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重重帘幕密遮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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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好日子其实也过不长，心柔并非不知道本朝选秀的惯例。
每三年一选，上至公侯，下至平民，身在满蒙汉八旗籍，大体都免不了走这么一遭。
八旗女儿，年满十三岁“及岁”，超过十六岁“逾岁”。因故不能参加的，必须参加下届阅选，否则哪怕到二十多岁了，也还是不能出嫁，胆敢违反，八旗例律那儿等着呢。要是在还没阅选前私自与他人定下婚姻，由本旗的最高管理者都统参查治罪。
即便是因为残疾不具备选秀女的条件，也要经过层层上报，最后由本旗都统呈报给户部，再上奏皇帝认可后，才能免选。
每回到了挑选秀女的日子，由户部行文各旗都统，将应阅女子年岁等，由参领、佐领、骁骑校、领催及族长，逐一具结呈报都统，然后汇报户部，户部上奏皇帝，皇帝批准何日选看秀女后，户部马上再行文各旗都统，各旗填造秀女清册。由参领、佐领、骁骑校、领催、族长及本人父母或亲伯叔父母兄弟之妻，亲自带秀女送至禁宫神武门，依次排列，由户部交公公们引进选阅。
这算是第一次挑选。
其实选上的大多是血统纯洁的官员的女儿，毕竟贵族的尊严和特权不可偏废；在讲究完了血缘和社会地位之后，才是真正意义上的选美大赛。
凡经公公们挑选被记名的，必须再行选阅。这是第二次挑选。未被记名就是撂牌子了，这样的女儿家出去后大多可以自行娶嫁，只要如实上报就成。但若是官员家的女子，因故被撂牌子的，下回只要不逾岁，还是得参加选阅。
经过如此这般两番挑选，最后报皇帝选定，或被纳为妃嫔，或指婚给亲王或皇子为妻。选中被记名的秀女，在五年的记名期内，不许私相聘嫁，违者上至都统、副都统、参领、佐领，下至旗长及本人父母，都要受到惩处。选中留牌子的秀女久不复选，而记名期已过，那么，这样的女子只得终身不嫁了。
那些被撂牌除名的女子，算是可以自家寻好婚事，而那些后宫的女人们，往后这一辈子，只怕见一面父母都是千难万难了。
一想到这样的结果，心柔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些日子以来，她一直在想，怎样得一个两全齐美的法子--现世女子，最终还是想觅一位相知相爱的好郎君的。她十二岁生日便在十月，转眼便至，按他们的说法，就是十三岁了；而选秀的日子大概也就是初冬时节。参加选阅必是免不了的了。若说装病逃过这次，是没问题，可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仅仅是个缓兵之计。心柔只恨自己身体的前任为什么大名远播，唉，如今倒好，盛名难副啊。
看着自家主子在屋里见天的来回晃悠，思存已经眼晕好几日了，好几次忍不住想开口提醒心柔，这么着走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不如找老爷夫人商量个主意。却见心柔动作越发的诡异了：撕纸、扯发、捶胸顿足，最后干脆抱住了一个古董花瓶想试试额角的硬度……吓得思存一把抱住心柔的腰，总算是赶在前面言明这花瓶是东晋谢家传下来的、价值几何，这才保证了花瓶的完好度，真真出了一头冷汗。
不过这回心柔却彻底安静下来了，深吸了一口气，在鸡翅木硬靠椅上款款坐下，看着小心翼翼怀抱古董花瓶的思存，眯起了那双黑葡萄大眼睛，忽然唇角钩起，露出了一个让思存感觉到凉意直袭背后的微笑，挑了挑眉毛，勾了勾手指，思存只能叹口气，放置好花瓶，然后乖乖的装作万分感兴趣的模样附耳上去。
于是，不出一日，府里上下都知道了心柔大小姐最近心情很是不好，不思饮食，常常一天吃不下一口饭。
第二日，思存就被住主屋的夫人招唤了去，人人都听说夫人将心柔格格院里的下人以思存为代表好好整饬了一番，一个时辰后思存才从大房里垂头丧气愁眉苦脸的走出来。
第二日晚上，老爷回来用饭，还特别吩咐，将心柔的晚饭挪去大房，与老爷夫人一同用。
“思存，阿玛回来了吧？”得到了思存哀怨的眼神答复后，心柔满意的点头：“好，咱们走！”钏儿坠儿前面开道，自己扶着思存缓缓向大房逶迆而去。
查察送老爷回了府，眼看着这位大人一下马便往大房去，方要转身离去，突然瞟见思存扶着心柔主子从假山那里过来，心下暗笑：老爷向来偏疼这位主儿，如今倒是大费周章的兜圈子，用得着么。思存显然也已经看见他了，微微笑着朝他点了点头，查察心里猛可的突突跳了两下，脸上作烧，忙转过脸去，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待稍平静，板着脸偷偷瞥一眼，却只见到人家放帘子的背影。
思存放下帘子，便静静立在门边，突听心柔小声道：“我可都看见了啊。”思存忙抬头，只看到主子也不扭头，眼睛照旧看着前面，脚下步伐未减，只唇边常有的微笑暗含了一丝戏谑。
屋里的丫头见心柔来了，早通报了，那夫人在里面招呼心柔“快进来”，少不得又是一番见礼。告座用膳，心柔眼前的碗里堆得如同小山一般，直教她哭笑不得。天知道她刚才可是狼吞虎咽了两碟子点心。见心柔统共也没动几筷子，夫人看了看坐在上首的老爷，柔声开口：“乖孩子，再吃一点儿吧。日日不吃饭，铁打的人也受不了啊。”
“吃不下了。”心柔看了看夫人，低了头，摇首，“额娘放心，女儿只是这几日食欲不振，没大碍的，还是请额娘别为我们小辈担心。”
夫人闻言，放下筷子，又向老爷看了看。这位马尔罕大人却是不紧不慢的吃完了饭，放下筷子，在丫鬟的服侍下漱了口净了手，方遣退了下人，缓缓问道：“心柔，你这食欲不振却是从何而来啊？”
心柔这才抬起头，黑葡萄似的眼珠子里仿佛蒙了一层雾，提了气，张张口，却没说出一句话来。
“嗯，那待会给请个大夫来瞧瞧吧，没什么事却食欲不振，定是病了。”那老爷拈着一把美髯，眨眨眼睛，仿佛自言自语，转脸又向夫人说道：“定要嘱咐大夫多用点好药，过些日子便要报选秀女了，可不能拖个病身子去啊，告诉大夫，药苦没关系，药开得多也没关系，只要能尽快治好，这回我们家定不强逼着他搁冰糖了……”
“阿玛，其实我没病！”心柔一听要吃药，还不许放糖，天啊，饶了她吧！扑通一声就给这老爷跪下了，嗳哟我的妈妈唉，要了亲命了，膝盖，真疼啊！心柔的眼泪就顺势流出来了：“阿玛，我……我不想去选秀女，不想进宫！”
夫人本在旁边坐着，一把将心柔拉起来了：“傻孩子，怎么可以不去选秀女呢？快点再别说这等傻话。”
心柔站起来了，还是低着头。心里嘀咕着往后到了咸丰的时候，八旗家庭没一个愿意将自个儿家的女儿送到那鬼见愁的地方，就连慈禧都被怀疑是用汉人穷孩子冒充的呢。
没想到那马尔罕老爷却像是早已料到了似的点了点头，用眼神示意夫人先别开口，又问：“那为何不想去？”见心柔态度犹疑，大声道：“有什么就大胆说出来，我马尔罕的女儿可不是胆小鬼！”
心柔暗忖这位老爹的态度貌似还是鼓励她说出想法的，一咬牙，豁出去了：“请阿玛额娘恕罪，今儿心柔就大胆直言一回，若是有什么不对之处，还请阿玛额娘看在女儿还是个小孩子的份上，当作没听过女儿这番话。”
夫人眼神惊诧，看看老爷，再看看心柔。二人均是仿若无人，心柔这孩子一向礼节周全，这回却是仰头直视老爷，老爷居然还点头允她直说。心下焦急，不知这一老一小又会弄出什么事儿来。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重重帘幕密遮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