地坐下，展昭向她伸出手道，“之前也没见你那么怕我呀，过来吧，现在该可以给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吧。”
“展大人……我……”
“若是不嫌弃，姑娘仍可称呼展某大哥。”
月娘听了连忙摇头，“不嫌弃，不嫌弃，展大人……不……展大哥是好人，是月娘高攀了，月娘只是一只兔精而已……”
“姑娘不用如此看轻自己，何来高攀之说？”展昭摸了摸兔子精的头道，“姑娘现在可否告诉展某你的名字？还有，为何要化为月娘的样貌来欺骗于我？”
“展大哥……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兔子精红着眼睛说道，“这身体的的确确是月娘的，我本来只不过是个山野间的妖精而已，是没有名字的，是月娘，月娘她同意我用她的名字，也同意将身体送给我……”
“什么？！”这样的情况完全出乎展昭的意料之外，他完全没有想到月娘居然会认识这只兔子。“月娘又是怎么会与你相识的呢？”
“……那时我在山里遇到一只老虎精，被他追杀元气大伤，那时，月娘刚落葬，为了养伤还有躲那只老虎，我就附体在了月娘的尸身之上……”这时，兔子抬头看了看展昭的反映，见他并未生气，才继续说道，“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月娘的魂魄并未离身，等发觉的时候，月娘已经被我困在尸体中无法投胎了……”
“你！”魂魄不能投胎转世，这是多么严重的事情，就算还在原来的身体中，也只不过是变做了行尸走肉而已，展昭生生压下心里的怒气，“那后来呢？”
兔子稍稍坐地远了点，小心地看着展昭道，“我也知道这是不对的，而且这是很折损修行的行为，不过那时我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了。在月娘身体里的这段时间里，我一直都很当心地在保护月娘的魂魄，月娘是个好人，她非但没有怪我，反而帮我想办法恢复我自己的身体。展大哥，你的事就是跟月娘在一起的时候她告诉我的。月娘一直想……一直想再见你一面的。我其实很想帮月娘完成这个心愿，不过……还是晚了。”
“月娘她怎么了？”展昭急道。“你把她怎么了？”
“展大哥别急，月娘她没事。”兔子这才发觉自己好像表达的有岐义，“我的意思是说，我已经将月娘送去投胎了。就在月前，如果展大哥早来几日，便能见到她了。”
展昭一听，这才放下心来，“这么说来，月娘这些年全是与你处在一起？”
“是的！”兔子点头道，一说起月娘来整个人都变地神彩飞扬，“月娘真是我见过最好的人了，当然，展大哥你也很好的，嘿嘿。月娘她呀，既美丽又温柔，就是她教会了我许多人间的事，还给我讲很多人间的故事，她甚至都不要求去投胎。但我知道，因为我是妖怪，我能感觉到月娘的魂魄一天比一天虚弱。从那天起，我就一直在找能让月娘投胎的法子，直到半年前我来到这里……”
“这里？是指茅山？”
“嗯。”兔子点了点头，“都说茅山的道术很厉害，所以我就想上去看看有没有什么道术可以让月娘投胎。”说完，兔子呵呵地傻笑起来，“结果还真让我给找到了……”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怪洞-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