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无止境》池小荷

5、05.

　　以前看过一部电视剧，女主角在家里受尽继母的欺辱和虐待却总是跟个小媳妇似的不肯把真相和亲生爸爸说出来。原因是，她不想要爸爸伤心。看的时候我简直要气疯了。编剧是脑子缺根筋呢还是怎样？有必要为了表现女主的善良就把她写个跟个傻b似的吗？被那么欺负了还不肯说出来，这有可能吗？我义愤填膺地想着，却全然忘了自己也曾经，做过如此少根筋的事。

　　小时候起就是个异常软弱的孩子。
　　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有一次被同班的一个男生欺负哭了，结果班里其他的人都开始起哄，“嗷，嗷，陈毅把路嘉弄哭了。”“路嘉哭了。”“李雪快来，陈毅把路嘉弄哭了！”
　　李雪，是我们班的班长，也是我在那个班里最好的朋友。和那个时候的我完全相反的是，那么小年纪的她就已经表现出了异常的强势。做什么事都雷厉风行，在小学那个毫无民主可言的年代，班长基本上可以一手遮天。
　　班里的其他人这么起哄着，不久李雪就冲了过来，手里还拿了根好长好长的，类似于竹竿的东西。我不知道她从哪弄来的这东西，这么久了我也快忘了李雪当初是怎么对付那个男生的，我只记得，后来，出事了。
　　那个男生额头上接近右边眉毛的那个地方被捅出了个血窟窿。
　　后来班主任老师找我们谈话。
　　他趁着早读的时间把我叫到教室外面的走廊上，他说，
　　“路嘉，老师看你平时是个又文静又乖巧的女生，成绩又不错，怎么这次弄出这么大的事呢。”
　　我抿着嘴不敢说话。
　　“我了解了一些情况，男孩子欺负女孩子，同学之间打打闹闹是常有的事，但是你也不能把人家的脸弄成那样啊。你知不知道，要是再往下一点，眼睛就瞎了！”
　　“老师看你平时表现挺好的，也不想追究你什么，但是如果人家的家长找到学校来的话，我就只能叫你父母也过来一趟了。”
　　我默默地听着，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只在最后轻轻地点了点头。我站在那，我不知道老师是从哪调查来的情况，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最后变成了是我把那个男生的脑袋捅出了一个血窟窿。我在考虑到时候要怎么和父母说，我在考虑老师会不会从此以后就不喜欢我了，我在考虑会不会被退学，我考虑了很多很多，我唯独没有考虑的是，把真相说出来。
　　如果你说我那是为了保护朋友，拜托，那时候才多大点的小P孩，什么也不懂，哪里知道什么情意，义气什么的。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不和老师说那不是我做的，我只知道自己一直抿着嘴站在那一句话也不说，直到老师让我回去了教室。

　　那不是什么情义无价。
　　那不是什么友谊地久天长。
　　那就是懦弱。

　　“路嘉，陈毅跟我说你被班里的女人欺负了？老师眼睛是瞎的？为什么要处分你？你准备怎么做？要不要我帮忙？你把那女的名字告诉我，我——”
　　“好了，程思豪，你声音能不能小点，我耳朵都快被你吵聋了。你噼里啪啦地一大堆到底还要不要让我说话啊。”我皱着眉把手机稍稍离耳朵远一点。
　　“有什么好说的，你把那女的名字告诉我，我帮你解决。”
　　“我谢谢您嘞，就你那处理事情的方式我可不敢苟同。这事你就别管了，我自己会看着办的。”
　　“你就会嘴皮子说说，你——”
　　“好了好了，我有电话进来了，先不跟你聊了。”
　　“喂！等——” 无视他在那边的叫嚣，我果断地掐了他的那条线，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按了接听键，
　　“喂？”
　　“路嘉，你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被处分？”
　　我扯了扯嘴角，
　　“靠，老娘不就被处分了吗，用得着把消息传得这么快吗？！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下午去老师办公室弄学生会的事，听到两个老师说的，英语系2班应该就你一个路嘉吧？”
　　“额——”
　　“额什么额，到底怎么回事？”
　　“好了，你就别管了。”
　　“什么叫我别管了？我不管你谁管？你现在在哪，我们见个面，再谈。”
　　我有些不耐烦，“我不想谈，这件事我自己会处理。你们谁都别插手。”
　　那边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好几度，甚至带着点怒意，“路嘉，从大一开始你就那样我就不管你了，至少还没闹出太大的事。现在你是想怎样，被学校处分是会被记在档案上的，你以后找工作想怎么办？”他顿了顿，“你一直这么闹下去是想干嘛？你以为你这样闹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你现在这样只会让叔叔伤心！”
　　我原本只是皱着眉听着他的唠叨，想随便说两句应付过去就算了，却突然像是被什么击中了，脑子里有一股血突然冲了上来，我对着电话吼道，“大一开始我就怎样了？还有，你干嘛提他！这种时候你提他干嘛！我的事不用你操心，你少来管我的闲事！”
　　萧寂似乎也怒了，“我不管你让你继续这么闹下去？你这么闹下去到底想怎样？！”
　　“我怎么样关你什么事？你以为谁都像你，从小就被爸妈宠着，做什么都做的很好，想要什么有什么，整天被一大群女生在屁股后面追着，哄着，你这样的人，凭什么对我的人生指手画脚？你凭什么！”
　　说完以后，我“啪”地一声就把电话挂了。
　　心里有块什么东西堵在那，难受的很。我知道我的眼睛开始渐渐红了，但是我还没有足够的时间把眼泪酝酿出来，手机便又响了。
　　我以为是萧寂，正想按拒听，却发现不是他。

　　是陈毅。

　　我犹豫了下，但最终还是接了。
　　“……”
　　“…路嘉？”
　　“嗯。”
　　“……”
　　“……”
　　“…你现在在哪？”
　　“我不想说。”
　　“说吧，我过来找你。”
　　“你别来。”
　　“我要来。你在哪？”
　　“……”
　　“嗯？”
　　“学校的湖边。主楼那一块。”
　　“好，你等我。”

　　没过多久，陈毅就过来了。
　　他挨着我，坐了下来。
　　我们俩都不肯先说话，沉默了许久，他却突然“噗”地笑出了声。
　　我莫名其妙，却又忍不住问他，“你笑什么？”
　　他勾着嘴角，“对不起。我只是想起了白天你骑在那女的身上抽她的时候的样子。”
　　我默默地给了他一个白眼，“你虐待狂？”
　　“哪有。”陈毅反驳道，“我只是觉得你变了。”
　　我沉默了几秒钟，“人总是要变的吧。”我又顿了顿，“你还不是一样。”
　　男生又笑了，“哦？你是指哪方面？”
　　“各方面啊，我记得你以前老爱欺负我。现在却知道要礼貌体贴地对待女生了啊。”
　　男生的笑意敛去了许多，带着几分揶揄却又有少许的认真，“亏你那么喜欢看漫画，难道你不知道小学时候的男生，对喜欢的女生表达爱意的唯一方式，就是欺负她吗。”
　　“少给我扯这些矫情的理论。欺负就是欺——”
　　眼睛不自觉地撑得老大，我蓦地呆愣住，身体被迫维持着一个倾斜的姿势。
　　陈毅抱着我，又紧了紧，“路嘉，和我重新在一起吧。”
　　我挣了挣，却完全没有效果。
　　我闷声回道，“你开什么玩笑。”
　　“和我在一起吧。我不希望再看到那个，默不作声地站在那，低着头，抿着嘴，一句话也不说地听着班主任训斥的小女孩了。”
　　“我不希望你再受任何委屈。”
　　“和我重新在一起吧，好不好？”

　　陈毅是我正式交往的第一个男朋友。
　　别说我装纯。
　　他确实是第一个。
　　我也不知道我在大学以前是怎么了，竟然一次恋爱也没有谈过。不同的时期总归是有那么一两个人追的，但几乎所有人都在我不解风情的冷淡中自觉地打了退堂鼓。我眼睁睁的看着萧寂的身边一个又一个的女生来了又去，没有一点的羡慕。要说是想好好学习什么的，其实根本没有什么意愿。大学以前的恋爱，没个老师家长什么的在旁作梗哪会有冒险的刺激感。我对恋爱一直没什么兴趣，甚至被高中的好友揶揄，“路嘉，你告诉我，你到底是不是喜欢女生？”我发誓，我的取向一切正常。我看到帅哥的时候也会两眼放光地想要偷偷摸摸地多看两眼。但却也真的只是看看，完全没有想要占为己有的欲望。
　　陈毅，完全是意料之外。
　　和陈毅的再一次见面，无非是因为程思豪。那是我第一次和他一起参加他那边的聚会，他一个一个地给我介绍他的那群违反人类基因规律的帅哥朋友。介绍到陈毅的时候，我依旧是故作镇定地笑着点了点头，但对方却在听到我名字的时候似乎是很惊讶地重复了一下，“路嘉？”我茫然地点了点头，他却没有再说什么。
　　后来，他会单独约我出去。后来，我知道了他就是小学时候的那个总爱欺负我的陈毅。后来，他问我要不要和他在一起。
　　我摇了摇头。
　　他问，为什么？
　　我说，没兴趣。
　　他又问，为什么没兴趣？
　　我说，我很懒。在乎一个人需要消耗很大的精力，我懒。
　　他笑了，没关系，反正我也是玩玩。怎么样？要不要和我试试。
　　我握了握拳，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就这样，我们在一起了。

　　那个时候为什么会答应他呢？

　　“路嘉，起床了没？要上课了。快点。”

　　为什么呢？

　　“路嘉，我在文科楼二楼的那个自习教室，快点给我过来，别想偷懒。”

　　明明并没有很喜欢他。

　　“路嘉，我买了晚饭，你下来拿。”

　　而且有点烦。

　　“路嘉，情人节想怎么过？”

　　突然有个人什么都要束缚着你。

　　“路嘉，我喜欢你。”

　　对你说着虚假的话。

　　“路嘉——”

　　“路嘉——”

　　“路嘉——”

　　果然，因为那个时候，我已经寂寞空虚得想要去死。我想要有一个人，每天叫着我的名字，把我留在这个世界上。

　　可是后来，是我先提出了分手。
　　我甚至连电话也没有打，只给他发了一条短信，只写了句，“陈毅，我们分手吧”便没了下文。
　　而他，也没有再给我打过一个电话，发过一个信息，也没有问我分手的理由。
　　这样也好，断的干净点，不拖泥带水。
　　本来在一起的时候他就说过，只是玩玩而已。而我，也只是把他当做了消除寂寞的工具。现在我厌烦了，他也厌烦了，所以就分开了。
　　只是我没想到，后来，我们俩会在程思豪的聚会上突然见面。
　　本来两个人都是心照不宣地互不理睬。只是聚会当中，程思豪的一个朋友突然开玩笑地说要追我，本来谁都知道他只是开开玩笑，谁都没有在意。但是程思豪那个三八却插嘴说，“你就别想了，路嘉已经有男朋友了。”于是周围又开始起哄。突然，“砰”地一声，玻璃杯被狠狠地放在茶几上的声音。
　　斜对面，陈毅坐在那里，冷冷的看着这边。
　　他那种冰冷且带挑衅的眼神看得我突然很火大，我皱眉问他，你干嘛？
　　他盯着我，没干嘛。
　　这时候周围的人看出了气氛不对劲，开始打岔。我也不想闹僵，本来已经准备不理睬了。谁知道，他那边又突然出声道，我就是没想到有人出手这么快。
　　这么明确带有指向性的话我怎么可能不接？
　　“你什么意思？”
　　“表面上的意思。”
　　我“蹭”地一下站起来，“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程思豪上来拉住我，“好了，路嘉，别闹。”
　　然后，他又对着那边说道，“陈毅，你也给我少说两句。”
　　陈毅依旧盯着我不说话。
　　我突然不知道哪根筋不对，甩开程思豪的手，大声地质问他，“我问你，你他妈什么意思？”
　　“路嘉，别这样。”
　　“小嘉嘉，别生气啊。别理陈毅那家伙。”
　　“陈毅，你也别给我闹。”
　　大家七嘴八舌地开始劝我们。
　　突然，陈毅冷笑了下，然后不紧不慢，一字一句地说，“我说，刚和我分手就找上别人了，你出手还真够快的。”
　　“陈毅！你够了没？你再说别怪我跟你翻脸。”我听到程思豪的声音，我还听到自己的眼泪慢慢聚集到眼眶的声音。
　　但是我不能哭，我仅有的那点无用的自尊心不允许我哭。
　　我拿起桌上的一杯不知道是酒还是饮料什么的，走到陈毅的面前，“啪”地泼在他的脸上，也没看他的反应，什么也不管不顾地就跑了出去。
　　这就是我们那次的吵架。
　　也是那次，萧寂认识了程思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