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无止境》池小荷

2、02.

　　“我说，逛个街而已，你至于穿成这样吗。”对面程思豪夸张地对我上下打量道。
　　虽然昨晚很晚才睡，还喝了酒，但是今天早上我很早就醒了。吹了头发，化了妆，然后换了一身前几天才刚买的衣服。等到我全部准备就绪，出现在程思豪面前的时候，已经是金光闪闪的模样了，而不是昨晚那个又别扭又邋遢的女屌丝。其实我本来并不准备弄得太招摇，但是早上起来以后莫名其妙地受了好几个白眼，我立刻像打了鸡血似的战斗力超强，特意在宿舍装模作样地摆弄了好久才终于甩了门出来。
　　“我说今天天气还挺冷的啊，你这又露腿又露肩的，别冻出个老年关节炎。”程思豪说着，还不忘在我身上戳戳弄弄。
　　“我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我这么风华正茂的时候，少给我提‘老年’这两个字。”我甩开他的手，还不忘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看你这状态，还真像是刚失恋的。用光鲜华丽的外表来掩盖寂寞空虚的灵魂？”程思豪继续贫嘴道。
　　“什么灵魂？我什么时候有过灵魂？”我一脸茫然地朝他看过去。
　　他愣了愣，然后无奈地摊开手，“好吧，你赢了。”

　　十月末的天气终归是有些凉了，一些人甚至已经套上了外套。程思豪之所以会这么挖苦我，是因为我今天上面只穿了一个单边露肩的白色长袖修身T，下面套了件高腰雪纺裤裙，因为是把T恤绑在里面的关系，所以很好地展现了腰部曲线。加上我今天连高筒袜也没有穿，光腿穿的短裤，比起别人的长裤，走在路上，多少会迎来一些注意的目光。
　　昨天迷迷糊糊中威胁了程思豪今天陪我出来逛街。他虽然是极其不愿意的，但终究是拗不过我的絮叨。男生似乎天生就对逛街有着强烈的抵制心理，他们从来不会闲逛，而是直奔目的地买需要的东西。他们无法理解为什么女生可以穿着高跟鞋从一个店到另一个店，不断地买啊，看啊，试啊，甚至有的时候到最后，逛了一天却什么也不买。所以，如果你要让一个男生陪你逛街，除非你们是正在热恋期的男女朋友，不然你就是对方包的二奶。显然，我不可能是二奶。但是，我和程思豪也不可能是男女朋友。那么，究竟是什么让一个即使不需要他刷卡他也不肯陪你逛街的男生最终陪你逛了街呢？
　　那是因为，我拿他的一个秘密威胁了他。

　　我坐在冷饮店里无聊地刷着手机屏幕。这时候有两个女生刚进来店里，坐在了我斜前方的桌子。其实这没什么特别会让我注意，会特别让我注意到的是接下来她们的对话。
　　“唉，唉，你看。”女生A对B说。
　　“怎么了？看什么？”
　　A拿手肘碰了碰B，顺便用眼神示意她，“看在那边点餐的那个男生，穿灰色线衣的那个。看啊。”
　　B茫然地转头找了找，“在哪呢？” “那边啊！快看。”
　　B突然一脸惊喜，“啊,看到了，看到了，从后面看挺不错的。”
　　“对吧对吧。哇，他转过来了，脸也好帅！”
　　“唉，你看到了没，他穿的是V领的线衣，好性感——”
　　“哇，他过来了！”
　　“小声点啊你。”

　　“坐在这里跟个大爷似的，让我这个超级大帅哥伺候你，你小心天打雷劈。”程思豪虽然嘴上这么说，却乖乖地帮我东西摆好。
　　我从他手上接过奶茶，看了他一眼，然后伸过手去摸他的脸，“乖。”
　　他白了我一眼，却没有甩开我的手。
　　我收回手，然后低头喝奶茶。
　　其实我本来真的不打算笑的，但是肩膀还是抑制不住地抖动起来。
　　对面的程思豪看出我的不对劲，挖苦道，“癫了？”
　　我咬着吸管，拼命地摇了摇头。
　　我当然不会告诉他，斜前方那两个女生一直眼睛发直地目送他过来。
　　我也不会告诉他，她们在看到他走到我这边时眼里的失望以及我刚才伸手摸他脸时她们因为想要矜持又抑制不了愤恨而导致快要扭曲的脸。

　　不得不说，程思豪不仅长得不错，因为穿衣打扮很有品味，所以整体上看起来也很有型。从刚才走在路上开始我便发现，一些女生在表达对我的鄙夷的同时更主要的是赞叹我旁边的这个完全不管他人死活随便就把手环在我肩膀上的“帅哥”。他根本不顾别人的想法（包括我本人在内），走在一起的时候，不管在哪，他总是喜欢很随便地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以一种似乎是保护的姿态。刚开始的时候，我转身就会给他一拳。但是他却总是捂着胸口，一脸茫然地问我，“怎么了？”好像那个做错事的是我这个扭扭捏捏的人。久而久之，我也就不反抗了。因为我知道，他的动作没有丝毫暧昧的意思。
　　你问我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

　　我偷瞄了那边一眼，原先的两个女生依旧不死心地时不时悄悄地往这边看一看。想要引起我对面这位妖孽的注意，却又害怕表现得不够矜持。
　　我不着痕迹地瞅了瞅程思豪。他今天上面穿的是灰色V领宽松线衫。说是宽松，但他快一米八的个子完全把衣服像是衣架似的撑了起来。领口处露出漂亮的锁骨。这妖孽皮肤很白，虽不及一些女生的白，但在那群像是从乡下爬了十万八千里山路来的男生中算是干净清爽的了，却也不会很娘。整个人既性感又透出一股微微成熟的温度，但是他那张偏正太系的脸却又给他蒙上了一层可爱的气息。
　　我咬着吸管，笑着眯起眼睛看着对面的程思豪，“我发现你最近越来越性感了。”
　　程思豪立刻一副遇到色狼的表情，“你想干嘛？”
　　“放心放心，光天化日之下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我像个色员外安抚孤苦丫鬟似的摆出一副安慰的模样。
　　“任何时候你也别想对我怎么样，”程思豪突然盯着我的眼睛，“怎么？突然发现你已经无法自拔地爱上我了？”
　　我托着下巴，“好像是。”
　　程思豪不动声色地看了我几秒钟，然后冷静地喝了一口咖啡，“你还是忘了我吧，我们是不可能的。”
　　我回望了他几秒，然后不屑地白了他一眼，“神经病，你以为你演偶像剧呢。”
　　程思豪突然笑起来，“嘿嘿，你输了。想跟本大爷比恶心，你——”
　　声音戛然而止。我看到对面男生脸上的笑容带着眼睛里的光瞬间地消失殆尽，脸“唰”地一下冷了下来。
　　我疑惑地回过头去，便看到了站在我们身后也正微微惊讶地看着这边的萧寂，还有站在他身边的一个女生。
　　萧寂愣了一下，很快便反应过来，笑着过来和我们打招呼，“嗨，好巧，你们也在这呢。”
　　我嘴角不经意地一撇。
　　——这么热情地打招呼，装的真不像。
　　可是说是“我们”，其实不是。确切点，应该是“我”。因为程思豪在看到他们的后一刻很快地就面无表情地把头转了过去。
　　“嗯。好巧。”我笑着回应过去。
　　萧寂看了看我们，对如今的形式也了然于心，也不拖拉，“那我先走了。”
　　“嗯，好。”这种情况，我是不好开口邀请他一起坐下来了。
　　“对了，”萧寂走过我们面前的时候，突然转过来对我说，“路嘉，你今晚有没有时间，我有事找你。”
　　“哦，好——我应该有时间。”我一愣。
　　“那到时候手机联系。走了。”
　　“拜。”

　　气氛突然尴尬起来。
　　对面程思豪拉着一张脸喝着咖啡。
　　我微微低着头，咬着吸管不停地把奶茶搅来搅去。

　　为什么？为什么会在这里遇到萧寂啊。我不敢去看程思豪的表情，你要知道，一个成天把笑脸当做武器的人突然一副能直接把你遣回冰河世纪的模样，该是有多么得可怕。而他的这种样子，我只在两种情况下见过，其中一种，就是见到萧寂的时候。

　　“打扰一下，本店这周正在做店庆活动，情侣可以免费续杯一次哦。请问两位需要续杯吗。”店内服务生甜丝丝的声音突然打破了这种沉默。
　　我尴尬地笑了笑，朝对面看了看，那边没动静。我只好示意她，“好的。”
　　“那好，请稍等。”
　　“喂，”我朝前弯了弯身子，凑过脸去，“不管你现在怎么生气，有便宜不能不占吧？”
　　对面，程思豪终于肯抬眼看了看我，“哼”地一声别过脸去，“那是当然的，废话。”
　　好了，太好了。虽然是我给了他一个台阶，但他好歹这次愿意下了。我多怕接下来的时间一直到回学校都是这种尴尬的气氛。

　　免费续杯的奶茶喝到一半，我一脸“苦B”的表情抱怨道，“早知道能免费续杯我就不买那杯柠檬水了。害的我现在撑得要死。”
　　程思豪悠闲地喝着他续杯后的那一小杯咖啡，“谁让你那么爱贪小便宜。”
　　我怒了，“说什么鬼话呢，你现在喝的不是送的还是你从胃里吐出来的啊！”
　　程思豪愣住，刚送到嘴边的杯子被放了下去，“喝不下去了。太恶心了。”说完还不忘嫌恶地看了我一眼。
　　我得意地笑，“你这叫损人不利己，我这叫损人利己。懂不？”
　　“你就是个恶毒的女人。”
　　“哎呦，我这个‘恶毒’的女人可是您的‘女朋友’呢。”
　　“我说了，我们不可能的。”
　　我用眼神从头到脚把他来回鄙视了一遍，懒得再吐槽回去，我们斗起嘴来会没完没了。

　　不过，我得承认，程思豪说的是真的。我们的确是不可能。撇开我，单是从他那方面来说，我们就不可能。并不是因为我长得很抱歉（我自问虽然算不上漂亮，但好歹眼是眼，嘴是嘴，五官端正，还算是个人……），当然，即便我长得堪比学校广电系的那个系花，程思豪也不太可能会爱上我。倘若再加上一个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性格，这种可能性还是会很小。
　　原因很简单。

　　因为程思豪是个Gay。

　　对，程思豪是个Gay。
　　这是我在认识他不久后便知道的事实。
　　那时候，在他多次自告奋勇地在我打怪时指手画脚以后，我们渐渐地熟络了起来。说是熟络，其实也不过是说上了话，偶尔他也会凑到我旁边的位子，时不时的搭上一两句。和他认识以后最有利的一件事，就是我终于可以一直独占那个角落的位子，虽然有时候他会真的直接把头探过来看我的屏幕。久了以后，有一次，我趁他在安静地看着屏幕的时候学他把头探了过去。
　　他的屏幕上，是他和另一个男生的一些合照，是他自己的空间，但是加了锁。我一直很好奇他的这个加了锁的相册里究竟有什么。因为如果说是他自己的玉照的话，那大可不必。以他那种史无前例的自恋程度，他的相册里至少有九个里面都是他自己的照片。什么自拍，写真，生活照，甚至是少量的cosplay。所以我一直在暗自思忖，那里面要么是他“出水芙蓉”的裸照，要么就是和某人的合照。
　　而我没想到的是，那个“某人”竟然是个男生。
　　当时我的脑子里就有什么一闪而过，但是的确是没有往那边深想，于是我开玩笑似的问他，“怎么，你男朋友啊？”
　　“嗯，前男友。”异常坦率直接的回答。
　　这种迅猛而且毫不拖泥带水的攻势直接把我瞬间秒杀。我吓了一大跳。好久没反应过来，我愣愣的盯着他，他却没有看我仍旧看着屏幕。
　　我清了清喉咙，小心翼翼地问过去，“你是Gay？”
　　“嗯。”
　　你别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好不好？！
　　“你开什么玩笑？”
　　男生终于默默地把头转了过来，“怎么了？你歧视同性恋？”
　　我急忙甩手，“不不不，怎么可能。”
　　“那不就得了。”他安然自若地把头转了过去。
　　怔愣了十几秒以后，我唯一能想出来的回答就是，“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他那边似乎笑了下，“嗯，我知道。”
　　他的这种莫名其妙的回答却在当时莫名其妙地让我觉得心里突然有什么暖暖的东西。而自从我知道了他的这个秘密以后，我们的关系似乎比之前更进一步了。当然不可能到恋人的程度，但是却有了微妙的变化。似乎是因为这个几乎没有人知道的秘密，但是我却知道？你看，秘密有的时候多少带着那么一点信任的色彩。
　　于是从那以后，程思豪几乎成了我在大学里最好的朋友。他的朋友很多，男生女生都很多。女生嘛，大部分当然是因为程思豪那张帅气的脸加上那种若无其事的温柔。而男生那一部分，我只能说，程思豪那家伙是不是把全校各年级各个系的帅锅都搜罗来聚集在了一起？他的交友原则就是脸？我惊讶地发现，程思豪的那群男性朋友里几乎绝大部分都至少可以算得上是班草级别的。难道是因为他取向的问题，所以在同交性朋友的时候反而更挑剔？
　　和他认识了以后，我渐渐不怎么去网吧，也不太沉迷网游了。但这并不是我的本意，实际情况是自那以后，每次他有什么聚会总是喜欢拖着我一起。开始我自然是不愿意的，他那群光芒四射的帅哥朋友会直接亮瞎我的眼睛。但是在他一个小时几十通电话的连番轰炸下，我还是弱弱的投降了。于是每次，不管是吃饭还是唱K，或者是打电玩，我总归是那一群妖孽中惟一的一个女生，“万花丛中一点红”。整天被一大群帅哥包围着，承受着周围莫名的怨念，我恍惚了，我觉得我的人生开始升华了。但是这不是最让我恼火的，最让我恼火的，是程思豪那个“受”总是不分场合的和我勾肩搭背，各种“肌肤之亲”。虽然我知道他那方面的方向，但是别人不知道啊！别人以为我是你女朋友啊！老娘每天在学校要顶着多大的压力啊！你他妈懂不懂啊？！当然，他是不懂的。即便他懂了，他也还是会继续那样做。我说过，程思豪是典型的“受脸攻心”。虽然我这么说，但是我没有想到他真的是个“受”（或者是攻？）！
　　天知道我怎么会突然有了个同性恋“闺蜜”。

　　总之，程思豪总是能够以各种光怪陆离的理由让我大跌眼镜，感叹世途多遄，然后以他游刃有余的态度把我的生活搅得乱七八糟。而最近的两次，第一次，是三个月前，他突然带着另一个男生出现在我面前，然后告诉我，“这是我男朋友。”第二次，是一个星期前，他告诉我，他失恋了。
　　而那个让程思豪恋爱了又失恋，让我在听到这两个消息的时候差点两腿一蹬直接休克过去的男生，就是萧寂。
　　同时，他也是我小学开始就认识的青梅竹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