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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章肆】愿得君心与相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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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7/27
四、愿得君心与相交
真田弦一郎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总是因眼前这个笑得狡黠的少年一再打破规则。
就像幸村精市也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个总是绷着一张脸的大木头能够一再令自己轻易地心软,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一样。
“为什么要救朕……”
关于这个问题,幸村其实从来没有想过。当时站在酒肆二楼往下看的时候,打斗的场面混乱而激烈。而这个从一辆普通的装饰稍显富贵的马车中一窜而出并拔过身边家丁打扮的侍卫的长剑参与到混战中去的男人,一系列快如行云流水般自然而然的动作,却在一霎那间抓住了自己所有的视神经,直至全身心都被牵住。不单单是因为他的身手或者外貌或者其他……
又是如何在短短几个手起剑落的瞬间,察觉出那便是立海至高无上的存在?
年轻的帝王。
幸村没有见过立海的皇帝,但是他听说过。这个去年刚过完二十五岁生辰的男人,有着刚毅不拔的性格,即使在战场上也会坚持采取正面形式迎敌,从来不噱于使用什么手段;但这并不表示他是个有勇无谋之人,相反,他不仅自谋且知人善用,立海同样年轻的丞相柳莲二便常常作为真田的军师和谋士出现。
“柳莲二,这个人,可是连兄长大人都赞不绝口的呢……”
幸村决定,一定要好好利用这次机会,结交一下这两位早有耳闻却从未有幸目睹的,代表了立海的顶峰般的存在。
于是,关于为什么不顾自身安危一跃而下为真田挡下暗器这件事,被正在为可以亲眼得见并且有机会能够结交这两位大人物而深感兴奋的幸村精市,忘了。
“启禀陛下,柳生御医到了,他还带着一位叫丸井文太的公子同来。”内侍很快便传来了回音。
这个速度,也未免太快了些……真田心想,莫不是柳生早有了准备?
“臣柳生比吕士、柳莲二参见陛下。”同时传来的两道不同声线。丸井没有言语,但也跟着二人向真田行了礼。
真田看了进门的三人一眼,恍然间觉得今晚的龙栖殿真是出乎意料的“热闹”。
似乎有什么不同了。
听到一帘之隔的外厅传来熟悉的人声,此刻依旧只能伏在床上无奈当着伤病员的幸村颇有些趴不住之感。
“文太,你还知道要来看我吗?”
真田并没有在外厅和任何一个人多话,见到柳生立刻就带了人往里间走,刚要掀开挡着视线的琉璃珠帘,便听到这样一句听上去充满了怨念的话,抬起的手势和迈出的脚步瞬间僵硬了一下,然后身后的另两人齐齐不自然地扭头看向本走在最后的丸井。
本性活泼的当事人红发少年丸井立刻石化了。
他这一路上前来宫里难得的安静了好一会儿,就连到了宫里接受门口侍卫的例行盘问也是问一句答一句,丝毫不见一丝平日总显得有余的生气。柳生他们只道他担心幸村,也就没有打扰他,任他一个人装深沉。可是……
“完蛋了,要是精市知道我把他一个人丢在立海皇帝的寝宫里而自己在柳生府胡吃海喝,一定会发飙的……我要怎样应对才能捡回一条小命。”殊不知,这才是丸井少年的心声。
“公子~~~”拖长了音飞扑过去,丸井也不管此刻有三个外人站在旁边了,不等幸村反应过来就一把抱住他,“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嘶——”幸村被撞得再一次倒抽一口冷气,虽然丸井小心地避开了他背上的伤口,可是毕竟身体受过重创还没复原。
若说之前的那句话只是吓吓丸井,现在却真的咬牙切齿了:“丸井文太你又重了了!在没有成功减肥之前不许再往我身上扑!”
“可是精市,我真的很担心你啊,不吃东西就没有体力就不能给你报仇了!”
借口!红果果的借口!
幸村无奈,但又没有力气推开压着自己的小猪。
求助的眼光不自觉地往真田站着的方向飘。
就连他自己也不知为什么,就这么很自然地想要相信那个人。是从来没有过的依赖之感,就算是父母兄长都不曾给予过的情感,此刻竟莫名地出现在一个仅仅相逢甚至还不算是相识的陌生人身上。
话说此刻丸井身后站着的三人,在看了眼前的两个少年肆无忌惮的调?戏与反调?戏之后,已经彻底不能思考了。
两个穿着白衣的少年,扑在真田那金灿灿明晃晃的巨大龙床上,就像两只小小的动物,欢快而明媚。任谁都有年少轻狂,可是我们立海的三巨头,显然早已错失那段时光,只余羡艳,空留遗憾……
难得的大脑当机,却在“不经意间”收到幸村飘来的“哀怨”的“楚楚可怜”的小眼神,于是三人之中倒是真田最先反应过来。准备走过去一把拖起丸井怕他真的太重了会压到幸村时,柳莲二立刻也反应过来抢在了他前面趁着丸井不注意一下把人捞走,叫了柳生过来给幸村检查。
“笑话,要是弦一郎出手,这丸井少年的手腕怕是至少得肿个两三天了。”很轻,柳莲二用只够真田听见的声音,调侃了自己的主子。
真田的脸更黑了。
拜托,他的企图有那么明显吗?
他只是担心幸村的伤势而已,毕竟这个少年舍身救了自己何况中了奇毒却没什么事的样子,一定是个值得好好研究的人物啊。
“可是拜托,皇帝陛下,此刻你焦急无比的神态,就算黑着一张脸还是很明显啊!”他柳莲二这么会察言观色的人精一般的存在,怎么会看不出此刻你悄悄萌动的一点小心思呢?
“就算现在还只有一点点,但是承认吧,你在担心。
不要找借口了,你在心上的一个角落,已经为这个叫幸村精市的少年留下了一个位置。
哪怕离相逢至今才不过一天不到的时间。
可是你毕竟也才二十五岁且是恋爱经历为零的一张白纸,你真的以为自己已经沧桑到五十二岁了吗?
真田陛下。”
默默体会了这一切的柳莲二,嘴角掀起了一个诡异的弧度。
******
“柳生,幸村他怎么样了?”真田再一次罕见地打破了规则,没有使用任何尊称,直白地唤出了少年的姓氏,却似乎没有任何不适应。也没有任何人对他的这句话表示出任何意外。
已经不是罕见了。
如果说第一次是意外,第二次还是意外,那么第三次第四次呢?
为了他你打破了这么多坚持了那么多年本以为有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改变的规则和习惯,真田弦一郎,你是在逃避着什么?
“伤口复原没有问题,脉象也很正常……”给幸村的检查其实很快就完了,柳生比吕士却过了很久才吐出这样一句话。
“怎么了,是有什么问题吗?”凭着真田对柳生多年的了解,很快就察觉出不对,心里立刻就像被一只手牢牢抓住了。只在一瞬间爆发的纠结之感,如同那时他眼见着飞速而来的暗器扎进白衣少年的后背,心痛却又深深的无力。
真田不知道的是,此刻他左手悄然握紧的拳头,牵动着神经,直接连到了左胸处那个名叫心脏的地方。
“突突”地跳着。
那边厢幸村看见刚为自己诊过脉的御医柳生不发一言便和真田退到五六步开外的楠木圆桌旁像是在汇报着什么,心底也渐渐涌现出一股不安。
他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适,从受伤到失去知觉到醒来,也就这么几个时辰间发生的事,他深知自己的身体奇特,一般的毒物根本……
这也是为什么他可以在一瞬间甚至不需要做出什么决定就纵身为一个从未谋过面仅仅为猜测他是立海的皇帝的男人挡下有毒暗器的原因,除却当时情况实在紧急,更是因为……
他不畏毒。通俗来说,就是百毒不侵。
可是…….等等!
“陛下”,柳生比吕士以一种难得相当严肃的神情看着眼前的明明同龄却永远显得威严的男子,“虽然臣还只是猜测,但是幸村君的体质奇特,这毒却也奇特无比。因此……”
“怎么了,这毒还是不能解?” 看着幸村渐渐恢复过来,真田本以为就算柳生不能解这毒,也许幸村自身便是那传说中的百毒不侵,本身即可化解……难道还是棋差一招?
“不,据臣刚才所探幸村君的脉像平稳,且已无任何中毒之兆。可是这才是奇怪之处。陛下可还记得,臣之前告知陛下,幸村君的体内有一股极强极寒的真气流窜吗?”
真田怎么会不记得,他永远都不会忘记自己怀抱中少年冰冷的身躯,还害得他担心了好一阵,少年会不会撑不过来,就这么冰冷下去……看来应该是那股真气护住了他。可是现在,“柳生,你坦白告诉朕,幸村……他现在是什么情况?”
“如果我没猜错,幸村君应是习武之人,而且,内力不弱……但是,我真的希望我是猜错了。”
如果一个天赋异禀且内力修为极高的习武之人,还是一个从小极为优秀被所有人捧在手心里夸着宠着长大的少年,一夕之间发现自己被打回原形需要回炉重造,他该如何面对?
******
如果这一切只是梦一场,你会不会后悔来这走一遭?
如果后悔曾经那不顾安危的纵身一挡,你不会认识他,更甚者,他有可能会死。
所以,不能后悔,也不会后悔。
“后悔是没用的……文太,不要哭了。”为什么明明内力全废的人是他幸村精市,现在身旁哭的稀里哗啦的却是丸井文太呢?幸村有些无奈,明明想要哭想要大叫想要打人想要摔东西砸家具,可是却没有力气去做这些。
还要安慰身边此刻哭得正伤心的小朋友。
微微皱眉,苦恼。
幸村心想,他真是有够淡定的。
那时当他一想到自己又一次中了毒却安然无恙的时候,本欲暗自庆幸一番,却发现常年充斥体内的一股冰凉不见了,再也体会不到的感觉。
极少见地慌了神的幸村也不顾伤势了立刻提气运功,却发现一丝内力也无。不是因为受伤或者重创或者昏睡过久,因为即使是那样,早已深入骨髓的冰冷寒意又怎会一丝都体会不到呢?
“所以,我现在是一个废人了……”这样想着,全身又是一股脱力感,却又想放声大笑。然而幸村很快便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
这不是在家里。
所以,没有人会来安慰自己照顾自己任自己随便发泄情绪。在那里,即使是全然不顾形象地又打又骂,他们也都是不会在意,只会担心自己,心疼自己。
家人……
“文太,我想回家了。”过了许久,一直静静坐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幸村说出了这句让丸井大跌眼镜以至于忘记了伤心的话。
“精市,你确定吗?你……真的要回去了?”费尽心思磨破嘴皮好不容易说服家里两位大爷放自己出来走江湖,结果却要经历这样出乎意料的磨难。
“嗯……”如果没有武功,岂不是要处处连累,倒不如先回家,说不定还会有办法的。当然,这希望小得渺茫……太渺茫。
“朕不许你回去!”幸村的应答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送走了柳生匆匆赶回寝殿同时听到丸井的问话的真田大声喝止。但是连他自己都不知晓,如此冲动又显得没礼貌的话语怎么会就这么从自己口中蹦出来。
控制不住的冲动。
自己有多久没有这样热血过了呢?
“朕的意思……是……幸村君的伤还没有养好,此去冰国路途遥远……”
“真田陛下,我自己的情况自然感觉得到,我现在这个样子和个废人有什么两样?到哪里都要别人保护,什么都不能做了。不能再去闯荡江湖,不能再去寻遍天下奇花异草,不能……咳咳……”越说越快,根本不顾及自己此刻孱弱无比的身体,说道最后竟难掩此前一直强压的咳意,幸村一时咳得失了所有的思想。
看着眼前本就纤细的白衣少年竟咳得几乎要倒在床上,一手掩嘴,另一手以肘支撑着床沿,宽大的白色丝质衣袖滑下露出白皙的手腕,微卷的的紫蓝色发丝合着金黄的床蔓垂落在地,似乎因为少年此刻的无力而失去了本该拥有的华彩。真田连忙上前拥住少年,一手轻轻地顺着少年的背脊,又小心地避开他的伤口,就像安抚着一只受伤的小兽。
此时此刻温软柔和的情绪是什么?
真田说不出来,但又似乎知道些什么。那是比怜惜更多一点,心疼的感觉。
那么幸村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