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无止境》池小荷

1、01.

　　“路嘉，你闹够了没？”

　　当我眯着双眼快要进入忘我的状态前，程思豪终于再也无法忍受我永无止境的絮絮叨叨，伸手抢过我手里还剩一半液体的玻璃杯，还不忘甩给我一句讽刺外加一个白眼，
　　“没见过甩了人的还借酒消愁装受伤。”

　　程思豪，是我刚入大一不到一个月就认识的同级生。那时候刚刚摆脱高考的束缚，加上初次远离家无人管束的“自由感”，整个人比脱缰的野马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军训了一个星期就迷上了网游，大一刚来还没有带电脑，那阵子连人带心几乎每天有三分之二的时间都泡在学校里的网吧。剩下的三分之一除了睡觉，吃饭，上课以外不会添加进任何的业余活动。有时候，甚至连这短短的三分之一的时间也会因为“游戏就要通关，不想浪费时间”这个万年不变的理由而一再搁浅。大半的新生都在大一时尽可能多地参加些社团活动，竞选学生会什么的，我却一直吊儿郎当，不求上进。其实在军训的前半段时间，我也曾想过要创造一个丰富多彩的大学生活，成为一个充满激情与梦想的热血青年，所以在沿着学校主干道逛了一圈后，我在动漫社的摊位前留下了联系方式。但真的也只是想过，并且是一闪而过。我应该是喜欢动漫的，从初中开始就一直在追。可似乎也没有到特别的地步。喜欢的动漫会一直追，不管多少集都可以一直坚持下去。也有很爱的动漫人物，会买一些周边，手办或者是原版漫画书。动漫展会也去，但如果没有时间或者是地点太远也会因为嫌麻烦不想跑而轻易放弃。就是这种“喜欢着却也不是特别喜欢”的程度。所以，那时候除了参加动漫社我实在是对其他任何的社团提不起一点点的兴趣。我的人生就像我这个人一样，平淡而乏味，没有一丝一毫出彩的地方。
　　可是后来，在参加了第一次的社团集会后，我便再也没有参加过任何的社团活动。社长在给我发了几次活动通知后，也因为我从来没有回复的原因没有再理会我。虽然那里留了我的资料，但是我想应该也早就被除名了。庆幸的是那时候要交照片什么的时候我果断没有交。至于没有再去参加社团活动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在第一次的集会上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也不是因为我不再喜欢动漫。纯粹是那段时间我已经全身心地投入到了网游的世界中，根本无法分身理会任何现实生活中的琐事。而那个社长每次给我发短信的时间也正好是我正在拼命打怪升级的时候，所以这完全不能怪我从来没想过要给他回复。
　　而程思豪，就是我在那段时间，那个固定的网吧认识的。
　　因为换过几次座位，所以在其中选了一个键盘好用，机子也比较新的角落的位置。选角落，是因为我发现每次我在游戏的时候，旁边总是会有人在聊着Q的闲暇之余伸头探脑地看我打怪。也许他们不过是等回复的时候无聊找个事而已，但我实在不喜欢别人毫无顾忌的目光。我总觉得那是带着看好戏意味的目光。更离谱的，是有人除了“观赏”以外，甚至还会指手画脚地给你一些建议。这样做不行啦，这个时候应该换武器装备啦，快加血快加血啊，之类的。我一直在心里咒骂，看你的黄色网站吧，管老娘这么多干嘛？可那人似乎并没有理会我已经臭成猪肝色的脸，依旧对我的电脑屏幕指指点点。于是我转过头去，想要瞪他一眼，却遇上一个笑嘻嘻的目光和一张姣好的脸，于是我果断地又把头转了过来，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过。没办法，我天生就对这种正太很感冒。
　　而那个正太，就是程思豪。
　　但是我是到后来和他渐渐熟了以后才发现，程思豪是典型的“受脸攻心”。别看他长着一张堪比动漫人物的正太脸和一副总是笑嘻嘻的可爱笑容，其实他的内心究竟有多黑暗，我也是在认识了他很久以后，才渐渐意识到这一点。

　　然而那个时候，我只顾着玩手里的游戏，在养了一次眼以后也没太上心，不过为了下次打怪的时候不要有个像发电机一样在身边叽叽喳喳的声音，我再一次去的时候特意选了一个很角落的座位。那个位子在网吧很里面的地方，而且一面是墙，另一面虽然有座位但是因为有隔板，所以还好，除非是把头直接伸过来，否则应该不会那么轻易就看见彼此的屏幕。于是我便安心地在那里安了家。因为学校的那件网吧还算比较大，加上我每次去的时候也不是高峰期，所以我基本上都能坐到那个位子。所以有一次，当我看着那个坐在我的“专座”上，一边看着屏幕一边大笑得旁若无人的男生时，我真的想上去掐死他。但是我最终还是没有狠下心，一方面是因为杀人偿命，另一方面，果然还是因为我对这种正太型的真的没有丝毫的抵抗力。

　　我从来没有想过我后来会和程思豪成为关系很好的朋友，因为那个时候我一心扑在游戏上，也没有想过要交朋友的打算，甚至连和同寝室的其他几个女生也没说过几次话。而社团活动，除了动漫社以外，我又差点便进了一个和我完全八竿子打不着的围棋社，不过，这又是另一个悠远而狗血的故事了。

　　而现在，在大二上学期中旬的某一天的这个时候，我才刚刚又甩了一个男朋友。之所以是“又”，当然是因为这不是我甩的第一个人了，至于是不是最后一个，我就不得而知了。毕竟以后的事，谁知道呢。就像高中时候的我，又如何知晓那个时候的“我”会变成如今这个把感情当做游戏，只要空虚寂寞的时候随便谁来安慰就可以成为下一任男朋友却在厌烦以后就会毫不犹豫地把别人甩了的“我”呢。

　　“我说你要不要回去了？女生宿舍是有门禁的吧？过了门禁时间进不去我可不管你，要是睡大街上别指望我陪你。”从那家店出来以后，我就一直在外面转悠，一边漫无目的地走一边叫嚷着要续摊。而程思豪只能一只手拽着我防止我一次次地跑去马路中间，另一只忙着招手想要拦一辆出租车。
　　“程思豪，为什么你对别人都是笑嘻嘻的，为什么对我越来越凶了？嗯？”我突然眯着眼睛把脸凑过去，“我记得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你也总是对我笑的呀。”
　　程思豪没有理会我的絮叨，终于拦住了一辆出租车。
　　“走，上车。”程思豪拽着我就把我往车里塞。
　　我却突然一把抱住他，挡在他和车门中间，“我不要回去，我还要去喝酒啊。”
　　“别说胡话了，给我赶快回学校。”
　　我突然停下来，盯着他看了一会。
　　“怎——怎么了？”程思豪似乎被我看得有点不知所措。
　　“救命啊，□□啊，我不要去啊！”我突然扯着嗓子喊起来，并且装模作样地带着哭腔。
　　“你搞什么…？”程思豪无奈地骂道。
　　“走不走啊，别耽误我做生意的时间啊。”司机已经等不及开始催促了。
　　“对不起哦，我们走的。”程思豪说着，把我从他身上抓下来，硬是塞进了车里。虽说他是长着一张可爱的正太脸，但是那一米七八的个子不是白长的，加上又是男生，他如果认真起来，在力气上我是绝对敌不过他的，他当然能轻而易举地就把我塞进了车里。
　　“不好意思哦，叔叔，麻烦去A大。”又是那张甜死大妈的笑脸。
　　司机似乎也是被程思豪那张百试不爽的笑容蛊惑了？没有再训斥我们，甚至在中途的时候和程思豪聊了起来。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怎么让女朋友喝这么多。”
　　程思豪还没有答话，我却突然大笑起来。
　　“哈哈，我才不是他女朋友啦！我怎么可能是他女朋友呢，他啊——”虽然有点醉了，但是脑子里却突然像闪过什么，我蓦地用手把嘴巴捂住。
　　“对了，我不能说。”
　　程思豪却突然望了我一眼，似乎是看到我的样子很傻，他“噗”地一下笑了。
　　看到他笑，我也笑了。
　　“嘿嘿，程思豪，你终于又对我笑了。”
　　程思豪无奈地看了我一眼。
　　“喂，程思豪，你为什么现在都不对我笑了？嗯？你为什么对我越来越凶了？”我扯着他的衣服无赖似的摇来摇去。
　　也许是被我摇得实在没有办法忍耐下去，程思豪突然转过脸来，“你确定，”他一副认真的模样，看着我，眼睛里的光认真得有些陌生，“真的希望我像刚认识你的时候那样对你笑？”
　　我愣住。
　　酒醒了，心也清醒了。
　　他总是这样，他总是能够以最简单的姿态打败我。
　　我垂眸，“算了，随便你。”
　　我放开了他的衣摆，把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闭上了眼睛，假睡。

　　我知晓，他的笑是多么得温柔并且虚伪，虚伪并且不屑一顾，连装也装的不屑一顾。那种近乎冷漠的敷衍。每天，我看着他带着那张甜死大妈的笑脸面对每一个人，面对他自己。我甚至忍不住会想，他一个人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呢？会难过吗，会悲伤吗，会不知所措吗，会
　　——哭吗。

　　我一个人站在宿舍的电梯里，机械地看着不断上升的数字，然后“叮”地一声，电梯门开了。

　　手上传来抵制的力量，我再一次按了按门把，确定，门真的是从里面反锁了。毕竟已经过了门禁时间，我也应该想到她们是不会给我留门了。刚才进入楼下大门的时候，差点就被宿管大妈骂的狗血淋头，多亏了程思豪又一脸灿烂地散发了超强负荷的费洛蒙，才堵住了大妈即将“出口成脏”的嘴。
　　而且一直以来，关系就不怎么样。
　　我愣愣的站在那站了好一会，然后又机械似的转了转把手，依旧是没有反应。我转身想着到底该怎么办，现在想要出去已经是不可能了，都怪程思豪那个鸡婆，说什么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干柴烈火□□焚身，不肯陪我在学校附近找个宾馆，我一个人又不敢住。我一直觉得，宾馆这地方，邪得很。
　　算了，去楼梯口靠着将就一晚吧。
　　我转身朝楼梯口走去，突然身后轻轻地一声，
　　“路嘉？”
　　我惊讶地转过头去，唔，——王晨晨。
　　似乎是刚从床上下来，天气有点凉，她披了件外套。
　　“你回来了啊？我刚听到门把手的声音，我还以为听错了。”
　　“你怎么还没睡？”我愣愣的问道。
　　她把外套拢了拢，“哦，我看你还没回来，但是又不好不锁门，就躺在床上等了会，刚才不小心差点就睡着了。快进来吧。”
　　说真的，我很意外，我没有想到，她竟然会想着给我留门。因为对我来说，她和寝室其他的几个女生一样，没有什么特别。我们的关系，也没有比和其他几个，要好多少。我又在脑子里费力地搜寻了下，果然，还是没有什么发现。如果硬要说的话，我了不起是请她吃过一顿饭？算了吧，这年头，一顿饭算什么呀，而且那根本就不算是一顿饭吧，不过是几块钱一碗的米线。再说,家的条件算是中上等了。算了，我这么较真干嘛，也许人家不过是心血来潮做做好事，要不然就是睡不着顺便等等你，我在这自恋个什么劲儿。
　　我轻轻地锁上了门，太晚了，我也顾不得洗澡，脸上的妆也没卸，毕竟其他人都睡了，要是把她们吵醒了也不好。我小心翼翼地爬上床，因为学校宿舍的构造是，所有人都是睡上铺，床铺下面是衣柜和书桌。所以我在爬上去的时候免不了发出了轻微的“咯吱咯吱”的声音，然后我听到旁边床铺“啧”了一声，极其不耐烦的。紧接着是对面上铺猛地翻了个身，也是极其不耐烦的。
　　大脑停顿了两秒之后，我火了。
　　要是以前，我会尴尬地爬上床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一样乖乖躺好，不敢呼吸，并且好长一段时间都仔细听着，直到确定她们已经睡着了以后我才会松了口气似的，睡自己的觉。
　　可是我在前面就已经说过，那是在以前。而且，如今的“我”并不是以前的“我”。
　　爬到一半，我停住，下来，开了灯，然后进了洗手间洗了澡，洗了脸。若无其事地把门关的很响，连放沐浴露的声音也故意地大了一倍，直到我出来，上床躺下以后，我都再也没有听到那令人厌烦恶心的“啧”。
　　你看，多奇怪。
　　当我小心翼翼地尽量想要减少音量的时候，还给我的是令人恶心的“啧”。而当我毫无顾忌地弄出各种声响的时候，那边却全然没了声音。

　　记得刚来学校的时候，我妈对我说，你性子这么孤僻奇怪，到了宿舍可得和别人好好相处。
　　所以你说，让我怎么好好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