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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赎罪 ...

  •   真意木讷的跟着廖敏慧的身后绕过一处庭院,一栋二层楼的白色矮房躲在角落里,像似被主人抛弃的可怜小狗。廖敏慧回过头拉着钟真意的手,“你的手可真冷。”钟真意下意识的欲抽回手心,廖敏慧并没有松手,她温和的笑了:“娃娃,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我们到家了,”
      真意没敢妄想,在过去的二周里,她已尝尽了世间的冷暖,她知道自己现在就像垃圾,真正垃圾。廖敏慧领着真意走进那栋房子,一股阴风透进真意的骨子里,她忍不住紧捏着拳头浑身冷战。这里真冷,一眼望去就像冰冷的殡仪馆。苍白的墙,苍白的餐桌、苍白的天花板,干净的像似随时准备挂牌出售的样品房。
      她带真意上了二楼,推开一扇贴着耶稣圣像的房门,“主就要里面等着我们,我们进去吧!”真意惶恐的看着耶稣被订在十字架上的受难圣像,她想起了自己的父亲。“不。”她低声抗拒着。廖敏慧并不觉得这样的有什么不妥,“进来吧,孩子,他会宽恕你身上的罪恶。”罪恶?真意茫然不解,她从未做过任何的坏事,她身上怎么会有罪恶,谁给她订下的罪。她没有罪,她被迫跪在了耶稣的圣像面前,眼前这位表情扭曲看起来痛苦万分的男子是何方的神仙。她就这样被关进这个只拱圣像的隔间里诚惶诚恐的跪了二个小时。廖敏慧推门进来的时候,真意已经昏倒在地上。廖敏慧把真意抱上自己的床,给她盖上被子,一直守在她的身边,等真意醒来,她亲自喂真意吃饭,直到她再次疲惫的睡了。
      第二天真意醒来,廖敏慧已准备好早餐,动筷前廖敏慧要真意与她一起祈祷,真意照样画葫芦。廖敏慧要真意答应她,以后的每个星期天的早上与她一起上教堂做礼拜。真意想起自己昨天的遭遇,她冷静坚硬的脸,她就感到茫然惶恐。可是这并不是她感到最害怕的地方,真正让她感到害怕的是学校。一想到同学们恶意的嘲笑、冰冷的双眼,她就感到反胃做呕。他俩又会用什么手段来折磨自己以达到报复的快感?这顿早餐再也吃不下去了。往后的一个星期真意都躲在二楼的睡房里装病,及时要忍受长时间的祷告、背诵圣经,她也不想再去上学了。
      而到了星期一的早上,真意下楼吃饭,她注意到崭新的书面就放在自己餐位前的椅子上,廖敏慧起身给真意盛粥一边说:“你该去上学了,主是不会轻易宽恕长期怠惰的人。”真意吃下几口粥后就吐了,廖敏慧让真意站到一边去,拿着抹布蹲在地上一言不发的擦去地上的污秽物。真意打量着廖敏慧宽厚的略显臃肿的背、结识强壮的胳膊,大而厚实的手掌。即便两人已经相处了一个多星期,她注意到她时,还是感到那么的陌生。她就像一位被上帝夺走灵敏的木偶,她全然没有自己的主见,她所做的一切都只听一个人的,那就是上帝。她之所以帮助自己,是因为在那一刻上帝要她这么做。
      真意悄无声息的背起书包走出这栋躲藏一周的碉堡,她明白廖姨不会真正的保护自己,因为她只听上帝的。她并没有直接去学校,她背着书包像似流浪者般在学校的周围回荡着。她跑到学校旁边的公园里,看一群老大爷围在树下下棋,看老奶奶们在亭子里唱越剧,羡慕鸭子在湖面上游荡。一个早上的时间很快就磨光了,正午太阳很烈,她不知道该去哪里?
      她躲在学校的旁边看同学们有说有笑的走出校门,远远的看到安施的身影、看到她快乐的笑容,连日来的荫翳似乎都能随风飘散。她欲上去跟安施打招呼,可是她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她看到安施追在顾朗净的身后,就是忠诚的小狗粘在主人的身后。安施一直想融入到顾朗净的小团体中,这回她终于如愿了。有只臭虫钻到真意的心里,她渴望的目光瞬间黯然失色。
      她身上没有钱,如果她有钱,她会去买一张车票,不管去哪里都好,只要能离开这里,她愿意花任何代价。
      迎面射来一束恶毒的目光,面无血色的真意似乎被打入了地狱。她的转身就要跑,顾朗净追上她,扯住了她的手腕。
      “杀人犯的女儿,你还有脸来学校上课。”
      正值放学,顾朗净这么高声一嚷,真意难堪的逃,已经来不及了同校的学生蜂拥而至把她们她团团的围住,他们对着真意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真意就像被老鹰抓住的小鸡,她茫然无助,环顾四周吵杂的声音嗡嗡的响应不停。当她触及到安施疑惑的目光时,难堪的脸色瞬间铁青。这一刻,她感觉自己被全世界给抛弃了。
      没有人能理解她,连她最好的朋友也不能理解她,也看不起她。绝望激起了真意的心底最真意的恐慌,她奋力的要摆脱朗净,大声的反驳。
      “我为什么不能来学校,我爸爸没有杀人,我也不是杀人犯的女儿。”
      “你就是,这个恶心的蛆虫,猪一样的东西。我爸爸待你家这么好,你们却恩将仇报,你这个没良心的垃圾,你们全家都是蛆虫。”
      “我不是。”
      “还敢回嘴。不要以为有那个老不死的给你撑腰,你就可以死不认账,我是永远不会让你好过的。”顾朗净凶狠的瞪大眼激动的耳红目赤,她抬手就要给真意一个耳光,真意也作好的承受这个耳光的准备。
      顾朗清从人群人挤进来及时的抓住顾朗净的手腕,拖着顾朗净跟真意往人群外走。
      “哥,你为什么帮她不帮我?”顾朗清拉着两人到一处清静的角落里,顾朗净恼怒的甩开哥哥的手,狠狠的瞪着钟真意。
      钟真意打从心底里不认为顾朗清是有意在帮自己,他顾忌的只怕是他们顾家的面子。她欲抽回手,顾朗清却还抓着不放,“放开我。”她朝顾朗清大叫。顾朗清这才正眼的看了钟真意一眼,他对着自己的妹妹说:“动手吧!”
      他的声音很轻,轻的让人以为是一根羽毛飘过。却很坚决,恨不能化为利器刺入人的心房。顾朗净吃惊的望着哥哥,顾朗清再次提醒妹妹:“动手啊!”钟真意突然意识到这两兄妹的不轨意图,挣扎的像一条待宰的俎鱼。
      “还不动手。”这一次他压低声音凶悍的对妹妹低吼道。顾朗净浑身一震,扬起手便给了钟真意一个耳光。一巴掌下来,顾朗净的脸色全白了,抖得跟风中的落叶似的。
      被打的钟真意低着头眼角斜视着冷漠的顾朗清,“有本事就把我打死了。”
      一瞬间顾朗清平静的呼吸随着钟真意的挑衅上下波动着,他握紧拳头,对着顾朗净命令道:“再来。”顾朗净摇晃着脑袋害怕的退了一步,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陌生的哥哥,而这一切都是钟真意害的,“我恨你,钟真意,我恨你,我恨你。”
      顾朗清见妹妹情绪激动。自己动手给了钟真意两个耳光,一脚把她踹到墙角边。临走前,他抓着钟真意的头发:“我警告你,这事要是让任何人知道了,你会后悔的。”
      好一会儿,真意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她的头撞在了墙壁上,意识有些涣散。黑暗一直紧跟着她,她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见过真正的阳光。她幻想着头上的鲜血如水柱般畅快的流淌,很快的把自己包围住,很快的真正的黑暗就会如期来临。最后一片乌云遮住了最后的一丝阳光,冷透的身体或许就不会感到寒冷。眼泪也可以适可而止了。就算流再多的眼泪,也不会有生灵来同情她。
      眼泪如泛滥的自来水般廉价,都流光了,再流便是鲜活滚烫血。回小房子的时候,经过那幢白房子,顾朗清就站在二楼的窗口,宛如神柱,透露着危险的讯息。
      廖敏慧一眼就看出了真意身上的伤痕,她很严肃的质问真意原因。真意抿着嘴一言不发。于是她便给真意讲了许多启示般的经典语录,她自认讲得很通情达理。可是真意还是低着头一言不发,廖敏慧气恼的罚她晚上不能吃晚饭。
      真意半夜饿醒了,床的另一彻是空的。圆月挂在天际,夜静的可怕,想起白天的种种遭遇,想起那宛如水柱般的一滚烫鲜血,她害怕的浑身颤抖。窗户开着,另一头的那栋白色的别墅里灯火通明,她隐约听到朗净凄厉的哭喊声,她的心噔的像似坠到了深渊里,她脑子里有个可怕的念头,她慌乱的下了床往那白房子跑去。
      离那白房子越近,真意的心就越忐忑,朗净的哭闹声也越清晰。
      “我不要,我不要,我要爸爸醒来。外公,我要爸爸、我要爸爸。”
      像似一阵阵雨猝不及防的打在真意瘦弱的身体上,她似无法承受般全身战栗。她的双手紧紧的抓着身上那件泛白的衫衣,牙齿咬的咯咯的疼,她不敢推开那扇通往地狱的大门。那扇大门却在这里猛然向她敞开又关上了,一双似恶狼般的眼睛凶狠的盯着她,真意后退了一步。
      “跪下。”
      真意抬头看着眼前这位因为悲愤咬牙切齿的顾朗清,她输了,却不是被这个人给吓到的,而是自己的愧疚心,她突然领悟到,痛苦的并不是她一个人。他也同样失去了他的爸爸。
      她的膝盖触及到湿软的草皮,地底下似乎有一股力量伸出无形的藤蔓瞬间扣住了她的灵魂。她的骄傲、她的坚强这一刻四分五裂,在这个人面前,她永远只能是卑微的杀人凶手的女儿。她想放声大哭,却无力呐喊,再多的歉意也不能赔他一个父亲。
      “我会弥补你的,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请你----请你----原谅我爸爸。”
      未等钟真意把话说完,顾朗清抓住了真意的衣襟,就像老鹰擒住了猎物,勒得真意喘不上气来。“怎么原谅?你告诉我要怎么原谅?我爸爸他----成了植物人,可能这一辈子都不会再醒来了,你要我怎么原谅?”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面对顾朗清的满腔悲愤,真意除了道歉,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我不要你的道歉,我不要,我只要我爸爸。”顾朗清推开泣不成声的真意,站起身抹去眼泪。
      “难道只有你失去了你爸爸吗?我爸爸也死了,谁还我一个爸爸?”真意趴在地上大哭。
      “你是活该,你爸爸是死有余辜。”顾朗清掷下这段话,头也不回的往屋里走,白色的大门再次合上,真意在草地上无声的抽泣着,只有树上的知了悲悯她。
      后来,廖姨出来了拉着恍惚的真意回房,严肃的警告她,绝对不能再靠近主屋。真意也严守这个规则,即使上下学不得不经过这栋白色别墅,她也会尽量的绕道而行。
      她在学校里没有一个朋友,彻底的被孤立了。就算她是班长,班里也没有一个同学肯听她的话。有一天老师把她叫到办公室一脸为难的告诉她,全班52同学有51位联合签名要撤下她班长的职位。她并不觉得惊讶,这在她看来是迟早的事,她惊讶的是谁漏签了。漏掉的那个人竟然是顾朗净,她因那件事情已经好几个星期没有来学校上课了。
      期中考转眼将至,炙热的太阳挂在天边,令人浑身乏力,真意在一颗大树下驻步。程老师撑着一把洋伞,正在对真意微笑。真意以为她早已忘了自己,可是她今天像似特别来等自己的。程老师向真意招手,真意跺着小步走向她,程老师俯下身抱住了真意,惊喜的道:“你长高了。”
      再次靠近程老师,真意才发现自己是那么的眷恋她身上的味道,就像妈妈的味道。我好想你,程老师,我好想你。她在心里默默的呐喊着,有一些话她不知道该怎样说出口。
      “老师身体还好吗?”真意问。
      程老师牵着真意的手,回眸一笑,“你看我这样子,觉得我不好吗?”她反问真意,真意认真的打量的程老师,她除了身体有些发福,确实比以前开心了许多,容光焕发。
      “要吃冰激凌吗?我们去买冰激凌吃吧!”程老师拉着真意往小店里跑,她给真意选了一个最大号的甜筒,真意怀疑自己能不能吃得下这么大号的甜筒。
      “慢慢吃,吃不完,我可以帮你吃掉。走吧,陪老师散散心。”
      他们坐在公园的柳树下,面对着水波潋滟的湖水,看着鸭子在湖面上自由的嬉戏着,一艘小船停靠在岸边。程老师耐心的为真意讲述着她曾带李香慎来这片湖面上游玩过。真意默不作声的聆听着,她心里讶异程老师为什么要跟她讲这段故事,而看程老师的表情她似乎很怀念那断时光。
      “以后没有人会再陪他来这里了,他一会有孤单的时候。他这一辈子注定是为音乐而生的。但是,他需要一个朋友,一个能在背后默默支持他的伙伴。”
      “一个朋友?”
      “嗯,一个像你这样的朋友。”
      “我?”
      “是啊!”
      真意吃惊的看着程老师,为什么是她呢?她跟李香慎除了是她共同的学生,毫无交际。
      程老师搂着真意的肩,笑道:“从我第一眼看到你,我就觉得你们很像。那孩子不讨厌你。因为他能感觉到,你跟他一样都很孤单。”
      孤单?李香慎他怎么会是孤单的呢?他有那么多人爱着他,他又怎么会是孤单的呢!
      “那老师您呢?”
      “老师要移民去加拿大。”
      真意震愕的看着一脸灿烂的程老师,泪水聚集在眼眶里。
      程老师抱着真意,“不要哭,分离不是永别,是为再相聚。真意,你能代替老师做香慎的朋友吗?”
      “嗯。”真意在程老师的怀里哽咽的含首。程老师伸手微笑抹去了真意的眼泪,“再告诉你一个秘密。”程老师凑到真意的耳边,含笑的道:“老师肚子里有小宝宝了。”
      一个全新生命,在此刻诞生了。真意不清楚这将意味着什么,如果这将意味着老师嘴边那掩盖不住的快乐,那么她也该为了老师快乐而破涕而笑。
      “真的吗?”
      “嗯。”
      “那太好了。”
      “是啊!”
      “老师,你一定要坚强。”
      “真意也是,你也一定要坚强。”
      程老师走后没几天,南方迎来了第一个冷空气,连续数日的淫雨霏霏,气温骤然突降,人们开始往自己的身上加衣服,这里似乎已经步入了初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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