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蝶》苏珞

4、第 4 章

　　我仍是站在最高的阁楼上，看天，看云，看远处的绿色原野，看脚下熙熙攘攘的人群，让风在我的栗色长发和绿色纱衣中穿梭。
　　落落静静走到我身边，轻声唤我，
　　“小影，我带你去外面走走，好不好？”
　　我回头，惊喜地望进她漾满了笑意的眸子里，兴奋得搂着她的脖子跳了起来。
　　“真的？我真的可以出去？你真的愿意带我出去？！”
　　她似对我孩子气的举动颇不适应，无奈地皱皱眉，
　　“是啊，我可以带你出去，不过你得答应所有事情都要听我的，不准乱跑。”
　　“好啦，我什么都听你的，我们快走吧！”
　　我牵着落落的手飞奔下阁楼，忽然觉得过去的七年里自己从来没有哪一天像今天这样充满活力。我被落落用厚厚的披风裹住，骑在她的马背上。落落环住我，扯紧缰绳，一拍马背，马儿飞奔出去。风猛烈地冲击着我的身体，鼓起我的绿色披风，扬起的头发在风中飘飞。我回头望见身后的落落，她的笑容也是前所未有的开心。
　　“小影，我们在飞啊。”
　　我们在飞！我终于肆无忌惮地笑出声来。
　　“是啊，我们在飞，我们在飞啊！”
　　我甚至不再担心下一秒我的世界会被黑暗吞没。因为我知道，无论怎样，落落会一直在我的身后，保护我。
　　她带我来到那片开满野菊的山坡。我又看见了这些在风中摇曳着的弱小但顽强的生命，在深秋明丽的阳光下，怒放着，如喷薄的朝阳。周围的一切似乎都闪着光，我坐在深深的花丛中，周身萦绕着菊花淡淡的香，指尖触碰到鲜活的生命，竟然会有想哭的感觉。
　　落落帮我擦去额上细密的汗珠，轻柔的动作如拂过脸颊的微风。
　　“小影，你坐在这儿，我去找点泉水和野果。”
　　“好。”
　　我看着落落远去的背影，淡淡微笑。
　　起身，想四处走走，试着奔跑，眼前忽然一黑，我惊叫一声，知道自己一场皮肉之苦是在所难免了。
　　却没有感受到身体撞击草地是沉重的疼痛，一双手不失时机地将我一把拉住，我的手被紧紧地握着，这双手很大，很温暖，很坚毅。这绝对不是落落的手！
　　我猛地挣开，却不小心又跌回了地上，这双手似乎想要扶住我，却晚了一步。我惊慌地坐在草地上，大叫：“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落落呢？”
　　一阵轻声的微笑在耳边响起，是男子粗哑而低沉的声音，确实孩子般单纯而透明的笑声，像阳光，顷刻间的泼洒而下。
　　“对不起，小姐，我只是看你似乎要跌倒就顺手扶了一下，想不到让你受惊了。”
　　我看不到他的样子，看不到他微笑的眉眼，也不知道他究竟是谁，可是却如此坚定地相信他不会是坏人，或许是因为觉得没有哪个居心叵测的人会用这么柔和而谦逊的语调说话吧，还有他孩子般的笑。
　　他又笑了起来，我倏地从沉思中惊醒，不禁有些赧然。他在笑什么？是我陷在自己的思绪里时傻傻的表情么？
　　“来，我扶你起来。”
　　我感觉的到他再次向我伸出的手，可我看不到，忽然害怕找不准他的位置，害怕他知道自己的缺陷，于是干脆径自坐着，双手死死地绞着丝织的绿色汗巾。
　　“怎么，你，还是不相信我么？”
　　我慌忙摇头，咬咬牙，
　　“对不起，我，看不见的。”
　　我把头深深地埋起来，实在不愿意让一个陌生人知道这个事实，更何况是他。然而我别无它法。我知道我的眼睛并不像其他盲人的眼睛，瞳孔涣散得找不到焦点，毕竟，有的时候，我还是看得见的。
　　沉寂，他不发一言，即没有对我说对不起也没有发出鄙夷的笑声，我惊异于他的沉静和从容，忽然想起他孩子般的笑，可以肯定他的单纯和善良。他是第一个一出现就让我安心并坦然接受的人，我竟不再后悔告诉他我是个瞎子。我相信他，从他扶住将要跌落的我并紧紧握住我的手的那一刻开始。
　　忽然，他的双手再次握紧我的双肩，把我从地上拉了起来。我不再挣扎。是的，我相信他，即使从来都不曾认识他，甚至，我看不见他的样子。
　　他应是一位名门望族之后，出生于书香门第，从小接受良好的教育，通习所有儒雅之人所需的礼仪，具有他们一切的修养和素质。他也许一身白衣胜雪，头上丝带长而飘逸，眉眼不见得如何出众但温柔而沉静，眼神清澈如初融的雪水。我被他拉起时想。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你唤的那个‘落落’，应该是你的亲人吧，她去哪里了？”
　　“她是我妹妹，去汲泉水了。”
　　是啊，落落，她去哪儿了？怎么这么久都不回来？我不由得不安。
　　“你是谁？别碰我姐姐！”
　　落落的声音适时响起，却寒气逼人，我猛然惊醒，落落的剑，已然出鞘。
　　“落落，不要——”
　　我惊慌失措地大喊出声，身体本能地挡在那个男子面前，没人比我更清楚，落落的剑法快且准，已是一般武林人士望尘莫及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