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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懒抛金叶罢调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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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不期待,又如何可能,在深宫中憋了一年,心柔本来就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读着女训女诫长大的闺秀,早憋闷坏了,更何况是有机会去草原上看看风吹草低见牛羊,看看左牵黄右擎苍千骑卷平岗。可如此一来,便是欠着十三皇子好大一个人情,表面上说要心柔去干活,但是谁都知道,随驾的活是人人都抢着干的。
唉,且不知道将来如何还这人情呐。
篝火熊熊,漠上儿女们果然个个都是豪爽的性子,议会了两三日之后,便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河蟹气氛,在这样的气氛中,完成了一天的骑射友好切磋,心柔明白自己是没有那个抛头颅洒热血,哦不,是抛头露面的机会,老老实实在毡房里忙着准备点心。晃晃荡荡了好几天的路,老祖宗胃口不好,吃不下饭,心柔估摸着主要原因是老年人消化系统逐渐退化,而宫廷饮食又是以油腻丰腴为主,难免消化不良,这时候最需要的是江X牌健胃消食片,吃点好消化的蔬菜、烧烂的米面,因此心柔也不忙着准备这准备那,每日里家常小菜奉上,吃得老祖宗神清气爽,据说又向当今圣上夸赞十二皇子孝顺,十二居然连谦虚都不谦虚一下,就这么生生受了--心柔腹诽,就算我是小兵小卒,好歹十三阿哥也有一份引荐的功劳。晚上供奉的伙食就是黄花碧玉粥,并一荤一素,加DIY腌制大头菜。其实家常菜肴并非心柔所擅长,但好歹有多出的三百多年美食经验,也让在御膳房的同事们不敢轻视。忙完了这些,有小宫女来吩咐,今晚老祖宗开恩,让大家都去热闹热闹,不当值的宫女太监都可去宴会周围看看。
心柔撩开毡房围障,远远向那火光冲天处望去,之间暖色的光晃动在一个个欢快跳动的人影上,连有些凉风的夜色也都是热乎乎的,让人有些兴奋。不免振作了一下精神,快步朝人群的中心走去,越走越快,快到那中心篝火的时候,却冷不防左肩被人一拍,扭头一看,胤祥正在边上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周围的每个人,每个青年男女,都在欢快的唱着跳着,橘色的光焰从侧面打过来,还能隐约看到十三瞳中闪耀的视线。仿佛也是被这热烈的气氛所感染,心柔不禁也向胤祥微笑,自己都觉得这样太傻,可是还是忍不住要微笑。
“你这丫头,莫不是一路上颠簸傻了,杵那儿干嘛,跟我来!”十三劈手就拉过心柔,跑进了跳舞的圈子里。人太多,火光把脸上烤得热乎乎红扑扑的,心柔险些被人群挤散,于是十三直接紧紧抓住了心柔的手。心柔微微囧了一下,但是想想看,十三现在也不过是个小男孩,些微在意很快抛诸脑后,跟着这些欢乐的火光一起蹦跳起来。一开始,十三还牢牢抓着心柔,无奈心柔这个人来疯的性子发作,很快手心里出了汗,滑腻腻的,一脱手,心柔就消失在奔腾的舞蹈里,再找不着。
沉浸在全身心放松的感觉里,心柔只记得跟着旁边的人一起跳舞,一起动作,虽然身边的人基本都是穿着蒙古服饰的姑娘小伙,高声欢乐的吵嚷也都是听不懂的蒙古语,但是心柔几乎已经完全忘记了一直压在心中的沉重事情,那些烦恼的身前身后事,都焚烧在这烈焰当中吧!化为四散的热力,温暖每个人。
心柔跳得快脱力了,才费劲从那队伍里挤出来,踉踉跄跄仿佛喝醉酒了一般走了几步,到了外围安静些的地方,不由放松的往松软草地上一倒,仰面躺下,正好是满天星光。是啊,这个时候,手拿盾牌,斜系腰带的猎户座正在南半星空上闪耀着光芒,在这样一个无污染的地方,那样好辨认的猎户座都需要丰富的联想才能从耿耿星河中挑拣出来。
突然间腿上一痛,打断了心柔惬意的享受。像是被人重重踩了一脚,心柔眉毛都蹙成一团了,“嘶……”忍痛爬起来却看见一个人影歪倒在一边,那人还在低声咕哝着:“……”是蒙古话。
脱线了,心柔暗叫糟糕,这时候才想起来,拉着自己的十三早已不见踪影,咬牙道:十三这个家伙,自己痛快去了,好么,把我拉这儿了。揉了揉脚,活动了一下,还好没有伤到骨头,只是疼痛非常,说不得,上前去扶倒在地上的那位。翻过来凑着隐约火光一看,一位陌生青年,穿着蒙古袍子,隐隐看到边上缠金线,还有毛茸茸的皮草镶边,酒气扑面。
这位是谁?心柔心中疑惑,小心推了推他:“这位爷,您醒醒!”可那青年似乎不胜酒力,不知嘟哝了些什么,头一晃,又没了动静。心柔看看那依旧热闹的篝火中心,再看看边上躺着的人事不知的醉鬼,只得跑回去,随便找了一位蒙古族姑娘,比划了半天,才把这醉鬼弄走,谁想到将他挪动的时候,这人却拉住了心柔的衣角,怎么都哄不开,心柔只得将那衣角撕开,那人被扶走,手中犹紧紧攥着那片布,让人哭笑不得。
如此折腾了一番,心柔闹了一脑门子的汗,也懒得再寻十三出来,自己逢人便问路,也找着了自己住宿的毡帐。没成想胤祥竟立在毡帐边,看样子是在等自己吧。心柔正待笑着开口,却见他面色颇为不好,虽然神情如常,那刮来的眼刀简直嗖嗖带风。半晌冷哼一声,摇着扇子道:“心柔姑娘今儿玩得尽兴啊。”心柔摸不准这位爷哪儿碰了鼻子灰上我这儿出气来了,本还想笑骂他玩得高兴就把自己丢开不管了,见如此,只得赔笑:“哪里哪里,还得多谢十三爷您的恩典。”胤祥像是被这话给噎了一下,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最后只瞪了心柔一眼就拂袖走了,留心柔在毡帐门口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
理他呢,心柔愤愤想着,反正我没得罪他,让我能随驾出来是承了您人情,但也不能时不时就拿鼻子跟我说话啊,爱咋咋地,招谁惹谁了我。
心柔整晚的情绪都很高涨,唯有现在,待十三离去之后,一个人静下来,渐渐觉得寂寥。不知是这夜风冷冷,吹得仿佛连胸腑都一片冰凉,很容易让人想起过去——是的,也早就放下当年的事情,在人去楼空之后,何必真珠慰寂寥。不过一个弱女子,当她陷入爱情的梦幻中,总是会把所爱的人当做安然的依靠,哪怕在女性独立的那个时代,精神上对男性也是存在依赖的。自己骗自己,要做君既无心我便休的大女子,却也难免伤心。
好在有爱她的父母,温和的陪伴,并不提起那样的事情,然而最终连父母都失去了,天地间只余自己,在这怅惘的时空,无边的黑暗,陌生的人群。
心柔紧紧按住胸口,痛得弯下腰来。
浩浩愁,茫茫劫。短歌终,明月缺。郁郁佳城,中有碧血。碧亦有时尽,血亦有时灭,一缕香魂无断绝。是耶?非耶?化为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