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第 4 章 ...
-
经过了这三次失败的婚姻,素云对男人完全死了心。她坚信自己要找的只是一个长期的饭票,而不是自己的丈夫和三个孩子的爹。所以,五个月后,当介绍人王婶儿小心翼翼地向她询问是否在意张绍仪比她大十岁的年龄时,她只是用一个无可奈何的苦笑回答了她。
张绍仪成了素云的第四任丈夫。这个老实巴交的本分农民在他的一生中从未做过一件违反纪律的事。他没有好(hao)过人家地里的一根苗,没有得罪过村里的一个人,即使当不怀好意的村人拿他开涮逗乐时,他也不过是露出一个憨憨的笑容或一个略带责备的眼神。他有一个80岁的和蔼可亲的老母亲,每当她眯起那双小眼睛,展开她瘪瘪的嘴唇微笑的时候,素云就好像看到了自己的母亲。这母子俩如同迎接客人般,对素云和三个孩子的到来报以极大的热情。这热情感染了素云,使她那颗在前半生的颠沛流离中逐渐僵硬冰冷的心复苏了。
在素云与张绍仪结婚的第六个年头上,村里开启了一个修路的工程。在正月十六——开工的那天早上,张绍仪吃了素云特意下的一碗面,剥了一个白煮蛋。然后对素云露出了一个憨憨的笑,转身走出了家门。傍晚时分,素云像往常一样倚在门框上,眺望着通往村里的那一条石子路上的老槐树。然而直到暮色四合的时候,那棵老槐树下依旧没有出现素云所熟悉的那个男人的身影。一种强烈的不安纠住了素云的心。她在惶惶中嘱咐儿女们看好家,然后踏上了那条石子路。然而,当她跌跌撞撞中赶到了工地的时候,她并没有看到张绍仪的身修改影。当她正要离开时,前方一个大坝坎子上的黑色事物纠住了她的心。挪一步,她看清了那是一条埋在土里的男人的腿;当她挪动第二步,看清了那条腿的脚上那只她一个月前一针一线为张绍仪做的布鞋时,全身的血一下子涌上了她的脑袋,顷刻,她发出了野兽般的一声嚎叫。
那个傍晚,在大家都收工回家的时候,张绍仪突然发觉有一颗石子进入了左脚鞋里,硌得脚生疼,于是他独自一人到一个大坝的坎子上,把鞋里的石子磕出来。就在他的左脚重新穿回鞋里的一刹那,他听见身后一声巨响。他扭过头,看见黄土铺天盖地而来,将他以及他喉咙里还未来得及发出的一声喊叫永远地埋葬。
51岁,素云第三次成了寡妇。她住在张绍仪留下来的房子里和三个儿女过活。
4年后,庆新成了家,娶的是邻村的姑娘——李桂枝。素云打心眼儿里喜欢她的这个儿媳妇。桂枝长得美:雪白的脸上嵌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乌油油的头发光可鉴人;桂枝做得一手好菜;桂枝干农活还是一把好手。然而,除了这些作为一般农村妇女能让婆婆啧啧称赞,让男人们另眼相看的条件外,她还具有当年的素云所具有的那种政治能力——她被选为妇女干部。
如同当年的素云一样,桂枝以着一种饱满的热情对待自己的工作。她作为唯一的一个女性干部,常常和其他干部一起开会到很晚。逐渐地,一些风言风语就在村里产生了。而这流言的始作俑者就是孙二婶。
那一天晚上,素云坐在门槛上,望着通往村公社的那条石子路上的老槐树,直到月悬中天,才望见桂枝的身影。借着月光,素云可以看到她发丝凌乱,整齐地衣领好像被谁扯开过,左脸颊上赫然一个鲜明的手掌印。她怒气冲冲地地跨进了家门,竟然没有理会站在木门边的素云,就直奔庆新的房间。不一会儿,就从房间里传来了桂枝滔滔不绝的骂声、哭声和庆新不时发出的压抑的分辨声。素云刚听清其中一两句暧昧不明的话语,就听见东屋“哐当”一声响,然后是庆新奔了出来。这一切发生得如此猝不及防,以至于她的耳中还回响着刚刚听清的桂枝的哭叫声“你自己的媳妇被人这样说三道四,你也不……你还是男人吗?”
那天晚上,素云开完会走在回家的路上,路过孙二婶家门时,正好听到她和另一个人说自己“作风不正派”,“乱搞男女关系”。她一气之下闯进孙二婶儿家与她争辩,两人从口舌之争演变为动手。在杂乱中,桂枝的左脸挨了孙二婶儿一个巴掌。
一个月后,桂枝与庆新离了婚。为庆新的软弱也为村人的风言风语。她走了,留下了她刚满周岁的孩子——小军。很多年后,当长得个头已经超过她的小军问她,为什么他娘不要他了的时候,素云总是说“你娘不是不要你,是不能要你。”她从未怨过桂枝,她只是恨孙二婶,这份恨意伴随着愈渐冷清无味的日子,如墙角的尘埃一般越积越深,终于扩展到孙家全家。
这深深的无穷无尽的恨蒙蔽了她的双眼,占据了她的全部心身,她沉浸在对孙二婶的恨里,甚至没有发现他小女儿瑞光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那明亮的眼睛里越来越强的闪耀着一种叫做爱情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