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Papaver somniferu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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鹰肃跪在一把黑色的剑前面，那是他家世世代代传承下来的宝剑，黑色的剑鞘上刻着蛇的图腾，原本只是浮雕形状的蛇此时形象丰满地缠绕在剑鞘上，用那双血红的眼睛看着鹰肃，时不时吐出黑色的芯子。
现在正值盛夏，鹰肃房间外的庭院不断传出与都市格格不入的蛙叫与蝉鸣，天色渐暗，鹰肃伸出手握住剑柄，然后把刀拔出剑鞘。
庭院中的声音瞬间消失了，敏锐的动物们能感觉到一种可怕的杀气，那震慑得它们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差不多是时候了，鹰肃把剑重新插回剑鞘起身慢慢走出去，今天又是个让人烦躁的闷热夜晚，鹰肃心中也是凌乱不堪，一直到现在他还在意上次与霞相见时的情境，即使告诉自己，霞会露出那种表情不过是他的诡计，可是内心还是无法接受。
有那么一瞬间，鹰肃觉得那个人是对烨，可是他很快否定了那个想法，对烨怎么可能会是那种肮脏的生物。
他所知道的、所爱着的对烨是像阳光一样温暖耀眼的人，而霞不过是个肮脏、必须以杀戮为生的怪物，他们是两个极端，永远都不会有交集的。
鹰肃想起对烨后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一些，脸上的表情也不自觉地柔和了起来，他和对烨从小就认识，在高中时开始交往，在这期间对烨无数次察觉到了鹰肃怪异的地方却没有多加询问，这种无聊的信赖让鹰肃充满安全感，并不是不想告诉对烨，只是一旦告诉了他之后，也许会把他卷进来，与天生就要成为阴阳师的自己不同，对烨只是个普通人，一个普通的小鬼都可能会让他丧命。
在彻底杀了霞以后就去对他坦白吧。
鹰肃是这么计划的，因为这段时间真的是害对烨非常担心，而且……不好好道别不行啊。
鹰肃用手摸着挂在腰间的宝剑。
这把宝剑平时也不过是一把无比锋利的利剑而已，但是一旦以生命作为代价向他进贡，宝剑就会变强，实现献贡者的愿望，实现愿望以后就会夺走那个人的性命。
为了战胜霞，这是鹰肃唯一的选择。
霞这次坐在家中的凉亭中等待鹰肃的大驾光临，霞果然变得越来越奇怪了，他似乎在期待着鹰肃的光临。
“现在已经主动来送死了吗？”鹰肃的语气让人不寒而栗。
霞笑着摇摇头，在月光的映照下他美得不可方物“那怎么可能，你这次打算让我怎么死呢？”
……你？
鹰肃因为这样的人称疑惑了一下，无论是口气还是称谓，这都不像是霞所能说的话，他最开始讲话的方式完全是古文，然后变成蹩脚的现代语言，之后越说越好，可是无论如何他的自称都没有改变。
“你期待着吧，之前的处罚都你来说都太过残忍了，我可是知道你吃人的方法，为了保证肉质的鲜美，所以你都是把活人固定住，直接撕咬他们的血肉来吃的对吗？”
霞没有回答，甚至因为鹰肃的话感到有些不适。
鹰肃向霞的方向走去，突然感到途中有一种屏障，这是再初级不过的法术，霞与他初次对战时所布下的精密结界比这个要复杂千万倍也依然被鹰肃一刀划破，在这里使用这种初学者的小伎俩又有什么意义？
果然很奇怪，这个人也许不是霞？
鹰肃拔出剑，在空气中划了个一字就打破了结界，霞咬住嘴唇，看得出他非常紧张，可是他没有逃跑的打算，一直用余光看着庭院中阴暗的一角。
鹰肃把剑放在霞的脖子上，冷冰冰地问道“你是谁？”
“我……”他又在用余光看那个地方。“我、我是霞啊。”
“那再用一次我们初次对战时所用的结界，我记得你相当轻松就施展了那个法术。”
“初次对战什么的，我早就记不清了。”
鹰肃挑了挑眉毛，这个人果然在撒谎，难道是霞的手下？也不对，他的手下各有所能，再怎么都不会弱到这种地步，可是从这个人身上传来的气息能证明他十分强大，真是太矛盾了。
“你不是霞吧？那就不像他一样有很多条命，我这一剑砍下去会怎么样你应该很清楚。”
“我是霞。”
他又在无力地重复那句话，鹰肃懒得和他罗嗦，掏出纸符扔到他一直在意的那个角落，紧接着传出他非常熟悉的人的声音。
那个人发出了惨叫声。
“对烨！？”鹰肃看到对烨瞬间慌张了，连忙跑过去，对烨被绳索牢牢地绑住双手双脚，嘴也被白布堵住，刚才那道符命中了他的右肩，他看起来十分痛苦。
“对不起，对烨，你没事吧？怎么会在这里……”
鹰肃斩开对烨手上的绳索，替他拿开白布，对烨用手捂住右肩，看起来相当痛苦，深红色的血液渗透了白色的衬衫，对烨疼得冒出了冷汗。
“我没想到你在这里，我这就带你去看医生。”
“朱歧！”霞颤抖着喊出部下的名字，明明他毫发无伤，却好像受了什么打击一样失落。
朱歧出现在霞旁边“霞大人，请问您有何吩咐。”
他的声音那么柔和，淡定得仿佛这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一样。
“去给那个家伙疗伤，这种程度的事情你做得到吧？”
“当然。”
朱歧再次消失，然后闪现在鹰肃身边“麻烦您让开一下，我现在要为对烨大人疗伤。”
“要是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我立刻就杀了你。”
“是的。”朱歧把手放在对烨手上的肩膀上，念起咒语，他的手心浮现出奶白色的亮光，然后对烨的脸色好了起来。
“对烨，好些了？没有不舒服的感觉吗？”
“嗯，没事，已经不疼了。”
“太好了，不过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那个……”对烨看着站在凉亭中的霞。“那个人把余……把我带来的。”
“是吗，那你在这里等一下。”
鹰肃温柔地摸了对烨的头以后回到霞的身边“我不管你是谁，但是你竟然绑架对烨，真是不可饶恕！”
“……”霞走近鹰肃，握住他拿着剑的那只手，把剑插进自己胸口，同时拥抱住他，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说道。“这么做你就满意了吗，鹰肃。”
鹰肃因为霞的举动惊讶地没有说话，然后他发现霞竟然在哭“……”
“如果我告诉你我是对烨，你也会那样对待我吗？”
“霞，你在胡说什么！”
“嗯，就当我没说过吧。”
霞露出从未有过的温柔笑容，眼角的泪水止不住地流下，尾巴渐渐消失，变成了两条。
“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想尽所有办法都没办法改变，好疼！真的好疼啊，鹰肃！”
他捂住血流不止的胸口，歇斯底里地大叫着，似乎对什么绝望了一般。
眼泪打湿了地面，对烨靠近鹰肃，有些害怕地拉住他的袖子“鹰肃，这到底……”
“对烨，以后我会跟你解释，我送你回去。”
“今晚想去鹰肃家。”对烨用撒娇的语气说道。
“总之先离开这里再说。”
对烨点点头，把口袋里的手绢扔到霞面前，不知道是留给他擦掉脸上的眼泪还是涌出的血液，然后挽起鹰肃的胳膊“嗯，走吧。”
鹰肃已经和对烨走到了自家门口，可是霞那痛苦的样子仍然停留在他脑海中。
为什么变得那么在意霞了，把刀放回刀架以后鹰肃为霞倒了一杯茶“不用给伯母打个电话吗？”
“当然要，借用一下电话，电话是在？”
“那边。”鹰肃指着电话的位置，对烨应该对他家东西的位置非常熟悉，对烨打过电话以后重新回到鹰肃身旁。
“对烨，如果有哪里不舒服立刻告诉我。”
“诶？还在担心那个伤？真的没事了。”
鹰肃有些不放心地说“是吗……”
“放心啦，话说鹰肃和那个霞是什么关系？”
“什么什么关系，只是敌人而已，有些事暂时没法向你说明，所以忘记今晚的事吧。”
“嗯。”
于是对烨点点头没有多问，伸手搂住鹰肃的脖子“不过好久没这样单独相处了。”
对烨把头靠近鹰肃，近到了连他说话的热气都会扑到鹰肃脸上的程度，鹰肃略微低下头亲吻着他的嘴唇，然后伸手把对烨抱在怀里。
最近的对烨比以前主动很多，因为最近太冷落他了吗？这么一想有些对不住他，而且很快就要永远离开他了。
那个时候对烨怎么办？鹰肃没法考虑，也许对烨会开始恨自己也说不定，不，如果是那样反而好了，太过温柔的对烨一定只是会沉浸在痛苦之中，不会生自己的气的。
今天的吻太过热情，所以鹰肃提前结束了这个吻，明明刚才还在想着对烨，下一秒又想起霞的事情。
“鹰肃，怎么了？”
“没什么，之似乎有些混乱，时间不早了，准备睡觉吧。”
“嗯。”
鹰肃拉开浴室的门，扶住额头，总觉得霞那个眼神唤起了自己的记忆，可是怎么都想不起来。
故意用凉水冲了个澡想让头脑清醒，但是脑袋却依然混乱着。
晚上睡觉时对烨睡在床上，鹰肃则打了个地铺，母亲和妹妹房间的床都空着，不过他不想去睡，那会让他很痛苦。
父亲在妹妹只有四岁时被大妖杀掉，母亲一手把他和妹妹拉扯大，母亲最初反对鹰肃学习阴阳术，不过鹰肃年幼时就极有天赋，已经掌握了父亲教给他的基础知识。偷偷开始自学，最后母亲拿他没办法终于准许他学习阴阳术，只是鹰肃没想到最后自己会走上这样的不归之路。
沉浸在回忆中的鹰肃渐渐陷入了睡梦之中。
那是在父亲的葬礼上，大家穿着黑色的衣服，手拿着白色的鲜花，对泪流不止的母亲表示慰问，妹妹并不理解发生了什么，只是呆呆地站在母亲身旁。
而鹰肃则独自跑到了墓园的一个角落躲起来，他闷得喘不过气，眼睛早就哭肿了，突然传来的脚步声让他抬起头，看到了自己的好友对烨。
“鹰肃，葬礼马上就要开始了，不过去好吗？”
“别管我。”
“可是……”
“都说了别管我！”
“可是伯父马上就要被埋到地底了，他一定希望鹰肃来见他最后一面吧。”
“我去了他也没有任何知觉，他已经永远离开了啊！”鹰肃终于忍不住怒吼起来，他也知道对烨说的没错，可是他就是没有勇气过去，他觉得去了就是认同父亲永远离开这个事实。
“现在不去的话，鹰肃以后一定会后悔的。”
“你懂什么啊！”
对烨的眼泪一直在眼睛里打转，最后还是流了下来，还很难看地吸了吸鼻涕“我、我知道的，我也很喜欢伯父啊！所以、所以我也不想让他死，可是我什么都做不了，至少能好好地送他最后一程。”
明明是和鹰肃一样大，对烨总是更加成熟一些，那个时候的身高也比鹰肃高了一点点，他掏出手绢擦干鹰肃的眼泪，然后拉起他的手“一起去送伯父吧。”
那个时候鹰肃才仔细注意到对烨的眼神，他也很痛苦。
然后鹰肃回握住他的手，终于有勇气去见父亲。
那只温暖的手给了自己勇气，对烨并不是个坚强的人，不过他总是为了鹰肃在勉强自己，所以鹰肃从小就希望长大以后能成为一个保护对烨的人。
如果对烨哪天终于露出绝望无助的表情，那一定会是霞那样的眼神，不知道为什么鹰肃是这样认为的。
最后年幼的对烨和霞的脸重合在一起，两张完全不同的脸似乎是属于同一个人一样，又对鹰肃露出那种痛苦的眼神，似乎是请他去解救他似的。
鹰肃猛地从梦中醒来，看着床上睡得正香的对烨，起身坐到他身边轻轻拨开对烨的刘海，不知不觉已经认识他这么久了，也长得比他高了，不过距离成为一位能保护对烨的人还差了很远，根据现在的情况，也许永远都无法实现这个愿望了也说不定。
“嗯……鹰肃？”
“抱歉，把你弄醒了。”
鹰肃温柔地摸着对烨的头，莫名产生了一种生疏感，明明和平时的对烨一样，可是总让人觉得少些什么。
鹰肃让对烨继续睡下去，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来到家里空旷的道场，面对着那把被蛇缠绕着的剑。
蛇似乎在观察鹰肃似的，一直盯着他，甚至用芯子来触碰他，那种触感让人很不舒服，不过鹰肃不能拒绝，他必须尊敬这个不吉利的东西，对契约对象的尊重是自古以来就有的不成文的规矩。
“只要杀了那个名为霞的妖怪就能满足你的欲望吗？”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邪恶的男音。
鹰肃犹豫了一下回答“是的。”
这是蛇首次与他对话，蛇好像露出了嘲笑他的表情“真是悲哀，你似乎没意识到自己真正渴求的结局。”
“只要杀死他就够了。”
书上曾经记载过，这种强大到难以置信，不知道是以妖以魔还是以神来分类的东西，总是在契约愿望达成前诱惑契约者堕入深渊，付出比失去生命还要惨重的代价，生命并不能满足它们，它们只是以契约者的痛苦为乐罢了。
“那对烨呢？”蛇不知不觉变长，一端仍然缠在剑鞘上，而另一端缠绕住了鹰肃的脖子，冰凉和诡异的轻柔感让鹰肃不寒而栗。
他努力坚定自己的心不被它蛊惑，再一次重复刚才的话“只要杀死霞就足够了。”
蛇发出诡异的、用拟声词无法表达的诡异笑声，继续耐心地劝导着，无论鹰肃如何坚定，但是只要听到对烨的名字的一刻就开始动摇了，它对这点非常清楚“我知道个办法，能让你杀死霞，又能永远和对烨在一起，你不想试试吗？”
“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说什么胡话，你不是见识过我的力量了吗。”
“……”鹰肃握紧手，在理智和情感之间选择。“难道你想杀死对烨，让我们一起死吗？”
“不不，正如字面的意思，永远在一起，生存在这个世界上，实际上我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这可以促使你同时完成两个愿望。”
“什么事？”
“如果你答应下来，我就告诉你。”
鹰肃无法确定它到底是打了什么算盘，克制着自己想要立刻答应下来的心，摇摇头“我拒绝。”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Papaver somniferu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