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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起死回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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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刁斗传过三鼓,西岐城头,巡逻军士列队走过。两队交错之间,一个轻飘飘的身影翻出城墙一式纵跃,魅影般坠落于夜色中。
哪吒此番夜行并未请示军令,火尖枪、风火轮一概未用,只在身后背一柄短剑。出城不过片刻,已然来到白日两军对垒的战场处,俯身,反手拔出短剑,借着月光拨开草丛,开始细细找寻。
黄天化为那金锁可得豁出命去,此番大难不死,若不见了这玩意儿,哪吒满心怜悯地想,纵不至生不如死,也差不远了。虽说是个欠揍货色,同门师兄弟一场,总不好见死不救不是?
金锁原来是他母亲遗物,这欠揍货总还算孝心可嘉……武成王夫人,不就是那位遭纣王调戏、坠了摘星楼的贾夫人?黄飞虎为此反出五关,此事当年震动天下,助黄氏取汜水关一战,还是他莲花化形之后头一遭下山……只是黄飞虎伤恸之下,旧事不愿再提,外人亦不便多问。哪吒听得人说,那贾夫人容貌堪称国色无双,难怪天子一见,立时魂不守舍,纲常廉耻江山社稷之类,统统顾不得了。
“国色”该是个什么模样?哪吒心中琢磨,再美大约也美不过我娘亲去,我娘亲可是陈塘关第一美人!
自从与李靖父子决裂,李靖挂印辞官,归山隐逸,自己也只在娘亲离开陈塘关前,最后见过她一面而已,到如今,已有七八年光景了吧。
哪吒吸吸鼻子,蓦然涌上来一阵心酸。娘,我想你了,你在哪儿呢……
一袭流云遮却月光,满天星斗隐现。
哪吒既不懂八卦推演,又搞不定神兽玉麒麟,茫茫旷野寻个寸许物件,不啻于大海捞针。下意识地抬头,遥望远处成汤大营,隐约可见巡夜士兵的火把来往走动。
想来今日见阵,魔礼寿亦在,花狐貂可在他豹皮袋中?多日不闻消息,杨戬这会儿又在商军营里做什么?若杨戬在,该怎么寻个丢失之物,想必用不着这般耗时耗力的笨法子……哪吒自嘲地笑笑,不由自主地,又开始期盼杨戬早些回来。他在,便总能叫人心安。
手中剑漫不在意扫过草丛,扫到个什么障碍……嗯?有石头?
随意撩了撩眼皮,鼻尖正冲上一双登着麻履的人脚,无声无息,赫然立于幽暗旷野之上。
“哇啊啊——!”
月黑风高夜,哪吒猝不及防,被吓得当场哭着诈尸了。
对面黑影极其迅捷地出手,一手捂住他嘴巴,一手掩他肩膀,两人同时伏下身形。
“别吵,是我!”
就是那张记挂心头晃悠数日的英俊面孔,此刻正被天狼夜星映照,阴影起落分明。
“杨……”哪吒眼珠差点飞出来,“……道兄?!深更半夜的,你怎么会在这?”
杨戬松开手,反问:“你又怎么会在这?”
“我来找东西……这不是一回事好吗!”哪吒抓狂道,“你不是变了花狐貂,在商营卧底的吗?魔家四将呢,你擅离军营,不怕给他们发现了?”
杨戬回望一眼商军营寨,答道:“都喝醉了,这会睡得比死了还踏实,不碍事。”
“万一哪个酒醒了呢?”
“除非魔礼寿醒了,其他人不会去惹花狐貂。若当真给他发现,那就要想法子瞒天过海,若是瞒不过去……”
哪吒没好气地问:“那怎么办?”
杨戬漫不经心回答:“直接杀了便是,免得来日阵上还要动刀兵。”
哪吒给噎得无语,低下头继续拨拉草丛,心里暗道狂得你吧小样!又高挑又嚣张的帅哥什么的最讨厌了……哼!
高挑的帅哥俯下身子问:“找甚么呢,我帮你?”
哪吒头也不抬:“找钱呢,没你的份儿!”
杨戬不禁失笑:“真巧,我方才到这也发了一笔小财……”说着手持一物晃了晃,悉簌有声,随手抛出,暗夜中划出道金色弧线。哪吒单手迎住,手上垂下根亮晃晃的赤金链子,挂住两寸来宽一枚小巧金锁。
哪吒立时双眼一亮,笑逐颜开地问:“就是它,哪来的?”
“刚才落脚地方捡的。”
“早怎么不说?”
“我刚刚才到,你就顺着草丛摸过来了……”
月亮自云中再现,师兄弟二人并头蹲在一处,细看这枚金锁,棱角处已磨得圆润发乌,可见是件有些年头的旧物。
杨戬道:“今日阵上,黄天化就是为这件东西,折在魔礼青手上的,你相隔那么远都看得见,我又岂是瞎的?只是没想到,今晚会遇见你。”
哪吒轻轻摇头:“我也只是看见太阳底下,有道金光一闪,至于是何物却没看清。”
说起今日阵前,杨戬也不禁唏嘘:“这金锁不是甚么稀罕宝贝,那黄天化如此看重,想必是他一件要紧的纪念,甚么人的遗物也说不定。他武艺原本不弱,只可惜了。”
“不可惜。”哪吒站起身,把金锁塞进豹皮囊里,笑嘻嘻道,“没死透呢!”
杨戬目光一动:“哦,怎说?”
哪吒:“嘿嘿嘿……”
青峰山,紫阳洞,世外仙居。
“啊——啊!痛死老子了!”
黄天化睁开眼睛就见师弟白云童子手托一盏药碟,无比专注地正往他的胸口上捣药。
“下手轻一点儿会不会啊!老子是你亲师兄,三天不见下这么重手?!”黄天化费力地挣扎起身,按住胸口龇牙咧嘴。
“慢着,这是哪里,青峰山——?我怎会在这?莫非是做梦了……”
白云童子吞了下口水,面露怯意,眨巴着眼睛瞅师兄,又直往师兄身后瞟,不知道该不该开口。黄天化开始感觉后脖梗一阵阵发烫,似有烈焰熏灼。
莫非是……?天化心下一哆嗦,小心翼翼地回头,果见一位身着八卦道袍之道人站立身后,拂尘在手,脸色黑沉。
“师……”
“孽——障——!!!!!!”
清虚道德真君狮子吼一出,白云童子立马扔了药碟抱头鼠窜,黄天化亦如耗子看见猫,再不敢嚣张得瑟。
纯火元气骤然爆发,紫阳洞内外连同半壁山峰,瞬时间被热浪熨劫一遭,经冬残存的无数片旧叶被席卷着,挽歌一般飘离了枝头。
黄天化抱头滚下石榻,哭丧着脸哀求:“师父您消消气吧!这些年了,您老人家一发火,咱们青峰山上方圆百里,蛇鼠背井,走兽离乡……师父就算不可怜这满山的禽兽,看在徒弟刚从鬼门关走一趟的份上,就可怜可怜徒儿吧……”
清虚道德真君负手骂曰:“好你个不知好歹的小畜生!下山吃荤,其罪一也,变服忘本,其罪二也。枉费为师一番叮嘱,全成耳旁风!此番若不是看在子牙面上,随你自生自灭,决不救你!”
黄天化自知理亏,辩解之词在舌尖上打个转,生生咽回了肚里。所谓世间一物降一物,昔年初上山时,指着眼前道士大叫“揍死你”的嚣张气焰,十余年来早被这一次又一次的狮子吼,碾灭得干干净净,连渣儿都没有剩下。
清虚道德真君怒气渐退,淡淡地吩咐:“起来罢。”
又道:“凡我道门修行,所忌者劫煞。你一贯恃勇好胜,不听约束,哼!今日便是教你知道,所谓杀机显于一线,待要取你性命时,弹指足矣,何需刀兵?”
黄天化抬手摸了摸脖颈,这才回想起西岐阵前失手的情景……那金锁锁链断的莫名其妙,难道是……
黄天化满腔悲愤登时爆发,血泪控诉:“那根链子是你弄断的?!师父你这玩笑开大了,这可是出人命的买卖!!你你你……想玩死徒弟??”
“你想太多了,”清虚道德真君往碧游床蒲团上坐下,瞥徒弟一眼,讽笑道,“要收拾你小子,还需为师亲自动手?天命难逃,自作自受!”
斗法既斗不过,斗嘴又斗不过,黄天化悻悻地没了脾气,抄起两手踱出洞府,侧倚着石壁,眺望远山山景,排遣满腔郁闷。
天际日已西斜,云霞草木交相辉映。不过朝夕之间,起死回生,恍若一梦。
半晌,身后有人问道:“在想甚么?”
黄天化眼瞅着远山,随口应道:“后山的桃子,师父你信么?”
真君叹道:“这倒也随你的个性,只观今朝风日,不理来日方长。我怎就收了你这么个徒弟?”
黄天化撇嘴:“您老拐带我上山那会儿,本也没有问过我。”
真君哂然一笑:“修道者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凡心血来潮时,机缘定数已至,莫说是你,原也没人来问我一声。”
“哦?”黄天化嘲道,“天道是甚么,命数又是甚么?冥冥之中,自有主宰,选中了人与他卖命,若卖命得力,便赐我长生不死一席神仙位?若是不得力呢,那又如何?”
真君闻言有所触动,敛容片刻,缓缓道:“便是大罗金仙,三清圣人,上古洪荒开天辟地神祇,又岂能违背阴阳感应,生消气数,又有谁真能够随心所欲?”
“修道者所修的,便是这上窥天道之奥妙,窃阴阳之气,夺造化之权,方可以跳出轮回,长生不死……天化,你元属圣神,唯缺的便是这一点敬畏之心,若能归觉,他日前途不可限量……”
“前途有他娘的甚么用?”黄天化带着哽咽吼出声来,“我亲娘都已经死了——!!”
我等了十三年,终究再没能见她一面……
清虚道德真君沉默了。
黄天化也沉默了。
凡得道者,须斩却三尸,永忘烦恼、嗔痴、爱欲,其心如石,再不动摇……弟子做不到。
空山新雨后,山风里吹来尽是郁郁的草香。
“师父,弟子心里都明白……”许久,黄天化开口打破了这份静默,诚恳道,“上山十六年,师父怎样待我,为我耗费的心血,我都记得。离家修道,我本不愿意,但既是宿命,我也无话可说。我发发牢骚,惹是生非,从小到大都是师父担待我的。”
“——心里便有不甘,我也从来没有怨过师父,造化弄人,我只怨天命!”
清虚道德真君不禁动容,端详徒弟良久,继而通达一笑。
“罢了!圣人崇尚天道,最崇道法自然,你这性子虽然可气,倒有几分契合‘自然无为’的意境。剑走偏锋,焉知不能有所成?只不过……”终究难以放心,忧道,“眼下人间乱世,三教道门广涉其中,战场凶险,若只凭你一介武力,难免怕要吃亏了。”
黄天化方得师父赞许,立时心花怒放,脑袋一热,后半截话压根没进耳朵,只听见个尾巴,笑道:“吃亏,能吃多大亏?大不了一死,人头点地!我若是怕死,一辈子躲在山上便是,何必投军!”
“我黄家七世簪缨,只有战死的武将,从来没有怕死的懦夫!诸侯伐纣,西岐若能得胜,兵发朝歌,我必要亲手报我黄家血仇。若败了,我战死沙场,就当为我黄家兄弟铺一条路,绝无怨言!”
他这一番话全无遮拦,却是字字出自肺腑。清虚道德真君慨然长叹:自己道行四千年,山峦群峰之巅,遥看人间改朝换代杀劫临世,竟是不如一个十余岁的少年人来得心境豁达,无拘无束——
真君抚掌大笑:“倒有几分气魄,算不辱我青峰山之名!也罢,为师再与你件法宝,你带下山去,只管阵前建功。此去须记:不许忘道门本原,不许妄自托大。除这两件之外,若再有人敢仗邪门左道给你吃亏的,为师……”
黄天化抹一把脸,早已恢复了平日吊儿郎当的常态,闻言立马惺惺相惜握紧师父的手,理直气壮道:“师父砍死他全家!”
话糙……理不糙……清虚道德真君面部微微抽搐,终于还是默许了徒弟过于直白的表述。
黄天化握住师父,絮絮叨叨地继续嘱道:“师父放心,我黄家人丁兴旺,子弟一大群,便是我死了,也不劳师父操心后事,自有人祭飨供我饭吃。只是有一样:咱们后山桃园里的桃子,我最喜欢,往后逢年过节可别忘了留给我!”
清虚道德真君:“……”
“哼哼,我知道师父您为人小气,七七四十九棵桃树,每棵树上结的果子是有定数的,我全都清楚!到时候可别克扣了我那一份,要不然,徒弟纵使做鬼也不答应……”
清虚道德真君脸色由黑转到青,青又转到绿,终于忍无可忍,抬手甩开这不长进的二货,望其后背一脚踹去,黄天化大叫着“哇啊啊师父你说话不——算——数——”流星一般飞逝远去了。
翌日,西岐阵前。
黄天化手捋着玉麒麟白霜似的鬃毛,懒洋洋等待敌将出阵。后军压阵的依旧是哪吒。黄天化回头招招手,唤他上前来。
哪吒皱眉道:“道兄又有何事不放心?打完这仗再说。”
黄天化屈起一膝斜跨麒麟背上,赔着一脸的笑嘻嘻:“好兄弟,师兄前日没分寸,不该取笑你,师兄给你赔个不是。蒙你救命之恩,这份人情我可记在心里的哟!”语气却是十分恳挚的。
哪吒原本也未记仇,即道:“这有甚么,战场上你来我往,这都不过是常事。”想了想复又笑了,“你若要谢,有个人倒是你应该谢谢的。”
黄天化不明所以,正待问,对面鼓声大震,商军队列一破为二,旌旗翻飞,阵中步出魔家四将。黄天化摆摆手,示意哪吒退后。
哪吒忽然唤道:“黄道兄!”隔空抛出一物,黄天化伸手捞住,发现竟是之前失落的赤金锁。一愣之下,哈哈大笑,纵开麒麟入阵,也懒理四将骂阵,直接朝对方招了招手——开打吧。
麟步相交,未及三五回合,黄天化拨转坐骑便走。魔礼青随后赶来,黄天化挂下双锤,往怀中取出一幅锦囊,打开来,内有七寸五分长一枚兵器,毫光绽放,华焰夺目。
昨日他被师父一脚踢下山,自树丛中灰头土脸爬起来,辨清方向,正待土遁,忽听身后有人喊“师兄留步”,却是白云童子追了来。
白云童子手捧一锦囊赶上:“师兄走得急,叫我好追!师父说把这件法宝授与你,叫你带去西岐,你怎的不拿就走了?”
黄天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还问,是谁背后把老子踢下山来的!”
白云童子撇撇嘴,乖巧地抖开锦囊,瞬时红光满目,交待道:“师父说此物名叫攒心钉,轮转于五行,粹成自真火,任主驱使,遇心而入,若一出手必见血光方止,师兄千万记得!”
见血方止……黄天化暗笑。前方方天戟锋芒闪烁,魔礼红出阵,拦于正前。黄天化扬手一道流光出掌,攒心钉迅疾不可视,正中魔礼红前心,穿心而过!
魔礼青在后,忽见兄弟大叫一声跌倒在地,大惊。错愕之间黄天化已收回攒心钉在手,回手复一发,魔礼青躲避不及,立时便也跌倒尘埃。如此接连三发,可怜青、红、海三将,万夫不敌之勇,今日不明不白时,一起死于非命。
魔礼寿眼见三兄长亡命,痛彻骨髓,伸手便往豹皮囊里取花狐貂出来食人,怎知那花狐貂早非原身,只一口,魔礼寿右手连腕被齐齐咬断!
魔礼寿嘶吼一声,手握断腕,血迹淋漓,犹不敢相信。花狐貂于空中化作人形,落地转身。
“……杨戬……你是杨戬?!你没有死??那花狐貂……”
“当日死的便是花狐貂,元帅没看出来?”杨戬笑吟吟问。
连日来军中的种种疑惑,终于有了答案,魔礼寿想通前后,神色反而平静下来。
“自家法宝给人掉了包,我等兄弟竟不能分辨,今至一败涂地,还有甚么话好说?杨戬,遇你这等对手,我兄弟倒也败得不冤,只可恨,不能决一死战——!!”
杨戬敛容正色,抬手做了一个践行手势,立于原地,再无言语。
魔礼寿虽是败军之将,但居帅位,杨戬便以主帅之礼待之。
魔礼寿仰天大笑,理正盔甲,单手抽出铜锏,自朝顶门一锏重击,倒于尘埃之中。
黄天化收回法宝,驱玉麒麟近前,上下打量杨戬一番。见杨戬年轻却是沉静,风轻云淡之间,已令魔礼寿俯首甘败,心中暗暗称奇。
黄天化挑眉一笑,问道:“自己人?”
杨戬带笑朝他一揖,哪吒早已赶到,指杨戬道:“我说有个人你应该谢他,就是他咯!”
黄天化恍然,三人便在战场中央互通了师门姓名,谈起昨夜又谈及前事,相聊甚是投缘,竟把两军上万人干晾在那里,大眼瞪着小眼。商军将士眼看主帅阵亡,对方又不来围剿,一时人人凌乱,不知是该战呢,该逃呢?
到底杨戬有分寸,提醒二位师弟打住:此地群众围观,不宜久聊——
黄天化哪吒忙不迭地:哦哦哦,不聊啦不聊啦~~
后方成汤大营似已风闻主帅身亡,营中骚动,阵脚渐乱。西岐城上战鼓擂响,北城门大开,数队人马疾驰而出直冲商营,当先一员红袍大将,纵马驰骋,声如洪钟。
“西岐姜丞相有令:弃械投降者不杀——!老弱伤病者不杀——!”
“一概俘虏愿归西岐者,户籍造名,军籍造册,拨耕田,赍军饷,视同周民!”
“武王仁德治国,晓出示谕:终我西岐一国之力,黎庶百姓不使流离,鳏寡孤独不失所养!生者有所居,枯骨有所葬——!”
商纣暴虐,民怨已久,加上个新立王后苏妲己在旁煽风点火,万民倒悬,早失人心。西岐城外战场上只听一片铿锵声,兵戈纷纷掷于地。魔家四将操练数年、太师闻仲不远千里自佳梦关调来的十万西征大军,在短短一个时辰内,降者数万,就这么土崩瓦解了。连同一应战马、武器、粮草、辎重,统统归了西岐。
周军遵照姜子牙令,也不追击殷商逃军,反而让开条路,任其一路狂奔退回五关。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兮。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兮——”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兮……”
周军凯旋收兵,一雪被围城近年之耻,数队军士纵声高歌,歌声长入云霄。
杨戬也觉十分新鲜:“西岐还有这民风,战场得胜,便要高歌一曲的?”
哪吒笑答:“哪有这民风,这是南宫将军到了。”又解释道:“南宫适,西岐城中名将,方才马上穿红袍招降那位就是——黄道兄你在相府殿上应该见过他——他麾下的兵,且不论战力如何,先有一样,必要人人练出一副好嗓门的。”
黄天化也记起来此人:“师叔点将时确实见过,他在殿上一言未发,我还当他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哩!”
“怕是师叔不许罢,”杨戬拿小指戳了戳耳朵,促狭道,“这般嗓门,他若一开口,银安殿的栋梁还保得住么?”
万众高歌,三人齐声大笑——
西岐地处西北,此时盛夏未至,城外草木尚未丰茂,碧空黄沙,阳光投于青色城池内外,大队戎装儿郎英气勃发,竟成一幅鲜明浓烈的画卷。
行伍中并无几人知晓,在他们未曾看见的地方,是什么人,左右了这场盘桓日久的战役的胜败。
左右这场战事胜败的人,原本也不在乎这些。
画外人物:南宫适。武将南宫世家出身,排名西岐“八俊”之首,使一口六十四斤象鼻铜刀,粗放型人格,命格极硬,俗称“克不死”。肺活量西岐第一,嗓门天下无双,兼职西岐官方播音员,城中凡有军令政令下达,只消请南宫将军登上城头顺风吼一嗓子,小半个西岐城立时便统统知晓了——