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风不定，人初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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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柔盈盈一拜：“女儿虽然年岁未满，对男女情爱一无所知，但女儿素来明白，只有二人心灵契合，能够一辈子相守相依，不离不弃，方才称得上‘愿成比目何辞死’，若真成了夫妻，那便是我心里只有一个你，你心中也只有一个我，”眉目一转，瞥了瞥夫人，“像阿玛额娘这般，少年夫妻，相敬如宾，这么十几二十年过去，感情也深厚，即便如此，阿玛也有娴额娘、三姨娘等等，女儿虽不知道额娘姨娘们的想法，心中却实在不敢认同。”
马尔罕老爷虽是知道，这个大病之后愈发古灵精怪的女儿对于进宫一事必然会有一番说辞，然而她这一席话，可是把两位长辈惊得大眼瞪小眼。心柔又看了他们一眼，也不管俩人脸上作何表情，只管一口气说下去：
“周礼云，天子立一后、三夫人、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以听王者内政。人都道，后宫之中，最可怜的是那身份低贱的宫女，女儿却认为最可怜的是后宫嫔妃。宫女的日子虽劳累，也不至于有大病大灾，闲时每月还能见上父母一面；而宫妃，无论受宠与否，总有色衰、爱弛、恩断、义绝的一日，总有寂寞终老的时候。‘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熏笼待天明’说的不就是这样的事吗？一旦成为了皇妃，家里可能倒能得些好处，可是这一辈子，就死在了一方小小的天井里。恕女儿自私，女儿实在不愿意做深宫里永远失去生的希望的人--那连一个完整的‘人’都快算不上了！”
说道激动处，心柔眼波异彩连闪，小脸都微微涨红了。
“女儿不是没有想过逃过选秀女这一关，其实就算在辛者库做个打杂宫女都好，总强过那些勾心斗角死无葬身之地的人！还请阿玛成全女儿，女儿不孝，不足以承担兴盛咱们兆佳氏这一支的重任。阿玛，额娘，你们心里也必然是希望有朝一日女儿能好好儿的回来，伺候您二老，承欢膝下，全了女儿的一片孝心！”扑通一声，又跪了下去。
一番话，直听得夫人老泪纵横，一把将心柔搂在怀里，抱住她心肝肉儿的哭个不住。心柔也抱住那夫人的腰，呜呜流泪。
老爷沉吟半晌，叹口气：“女儿啊，想不到你小小年纪，所虑竟如此。”来回踱了两步，又坐下喝口茶润了润嗓子：“阿玛额娘，也确实舍不得你。然天家规矩，并非说改就能改、想逃就能逃。孩子，你能怎么办？”
心柔起身扶夫人坐下，扯出帕子给夫人细细拭泪。低头半晌，猛地抬起脸来，用手略显粗鲁的抹掉了脸上的泪痕，哭红了的眼睛直直盯着老爷：“阿玛，有没有办法让我只做宫女？”
老爷的眼睛一眯：“你的意思是……让你在圣上亲阅那一关缺席？”
心柔重重点头：“正是！”
老爷又站起来，负着手来回踱了几步。心柔的视线就跟着他在厅里转来转去。
“这事儿你就别操心了。阿玛在内务府的几位老朋友应该帮得上忙，保证你不会被册封。”老爷停下了脚步，面容冷峻：“不过既然你坚持要以普通宫女的身份呆在宫中，说话做事，须得万万小心！”
心柔见事有希望，万分高兴，况且自己也明白那宫中须行不得一步错，敢以自己小命计较？又惊又喜忙忙抹去脸上犹存的泪痕，口中直道“阿玛额娘放心吧，女儿最惜命的。”郑重行礼谢过老爷夫人。
计议已定，心柔请了晚安，便回自己院子。心柔寻思着，老爷夫人毕竟答应了，可是以他们的眼光来看，得入后宫那是往后几辈子的荣耀啊，虽说平日里疼爱自己，如今这么做，很有可能让他们觉得是大逆不道，又怕强来不行，先敷衍了自己去，老爷既然说能缺席，那也就能让自己入选。思来想去，倒有些懊恼没有思虑周全便表了态。可惜说都说了，翻了几夜便压下了心思。横竖都是要进去了，罢罢罢！
心柔想逃的心那是早就有了，也早就被思存看出来了。这边心柔琢磨着，思存也有自个儿的疑虑。她本是极力希望自家小姐能荣登宝殿做个主子娘娘，这该是天大荣耀，可这位姑奶奶自打病好之后，原先沉默和顺的性子也跟着没了，要是搁往常，就算她很不乐意，也就是低个头默默流泪，对老爷夫人更是没有半个不字；现如今，她开朗了许多，常和下人们都有说有笑，还和自己更亲热了，可以往的那些默契，还有对老爷夫人的那份信赖和仰慕，都没了。思存知道是劝不了她了，便顺了她的意思。可是连老爷都发话了，这位主儿怎地还是放心不下，见她饮食无思，蛾眉深蹙，倒像比前几日更愁，举动比那弹琴唱歌的时节更加古怪。
心柔院子里的下人们这两日便在低气压下度过，关起院门来，最大的主子心柔心情烦躁，最大的主管思存面无表情，人人敛气噤声，生怕赶这时候犯个小错给揪出来当了靶子。每天日头西斜，待他们主子上房请安回来，便早早的关了院门。却听外面一群人行来，为首的婆子手持那半透明的羊角灯笼，扣了外边院门笑问：“格格睡下了不曾？夫人让奴才来告诉，明儿早上延请了出宫的老宫女儿来教规矩呢，让格格早些去上房拜见。”
心柔本捧着茶盅发呆，一听这话，立时扔下杯子高声答道：“未曾睡下，孙大娘快请进来坐。”思存早领了两个丫头打开了院门笑着往里让，心柔又命上好茶来。原来那孙大娘原是大房陪嫁过来的，也算是府里的老人家了，一直帮着夫人料理家务，虽待人和善，却最严谨不过的，所办诸事无不妥贴，老爷夫人素来极倚重的，心柔也不敢怠慢。
孙大娘只在堂屋喝了茶，笑道：“我们老婆子不进姑娘闺房里的。格格进去早些安置吧，明儿倘若起晚了可不是玩的。”又嘱值夜的人守好门。这边思存接了茶碗，回头递去小丫头手上，搀着孙大娘一壁走，一壁笑答：“嬷嬷放心吧，有我们呢，不会误事儿的。”孙大娘素来满意思存，千叮咛万嘱咐的继续查下一处了。
心柔提着的心略略放下：阿玛额娘果然没有诓我呢，看来他们不会要我做主子娘娘了。各自安置，心柔总算睡了个安稳觉。
隔日那老宫女儿果然来了，心柔恭恭敬敬口称“嬷嬷”，肃颜敛衣，规矩行礼，只管低头听话。因是教宫女的规矩，也不必踩寸子，只论那言行举止之制，诸如叩拜、请安、道福，以至于进膳出恭之类。心柔是聪明人，见那老宫女儿板着个脸儿，心里想着这是封建王朝最黑暗、礼制最为繁多庸腐的时期，脸上可不敢露出一星半点儿不从，到底没有寻得错处。那嬷嬷十分的满意，三日课程过了，便回了上头，夫人命好生款待，送出门去。
回头查问都教了些什么，心柔便笑着一一说给夫人听了，又比又笑道：“当真学戏的也没这么着。”夫人和几位请安的姨娘逗得笑个不住。夫人笑拿丝帕子揩着眼角，道：“好好儿的礼节，小孩子又混说。”正巧外面报老爷回来了，夫人忙领众人起身迎接，俱出去行礼。
心柔一看，跟在老爷后面的不是查察却又是谁？偷笑斜飞了一眼思存，又忙扶她阿玛进房上座，又使眼色让思存上茶。眼见那马尔罕老爷将茶喝了，心柔拉过思存，回头又向阿玛笑道：“阿玛额娘，眼见的女儿就要选进宫里去了，女儿也没有姐妹，思存这丫头打小儿服侍女儿，名为主仆，胜似姐妹。此时倒想替思存讨个好姻缘。”
思存一听，脸顿时烧得通红，低下头飞了她主子一眼，想跑下去却被心柔拉住不放，一时手足无措，也不知该如何自处。
看老爷夫人都在上下细细打量思存，心柔将她又往前推了推，笑道：“阿玛那个叫查察的侍卫十分的忠厚老实，女儿看着不错，还请阿玛和额娘做主，等女儿进宫去后就让他们俩成家吧。”
只心柔这一席话说得两位老人笑的撑不住，连说“哎哟，自己还没嫁人哪，就会给别人做媒了”说得心柔十分不自在，但撒娇撒痴的硬是让老爷福晋同意了，吩咐下去，外面查察隔着门帘儿高声谢了恩。方拉了快要晕倒的思存喜滋滋请了晚安进去了。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风不定，人初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